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年卿不想因為自己一些虛無缥缈的猜測就給誰定罪。

何況,張尚書是父親的老師,和父親共事多年。父親離京後,他也一直在照顧着自己。這個是上司是長輩是故友的人,章年卿最不想的內鬼的就是他。

現在他手裏除了嵇玉濤接任辛勖涵的位子以外。沒有任何證據。

章年卿翻過家裏的拜帖,找到一些嵇玉濤的帖子。上面記載着禮行往來,他們兄弟三人滿月酒的時候,嵇玉濤都曾送禮。可這些也不足以當做證據。嵇玉濤和父親本就是故交,這些人情往來本就是常态。

翻着翻着,章年卿忽然發現,青鸾滿月酒時,嵇玉濤還送了一對百子千孫的銀镯。可青鸾周歲宴時,禮單上卻沒有他。

嵇玉濤和父親鬧翻了嗎?

章年卿陷入沉思,這太不合常理了。

和景二十年父親剛才協助嵇玉濤坐上工科的位子,和景二十三年青鸾周歲宴他就不來了?

章年卿無法相信,又去翻自己中解元時的宴席名單,奇怪的是,也沒有嵇玉濤的名字。

章年卿徹底糊塗了,這是怎麽回事。

青鸾是他放榜那天生的,他中解元擺宴席,嵇玉濤不來。沒過多久卻又來參加妹妹的滿月酒。然後又不到一年,與章家就徹底斷了聯系?

章年卿頭疼不已,太難查了。

除非去問父親,讓父親給他說實話。

但這是不可能的。

章年卿只好先将事情擱一擱,一如往常的去刑部任事。見了張恪也面色如常,沒有露出一絲異樣。

一晃又是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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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茹茹提前來了京城,特意趕在臘月初六,馮俏過生日之前來的。

章芮樊沒有跟着過來,說公務繁忙,過年時才能過來。只陶茹茹帶着大兒子兒媳,由陶孟新一路護送來的。

陶孟新一到馮家便引來衆人驚嘆,陶三舅舅長的十分出色,谪仙般的美男子。大家得知陶孟新已經三十九歲,還沒有成親,不免驚奇。

孔丹依私下問陶茹茹,陶茹茹偷偷和親家咬耳朵道:“三哥以前成過親的,後來嫡妻死後,就一直這樣了。”

孔丹依問:“沒有再續弦嗎。”

陶茹茹道:“沒有。三哥一直惦記着三嫂呢。想想也能理解,三嫂是洛陽城才貌雙全的好姑娘,十五歲嫁給我三哥,全洛陽口口稱贊的神仙眷侶。只可惜天妒紅顏,嫂嫂嫁來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三哥高興的跟什麽似的。連以前嫌棄我嫂嫂只知道風花雪月,不懂俗物的母親。都對她改觀。”

孔丹依心驚:“難産了嗎?”

“是啊,一屍兩命。三哥當年太年輕,不懂事給嫂嫂吃的太好。母親攔過幾次,三哥還以為母親是故意給嫂嫂滋事。一氣之下把嫂嫂接到了開封去。自己細心照顧,後來孩子養的太大了……”陶茹茹至今說起來都心有餘悸。

孔丹依惋惜道:“真是可惜了。”

“不說這個了。”陶茹茹親熱的拉了孔丹依的手:“上次我和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孔丹依心神一定,早有準備:“我還是想把俏姐兒再留一年。”

陶茹茹不氣不惱,耐心道:“親家,這結姻緣就是結緣分。你來我往,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歡歡喜喜的多好。我知道你家姑娘小,可我兒子卻不小了。咱們兩家從訂親到現在,一晃五年都過去了。這看看這滿京城,還有哪個男兒,十八歲還沒有成親的。翻過年天德就十九了。他大哥十九歲的時候,孩子都兩個,你還要讓我們天德等下去?”

孔丹依毫不退讓,“我知道你家的難處。可這不是俏姐兒小不小的事,擱前朝,女子十四不嫁,家人還連罪呢。俏姐兒是到了婚嫁的年紀,我明白。我也知道天德大了,我理解。”她輕聲抽噎兩聲,開始用帕子抹眼淚,“可是,我們夫妻這麽多年,就俏姐兒一個姑娘。這一嫁出去,屋子裏空蕩蕩的,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就容我多留她一年吧。”

陶茹茹傻眼,哭了,這怎麽辦。

靈光一閃,陶茹茹暗暗在大腿上狠擰一把,流出兩行眼淚,哽咽道:“可憐我年哥兒命苦。我知道你們孔家規矩大,這麽多年連個屋裏人都沒敢給他放。衍聖公就這麽一個寶貝外孫女,我們家天德這麽多年別說守身如玉,就是連喝酒都去的’大夢京‘,什麽秦樓楚館從來都沒去過。”

孔丹依幹笑兩聲:“章夫人說的哪裏的話。依依雖然是孔家的女兒,如今嫁到馮家了。自然就是馮家的媳婦……”

屏風外,陶孟新和馮承輝聽着裏面的鬼哭狼嚎,尴尬的面面相觑。馮承輝給他挾筷子菜:“吃飯,吃飯。”

章年卿在刑部正翻卷宗,好久不見的周存禮忽然過來拜訪。

周存禮盛情的在大夢京點了桌八兩八的席面,殷勤的給他倒了杯酒,先提起陳年往事:“你妹妹的牙如何了。”

章年卿瞬間明白,笑道:“有什麽事直說吧。”

周存禮到底還是有些文人的酸腐,拐彎抹角半天,就是不好意思直說。好半天才道:“明年是新帝登基好首次開恩科,章賢弟就沒有些什麽想法。”

章年卿一愣:“我在刑部幹的好好的,我能有什麽想法。”

周存禮胳肘撞撞章年卿:“行啦,給周兄都沒句實話。這龍飛榜,每朝每代可只有一次。章兄雖然年紀小,卻也是朝廷的老臣了。你若不想去當考官,蒙師生名義。何苦讓找上劉首輔的門路。”

章年卿心一驚,不露聲色,笑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就是想和下屆新科狀元蒙個師生名義,何苦不去求京師考官,要去謀地方上的……”及時住嘴,悔恨不已,佯做失言。

周存禮指着他哈哈大笑,“看看看,我說吧。”

章年卿露出一絲腼腆,賭對了。

憑他的資歷是當不了京城考官的。何況如果舉薦他的是劉宗光,**未必願意讓他在京城上大放光彩。

章年卿仰盡一杯酒,破罐子破摔道:“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瞞你什麽了。不過周兄,你是怎麽知道這等機密的。你若不如實告訴我,我看我們也沒有什麽好談的了。”有些生氣的樣子。

周存禮不疑有他,果然還是太年輕,這樣就耐不住性子了,還想裝大度。看看,臉紅脖子粗的。

周存禮給章年卿斟了一杯酒,坦白道:“章少爺,實不相瞞。我在吏部有人。當然,我知道令尊之前一直在吏部任事,你如今的上司也是前吏部尚書,我這是班門弄斧。”

章年卿淡淡抿了一口酒,一針見血:“周兄是搭上譚公的線了吧。”

周存禮大驚:“你怎麽知道。”

章年卿笑道,“你也說了,吏部前後兩位尚書,先帝的人七零八落,如今吏部如日中天的都是皇上從齊地帶過來的人。朝堂上,譚公和劉公各執一牛耳。互相牽制,我既走的劉公的路子,想必周兄就是走的譚公的路子了。”

三言兩語間,兩人之間俨然劃分出一條楚河漢界。

周存禮斂下笑意,平道:“章賢弟果然聰慧。”

章年卿嘻嘻笑道:“聰慧這詞,都是別人誇我小師妹的。”

周存禮下意識道:“是你那個小未婚妻?”

聊起女人,兩人的距離瞬時拉近。談興一起,侃侃而談。半天才收住話頭。

好半天才言歸正傳,章年卿道:“不管咱們誰走的誰路子,都是各自謀前程。咱們同科出身,何必計較這個。說來,你找我,是怕譚公那邊不頂事,想要加層保障嗎?”

周存禮忙道:“不不不,一士不侍二主,我怎麽會這麽朝秦暮楚。”他壓低聲音:“我今天是來問,你知道何文芳最近有什麽動靜嗎。”

章年卿恍然大悟,探花郎何文芳。周存禮是新科第三甲。

章年卿拍着胸脯保證:“這簡單,只要他走的是我這邊線,我第一時間通知你。不過,譚公那邊……”

周存禮接道:“這你放心,有我在,他摸不到那邊。”

兩人一拍即合,吃的正痛快。章年卿肩頭忽的被人一拍,“黑炭,吃酒都不叫我。”

回頭一看,是楊久安。章年卿忙站起來,“哪能呢,來來來,小二,加碗筷。”

“楊世子!”周存禮神色激動。

章年卿指着周存禮道:“哦,對。今天是他做東。姓周,在翰林院任職。”

楊久安爽朗道:“不介意我蹭杯酒水吧。”

周存禮大喜過望:“榮幸之極。”

三人不熟,只有章年卿是兩邊交好的中間人。

周存禮便不厚道的拿章年卿開涮:“楊世子,你們怎麽都叫章少爺黑炭。”

楊久安樂了:“你們那一夥還管他叫章少爺?哈哈哈。”楊久安捂着肚子,笑出眼淚:“章年卿,沒想到你在那邊混的還挺大爺嗎。”

章年卿黑着臉,“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楊久安不過瘾,繞過章年卿,坐到周存禮身邊,“真想知道?”

周存禮誠懇道:“想。”

楊久安掰着他肩膀,指着章年卿道:“你看他黑不黑。”

周存禮居然仔細打量了一番,遲疑道:“還好吧。”周存禮家在海邊,章年卿和他比起來還差一截了。又看看楊久安,老實道:“不過和你們京城人比起來,确實黑。”

楊久安就等着最後三個字,撫掌大笑道:“這就對了。”

章府裏,陶孟新借着和陶茹茹散步的機會,笑道:“你們剛才在裏面幹什麽,唱戲呢?”

陶茹茹瞪他一眼:“你說的什麽話。你是年哥兒他舅舅,不幫着勸馮先生就算了。還來笑話我。”

她頭疼道:“你都不知道,馮夫人有多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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