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芮樊是浙江桐廬人,章年卿站在書房,翻着父親的畫卷和殘本詩詞。毛竹站在房檐下,頻頻回頭。
雖然章芮樊總調侃他是農戶出身。可能供一個學子寒窗苦讀十餘年的家庭,縱然不富裕,又會貧窮到哪去呢。
陶茹茹最近總念叨章年卿,一會說誰像他這個年輕,孩子都會跑了。一會又說,誰誰的夫人又有身孕了。
章年卿煩不勝煩,耳朵都磨出繭子了。無奈的喊道:“娘。”
陶茹茹抱着女兒,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不是說你有辦法嗎。你哄的人呢?九月九你過生辰,你能把人請過來嗎。”
章年卿殷勤小意道:“內宅的事自然由娘做主。”
陶茹茹恍然大悟:“這麽說你請不來喽。”
“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章年卿嘆氣,想起那日偎在他懷裏索吻的馮俏。他請她,小姑娘肯定歡歡喜喜的會來。
可來了之後怎麽辦呢。馮俏若再像那日一樣,他回應還是不回應。
陶茹茹說的次數多了,話便在章年卿心裏紮下根了。
此時此刻想着父親幼時的情景,再到如今的光景。父親能從寒門中崛起,給他這麽錦衣玉食的生活。将來他和馮俏有了孩子,他能給馮俏和孩子更好的生活嗎?
思緒在遙遠和現實之間恍惚,章年卿緩緩舒出一口氣。他的人生總不能被區區一個辛勖涵打倒。
劉俞仁手裏那份供詞,是勢必要換回來的。
冷靜下來後,章年卿腦中迅速運轉。這兩份供詞捅出去,最高興的恐怕是皇上。劉俞仁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即便他足夠草包,他手下那些能人異士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想換回供詞的絕不會是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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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劉俞仁屢屢将他拒之門外。便是待價而沽了。
章年卿扶着棗紅色文椅,慢慢坐下。南窗外種着一小片竹子,微風飒飒,竹香沁鼻。腦子越來越清醒。
錯了,大錯特錯。
他不該那麽急去找劉俞仁的。
或許,他沒有那麽急着找上門。事情反倒陷不進這般僵局。
五月初三,開泰帝在朝堂上當衆表彰了章芮樊,授階通議大夫,賞黃金白銀各三百兩,布帛若幹。官位卻是未動,開泰帝道:“爾等為官,隸百姓父母者。唯章卿一人。”贊譽之高,直呼讓諸人向章芮樊看齊。
末了,還道:“至于那位彭祖化身的百歲老人,由朝廷撫恤厚葬。朕這裏也為‘彭祖’他老人家寫了副字,便交給章卿帶回去。你督促着人給他立一座功德碑。你看看,可滿意。”
說着,一名小太監捧着托盤進殿,章芮樊順着開泰帝的意思,打開一看:功德長存,千歲無憂。
八個大字遒勁有力,端正方剛,起轉承合間蘊含力量,一氣呵成。
章芮樊看第一眼都忍不住叫生好,萬幸他沒有忘形的在大殿裏喊出來。
大魏慣例,任命書下了之後。尤其是外放官員,必須在十五日內離京。
誰知,這次章芮樊還來不及感慨。便聽開泰帝哈哈大笑道:“朕聽聞章愛卿的幼子九月份過生辰,章愛卿為國為民,卻将獨子留在京城多年,不曾照看。朕特允,章愛卿可在幼子生辰後再離開。以全天倫之樂。”
一番話說的真情實意,章芮樊身為兩朝老人都有些受寵若驚。尤其是開泰帝百忙之中,還記得他家中幼子的生辰年月。
盡管理智明白,這不過是聖上一句話吩咐下去,內侍報上來時,臨時記了一耳朵。
章芮樊還是不由自主的産生一種,聖上很看重他的錯覺。一股傾心報君赴黃泉的沖動,充斥在心頭。
劉宗光雙手持象牙芴,斂目垂眉。內心震驚,久久不得平靜。
又是……章年卿。
因着開泰帝這番話,章年卿十八生辰宴舉辦的極為盛大。
許多人都旁敲側擊問章年卿具體生在幾月幾號,甚至都有人問到了馮家去。
章年卿在這天收到兩個最特別的禮物,一個來自劉俞仁。
劉俞仁捧着大紅錦盒,親手交到章年卿手裏。當場飲了三杯酒,拱手道:“今日劉某還有要事在身,就不留席了。”話畢湊到章年卿身邊,低聲道:“望章賢弟喜歡。”
章年卿福靈心至,瞬間明白什麽。他摸着盒子,噙笑問:“你這麽把東西給了我。就不怕我借機要脅。”
劉俞仁負手自得,一派風光霁月,言語之前絲毫讓人無法相信,他是胸無點墨之輩。他道:“劉某不才,手下門客三百。你的東西,如今已在我手裏。”
章年卿瞥了眼他身後,低沉笑道:“實在抱歉。章某心知,今日章府人多手雜。故而,早已經把東西安置在他處。怕是劉公子的門客要白跑一趟了。”
劉俞仁目光立即鎖在宴席馮俏的身上,“她?”
章年卿笑而不答。
“那就是刑部了。”劉俞仁松了口氣:“這便簡單了。”
章年卿目光微眯:“你敢擅闖刑部?”
劉俞仁比了個手勢,人群中有人對他微微搖頭。劉俞仁颔首告退,臨走之前留下一句話:“何須親勞。”
章年卿品咂着這句話,眼底卷過飓風驟雨,寒意滲骨。
刑部還有他的人!
不行,他得趕快把這件事告訴張伯伯。
他們那天沒有排查徹底。刑部裏還有內鬼。
章年卿有些坐不住,在賓客裏四處尋找着。
“天德哥。”
馮俏忽然叫住在人群裏穿梭的他,指了指西邊庑廊。章年卿頓住,想了想,腳步朝西邊走去。
章年卿到時,馮俏已經等了好一會了。她躲在花格門後面,聽見腳步聲驀然回頭,燦爛一笑:“我有東西送你。”
章年卿故意道:“你送的襪子我已經收到了。”
“不是那個,我娘說這是禮行,我必須做。我才不想送你臭襪子呢,一點都不雅。”馮俏懊惱萬分,嘟嘴道。
“看你說的,茶米油鹽醬醋,哪樣都不雅。又哪樣離得?”章年卿捏捏她的臉,伸手:“拿出來吧。”
馮俏有些害羞,掏出一個寶藍色的錦囊,小心翼翼的放在他手上。低聲道:“你小時候送我龜山印,長大了又送我金釵。我從來沒送過你什麽好東西。”
章年卿拆開錦囊,倒出來一看。是一個玉飾玩件兒,高大威猛宛如天狗的大狼狗,兇狠的叼着一只小兔子。小兔子的眼珠鑲着紅寶石,通體碧白。狼狗與其同一顏色,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馮俏小聲道:“我身上沒有什麽自幼帶着的物件兒。只有一個小玉枕,是母親給我壓床用的。我把它鑿了,做了很久,很多料都廢了。最後做出來只有這麽大了……兔子的眼睛是紅石榴籽,用我耳墜打磨的。”她深吸一口氣,“錦囊,錦囊是……”還是沒能說下去。
“是男女定情之物。”章年卿替她說了,唇角笑意溢出,“俏俏,你怎麽這麽乖。”乖的簡直惹人憐愛。
馮俏兩頰緋紅,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你喜歡嗎?”
“喜歡什麽。東西,還是人?”章年卿俯下身,看着她驚慌失措的眼睛。
馮俏別着臉推他,“你離我太近了。”
章年卿滿足一笑,挂着她鼻子道:“對,就是這樣。”
這是章年卿和馮俏之間的一個君子協定。
馮俏無須勉強,章年卿無需壓抑。他溫柔小意,順着她的性子。一旦有馮俏不喜歡的接觸,他便及時停住。一點一點試探,直到馮俏适應,再進行下一步。
章年卿再也不像吃了馮俏一樣親吻她,馮俏也越來越能放松的接受章年卿的親近。
馮俏喜歡章年卿壓抑自己,對她無奈讓步的樣子。這讓她總有一種被寵愛着的感覺。
只要想着這個人是章年卿,馮俏也願意放松的慣着他一點。章年卿喜歡摸她的背,喜歡順着她的脊骨一寸寸揉下去。
她發現,她其實并不抗拒。
馮俏嬌聲解釋:“沒有怕這個。你喝酒了。好臭。”
聞言,章年卿惡趣味的捏着她鼻子,一本正經道:“這樣就不臭了。”
馮俏像一條岸上脫水的魚,拼命張嘴呼吸。章年卿看的心悸,掃了一眼左右無人,俯身壓上去。
馮俏身子柔軟無骨,溫順的貼在章年卿身上。玲珑有致的身子,讓章年卿有些忘情。不小心吻深了,理智回歸。見馮俏閉着眼,還沒有反應過來。正打算松口。
馮俏忽然在他嘴唇上舔了一口,章年卿一愣,馮俏吻上他的牙關。——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動作。
和當初他對她做的如出一轍。
章年卿難以抑制笑聲,失聲問她:“幼娘,你是每日在偷偷溫習嗎。”
馮俏有些緊張的問他:“我沒有忘記什麽吧?”
章年卿啞然失笑,揉着她的頭,連要找張恪的事都短暫的忘卻在腦後。
馮俏眉眼彎彎,巧笑倩兮:“天德哥哥,我不怕親嘴兒了。”
章年卿點着她紅豔豔的小嘴唇,挑眉道:“喲,連親小嘴兒都知道了。”咬着她耳朵問:“那本西廂記可是看完了。”
“我沒有看完!”馮俏神色激動,吶吶道:“我只看了一點點。真的一點點。”
“哦,一點點啊。那崔莺莺和張君瑞親小嘴兒是在哪一章啊?”語氣滿是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