第31章 香山

九月中旬,北界打了信來,是說沈、梁幾位将軍已至。

朝堂上的氣氛,總歸是松泛了些。

敬帝這廂聽人禀了幾件事,待無事可禀,便只留了王、謝兩位老大人,其餘人便先後往外出去了。

路上徐修是與王璋,一前一後走着。他二人年紀相仿,又皆着緋色朝服。

一個是王家嫡子,背景深厚。

一個是新科狀元,又為國婿,前途無量,自是引來目光無數。

可他們心中着實是奇的厲害,原這二人因着晉陽公主這層關系,合該是一道路上的。卻不曾想,這二人平素見着卻是連個招呼都不曾打...

倒像是,有什麽不好的淵源似得。

他們這般想來,面上卻一般無二。只以王璋與徐修處為中心,先後分了兩個隊伍,往宣德門走去。

待到宣德門前的時候,徐修便與衆人拱手作別,往馬車那頭走去。

王璋也是這一路,兩人便一道走着,沿途王璋便說了話,他聲調微微上揚,一雙眼往他這處一轉,眉目風流,“你原該随晉陽,喚我一聲表哥。”

徐修面容寡淡,聞言才笑了聲,卻也沒達到眼底,“徐某只怕,王大人受不起。”

他這話說完,便與王璋拱手,上了馬車。

王璋搖頭一笑,捋了捋衣擺,也轉身上了馬車去。

香山,坐立在城西處,求子靈驗。

謝母早些,是在這處也為兩個媳婦求了願的,打前幾日診出來的脈,道是兩人都有一月多餘的身孕了。

她心下高興,便讓謝亭陪着,今日是來還願了。

謝亭與謝母是坐在第一輛馬車上,後頭一輛便是随侍的丫頭,再往後兩輛便是今次還願,上供的東西了。

謝母心善,每年都會來這香山上供。

因着這次着實是一樁天大的喜事,備起來的供品,比起往先是要更多,也要更好些。

馬車裏,謝母握着謝亭的手。

她是看着晏琛長大的,心裏待晏琛也是如親兒看。

後頭見謝亭與他玩的要好,便也有了結親的意思,可如今...

謝母心下一嘆,便與謝亭說起這事來,“你晏琛哥哥走了有一個多月了,亭兒,你是怎麽想的?”

謝亭低着頭,一時卻沒說話。

他走了幾日,她心裏就不安穩了幾日。生怕他,也如晏伯父一樣,一去不歸了。

“我知道你素來是與他要好的,我與你父親也是打心眼裏滿意。可是,亭兒...”

謝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絮絮說起來,“琛兒他,與你那位素未謀面的伯父,是愈發像了。”

“我還記着,你晏伯父最後一次上戰場時的情景。那時你伯母又有了身孕,可她攔不住他...那是一個生來,就為戰場而生的男人。”

她看着謝亭,輕聲說道,“我很滿意琛兒這個孩子,可是為人母,我卻不得不說這一句。你晏伯母早年的模樣在我心中記了太久,我只怕,你也攔不住,他晏家的戰性。”

謝亭擡頭,看着她的母親,良久才出了聲,露了個笑,“母親,你不必擔心,我知道的。”

這一路便沒別的話頭了,馬車緩而不慢的往香山去。

香山因着這幾年的名聲,也是愈發有人氣了,連在山腳下也是建了不少屋宅。

香山庵裏的師太,又是個慈悲心腸,平素若是有貴人上供的供品多,也會給下頭送來下。

如此,這一來二去...

香山的名氣便愈發響了,也有不少外來窮苦的,往此處來建屋宅。

車夫“籲”了一聲,是停了馬車。

等丫頭在外頭打了簾子的時候,謝氏母女皆已帶好了帷帽。

因着香山路窄,不拘是達官還是貴人,都是要走上去的。

便獨留了車夫在山下管車,謝氏母女邁步上前,丫頭們便在後頭提着供品,另有十餘個随侍在後頭護着,陣仗很大。

山腳下有幾個識得的瞧見,忙是往那處大拜了拜,口裏道着“貴人來了,貴人來了”。

另有剛來此處,不明的便問起來,“那是誰家,好大的陣仗。”

“謝家,聽說過沒?那可是,謝相家的女眷,你們可別拿眼去看,小心惹怒了貴人。”

說這話的是一個青衣老伯,他在此處最久,見過的貴人也多,便愈發曉得等級懸殊,不可窺也。

他這話說完,又是與那三個壯年,警告了一番,“你們三人,可別把在老家的習慣帶來,那謝家,可不是你們能肖想的。”

這三人與他是同鄉,早年偷雞摸透的,在老家那處名聲很差。如今是近日才來不久的,他見這三人眼露異光,只怕是又要行壞事...如此,這話是警告,亦是勸誡。

那三個壯年,明面是應了,待老伯走後,各自“呸”了一聲,連着又罵了一句“老不死的”。

他們又拿眼看去,看着走着山路上的謝家衆人,只覺着那處金光閃閃,恍如享不盡的金銀珠寶。

老三與老大打了個眼,“大哥,可要?”

老大又望了那車夫一眼,搖了搖頭,只道,“先回去。”

山路上,謝母是與謝亭說着話,“那師太喚無名,是十餘年前來的,那會香山還是一座無甚名氣的小庵。不曾想這無名師太着實是個有本事的,名聲便愈發旺了...待上去,也讓師太瞧瞧你的命脈。”

謝亭平日最是不信神佛,若命脈是一眼能見,那天下豈不是大亂?

可她母親着實是一個好信徒,如此,謝亭也不願掃了她的興致...便點了頭,應了。

待到山頭的時候,庵外早站了一衆人。

打首的師太瞧着面如白玉,氣質沉靜,見着謝母過來,上前行一個合十禮,“謝施主。”

謝母也回了個合十禮,喊了一聲,“師太。”

待謝亭也拘了禮後,便與師太說,“這是小女,今日随我來還願。”

那師太看了一眼謝亭,還了一禮,才又與謝母說道,“都準備好了,請施主随我來吧。”

她說完這話,是側身,請謝家母女先行,才又随在身後,落了半步。

謝母是讓丫頭們先把供品,交給小師太們。才又接過丫頭遞來的香火,跪在蒲團上,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薩,拜了三拜,上了香火...

待謝母起來的時候,便與師太說道,“還要多謝師太,家中兩個兒媳都有了身孕了。”

無名師太長得慈眉善目,如那跪坐的菩薩一般,聞言是先說了句“菩薩慈悲”,才又跟着一句,“也是施主心誠。”

她們這廂說了幾句話,謝母才又與師太說起謝亭的事,“如今,我仍有一事擔心,是要勞師太看一看我女兒的命脈。”

無名師太合十一禮,才又看向謝亭,“謝小姐,是福相。”

她這話說完,見謝亭不大在意,便也一笑,又道一句,“只是,姻緣不順。”

謝亭眼一橫,方想說些什麽,便被謝母握住了手,輕輕拍了一拍。

謝母上前一步,一禮過,問道,“不知師太,可有什麽方法。”

“阿彌陀佛。”

無名師太是先念了句法號,才又說道,“前塵過去,而福來。”

她合十,一禮,“謝小姐,不如往前看去。”

而後,卻是一句不說了。

等下山的時候,謝母是心事悠悠,謝亭便輕輕說道,“母親,有些事,不能偏聽全信。”

她這話說的很是自在,眉目也清平,心裏卻留了一條痕...

她側頭望向那被雲霧遮住的尼姑庵,可也只是這一會,她便邁了步子,扶着謝母往山下走去了。

待下了山,山腳下已站了不少人,謝母與謝亭是先上了馬車。

随侍便派發起餘下帶來的供品,謝母慈心,每每來總會留幾籃子給山腳下住着的人。

那隊伍原先是整整齊齊的,後頭不知起了什麽絆子,是吵鬧了起來。

青衣老伯原是排的第一位,如今拿了糕點是先謝過,便往回走,一面是吃了起來。

可他步子還沒走幾步,就直直的往前摔了,邊上站着的一看,又見那老伯口、眼、鼻裏都出了血。

前頭那三兄弟裏的一位,去探了探鼻息,大聲嚷了句,“陳老伯死了!這糕點有毒!”

那前頭的人一聽,忙把手裏握着的糕點扔在地上,有的吃了半口的是彎腰催吐起來。

那三兄弟先上了去,與那随侍要讨說法去。他們三人原本就是孔武有力的人,力氣也大,那派着糕點的随侍,腰間懸劍...

可如今這種情況,這劍,卻是無半分用處。只好用力氣把人攔住,好生與人說了起來。

後頭的民衆一瞧陳老伯當真死了,又見那三兄弟義憤填膺的模樣,自也是被挑唆了起來,一一上前要了說法去。

随侍裏做主的喚秦,是先讓人去看那陳老伯,等人回了,面上也有些不大好。

他這面便先穩着民衆,一面是讓人去報給夫人聽。

那三兄弟中的一位,便扯着他的衣領說起話來,“你們是什麽心腸,竟拿這些有毒的東西來給我們!大家夥看看,陳老伯就是吃着這個糕點死的!我們去與他們主人要說法去!”

那些随侍哪裏能讓他們過去,自是把路攔了住。

那位秦随侍便大聲說了話,“請大家冷靜下,我們是謝相家的,今次不是我們第一次帶糕點給大家!我們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毒?”

“這事定是有內情,請大家先冷靜一會,我們這邊馬上去請人來看一看!你們若不信,我便嘗嘗這糕點,若是當真有問題,我們自是不敢推辭!”

那秦随侍說完這句,是果真要去拿糕點要吃,可那三兄弟哪裏能讓他嘗了。

一面推搡着,一面是把那糕點盒子撞了翻,口裏還嚷着,“大家夥可別聽信他們的話,我看他們是要去派救兵,再做個官官相護。到那會,哪裏還有我們說話的餘地!”

這廂推推嚷嚷的,謝亭這處自是聽到了,外頭随侍正好來禀了這事。

謝亭撩了半邊簾子,她仍戴着帷帽,這樣看去便瞧得那頭亂的很。

她眉一攏,與随侍說起來,“你馬上回去,與父親告了這事,再派些人來。”

那随侍自是拱手道是,立馬翻身上馬,往城裏去了。

謝亭便與謝母說道,“那人死的蹊跷,這事看着也不簡單。”

謝母也點了頭,她想的要遠些,一面是讓車夫先駕馬撤去。

那兄弟幾人瞧得這幅模樣,哪裏肯讓她們走。

這廂正是僵持不下時...

等那随侍到烏衣巷的時候,王璋的馬車正停在王家門外。

王璋是識的他的,他正下馬車,瞧他這副模樣還調笑了一回,“你騎這麽快,不怕撞了人。”

那随侍見王璋,是先把馬繩一拉,與王璋拱手說道,“冒犯大人了,只是家中夫人與小姐尚還被困在香山腳下,等事完,再向大人請罪。”

他這話說完,又一拱手,繼續往前去了。

王璋仿佛沒聽清一般,問了句随侍,“他剛才說什麽?”

“是說謝夫人與謝小姐,被困在香山...”

那随侍話還沒說完,便瞧見他家少爺已翻身上了馬,“你去叫人,讓他們馬上來香山。”

他這話說完,馬便已經駕了出去,王璋一手牽着馬繩,面色鐵青,抿着嘴唇。

他倒是要看看,是哪個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徐修這廂是坐在馬車裏,馬車正轉進烏衣巷。

他眼一瞥,便瞧見王璋騎着馬面色冷然,速度很快。

青武看了他一眼,徐修搖了搖頭,落了簾子,淡淡一句,“不必管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