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馮俏心裏感覺很奇怪,擡頭看了章年卿一眼。章年卿形容狼狽,下巴處還有細小的胡渣。她的好奇的摸了一把,還挺紮手。

馮俏小聲道:“天德哥,你長胡子了。”

章年卿故意紮了她一下,含含糊糊‘恩’了一聲。

真的有心事啊。

馮俏嘆了口氣,“天德哥,是不是你在刑部有什麽棘手的事?”

他以前在翰林院過的那樣苦,都沒見他這個樣子。

章年卿沉默半晌,放開她,目光深邃有幽光。馮俏是他的解語花嗎。他唏噓一聲,拉着她坐下,嘆氣道:“沒什麽。”看着馮俏一臉不信的樣子,握住她的手,輕輕放在手裏揉捏。

“是發生一些棘手的事。不過……空口無憑,不好說。”他忽的笑了一下,眼睛冀望的光芒,高興道:“等我查清楚在告訴你。沒準是我多想了。”

章年卿沒有多留,晌午飯都沒用,直接回去找陶茹茹商量。

“娘,三哥來了,三哥來了!”

章青鸾正在花園裏玩耍,遠遠看見章年卿過來。大驚失色的往回跑,章年卿三兩步提起她領子:“小丫頭,你怎麽見了我就跑。”

章青鸾手舞足蹈,胡亂撲騰:“你太黑了,跟黑無常似的。誰見了你不害怕啊。”

章年卿啧啧有聲:“都是姑娘,同樣的話怎麽從你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這麽不悅耳呢。”

章青鸾偏頭,不解道:“還有哪個姑娘。”小眼神一臉不服氣。

章年卿笑了笑,沒說什麽。揉了揉她的頭,“娘呢?”

章青鸾指了指裏間,“屋裏呢。我早上去找娘,娘還睡着。嬷嬷不讓我去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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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年卿進門時,陶茹茹坐在鏡臺前正梳妝,神色慵懶。章年卿望了望日頭,喚道:“娘。”

“天德?你怎麽來了。”陶茹茹回頭。

章年卿道:“娘,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陶茹茹訝然,“有什麽事嗎。”

章年卿猶豫了會兒,先問道:“二哥什麽時候成親。”

陶茹茹綻放出柔和的笑意,“明年開春,三月初七。”

“這樣啊。”

章年卿躊躇半晌,定下決心,問陶茹茹:“娘,今年過年你和父親還回京城麽。”

陶茹茹聽出他的話音:“你想讓我們回來?”

章年卿點頭,慢慢說出自己的請求。語速很慢,給陶茹茹足夠的反應時間。使她不要驚吓過度。他問:“你能,趁新年的時候給我和馮俏把婚期定下嗎。”

“誰的主意?”陶茹茹問。

“我的。”

說完臨危正坐,平靜的接受陶茹茹的打量。準備了一肚子說辭,就等着母親質疑。然後說服她。

出人意料的是,陶茹茹緩緩點點頭,語氣輕快,果斷幹脆道:“行啊。”

章年卿一時沒收住表情,有些喜形于色,不敢置信的舔舔上唇,“你,你真的答應了。”

陶茹茹好笑道:“你們訂親也有五年了,都到了适齡婚嫁的年紀。我攔着你們幹什麽。正好明年除國孝。這次餞別宴上,我邀馮家人過來,探探馮夫人口風。不過,你師母和先生就這麽一個獨生女。還不知道他們舍不舍得呢。”

不知想到什麽,她放下手中的東西,道:“我想,你師母也不是拎不清的人。頂多把人留着過笄禮。誰家再心疼女兒,過了十六不嫁,還不得讓人笑掉大牙。”

章年卿急道:“還要等一年嗎。”

“娘這不才去給你說和嗎。”陶茹茹瞪他,不急不慢道:“這線是衍聖公給牽的。如果馮家那邊壓時間,我就去問衍聖公。難不成還讓我們家年哥兒要等到二十才成親。你二哥是國孝壓着沒辦法,不然我也不會給他在洛陽問親,怎麽着也得在京城給他選門好親事。”

說着說着就扯遠了,陶茹茹氣鼓鼓的。一會兒說林家不厚道,章二哥和章年卿前後腳訂的親,章家一出事,林家馬上就和他們退親了,馮家倒是始終如一。陶茹茹甚至略惡毒道:“他林家退親退的痛快,也不看看他退過親的女兒還嫁不嫁的出去。”

章年卿在京城多年,知道些內情,不以為然道:“林家要真是個疼女兒的,就不會和二哥退親了。”

陶茹茹舒了口郁氣,“得了,不說這些糟心事了。他們攀他們的高枝兒,咱們過咱們的日子。”

“娘說的是。”章年卿趕緊道:“我們哥幾個,讓娘操心了。”

天氣晴朗,一望無雲。

劉府裏卻空氣緊張,一片烏雲密布。

劉宗光竭力平穩聲音,問:“你把供詞給了章年卿?”

“是。”劉俞仁跪在地上,腰杆筆直,坦坦蕩蕩。

劉宗光放輕聲音,忽然扯了一個看似十萬八千的問題:“你知道章年卿為什麽和楊久安和那群權貴纨绔走的近嗎。”

劉俞仁一愣,的确不合常理。人常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章年卿顯然和他們不是一群人。

劉宗光一看他的神情,便什麽都懂了。痛斥道:“劉俞仁啊劉俞仁,你怎麽就那麽狂妄自大。你以為人稱你一聲小孟嘗,你就真的孟嘗君。君子之風,這種東西你放在章年卿身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你以為他是你的門客啊,由你施恩懲戒。”

劉宗**極,指着東方上空,冷笑道:“你看看皇上,敢不敢這麽施恩。”

“爹。”劉俞仁平靜道:“我到今天才明白,你當初為什麽會說我和章年卿是對手。不是因為章年卿真的出色,也不是因為您會預知未來。是因為辛勖涵對嗎。”

“您知道有一天會東窗事發,我和章年卿會因為父輩的恩怨成為對手。可是爹。”劉俞仁铮铮然道:“我可以做的更好。你看,現在的事不是完美解決了嗎。我和章年卿沒有不結仇也可以解決這件事。”

劉俞仁胸有成竹道:“章年卿受儒禮熏陶,品行高潔。是個知道感恩的人。我故意在席上叫走張恪,便是要引着章年卿查下去。讓他明白,我完全有能力打敗他。但我沒有這麽做,還給他心心念念的東西。父親,你将這稱為施恩,是不對的。我是再示好。”

他不止一次的告訴過章年卿,為人臣子,不是一山不容二虎的事。大家同為皇上賣命,即便不皆為盟友,也可以各司其職,互不幹涉。

章年卿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劉俞仁繼續道:“即便,章年卿沒有疑心。那也無妨,那夜張恪來府上喝酒。是我派人送回去的。沿路遇見不少人家,都是與章年卿相熟的摯友。他總會知道。”

劉宗光沒有為劉俞仁完美的計劃叫好,反而冷笑道:“你覺得你的計劃很周全嗎。”頓,他回答先前那個問題:“你可知道,章年卿在中學堂時,便以左右開弓,書寫對聯聞名。更甚,他及善于模仿筆跡。一只神之右手,可寫十餘種字體不重樣。這樣,你還覺得高枕無憂嗎。”

劉俞仁神色慌亂一會,肯定道:“我可以确信張恪帶回來的是辛勖涵親筆所寫。即便章年卿有如此本事,可辛勖涵是咬破指尖寫的血書。起轉承合的間的血跡留白是不一樣的。赫連春最善這個,拿回來時我便讓他檢查過了。”

“蠢貨,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劉宗光恨鐵不成鋼道:“辛勖涵已經死了,那份血書的存在,已經衆所周知。章年卿不必給你一份假的。只要他記住供詞,憑他的手藝,随時随地可以捏造出十份,甚至上百份供詞。只要需要時,就能雙手奉獻給陛下。死無對證!難不成你還要跳出去說,這是章年卿僞造的,真的供詞已經被你燒了。”

劉俞仁恍如雷劈,向後跌撞幾步。“怎麽會這樣。”

終究是自己親兒子,劉宗光再怎麽樣,也得給他擦屁股。擺手道:“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日後切記不可輕敵。章年卿的事交給我。”

“您有什麽好辦法。”劉俞仁遲疑道。

劉宗光沒有回答,意味深長道:“明年就是開泰年間第一場鄉試啊。”

劉俞仁靈光一閃,“舞弊?”

“俞仁啊,你的膽魄呢。何必這麽兜圈子,設計什麽舞弊案。”劉宗光把玩着一個廣口花瓶,對着陽光照了照。悠悠道:“如今帝統不正,世道雜亂。将他支出京城赴任,一路上難免會遇到流寇山匪。我聽說,那些人可是要錢不要命,輕則砍掉雙手,重則殺人滅口。天災人禍,誰也沒有辦法。你說是不是。”

劉俞仁喃喃道:“是啊,只要砍了他的手,他就不能僞造了。”

劉宗光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善良仁慈。”

劉宗光開始沉思,他要怎麽去磋磨這個兒子的性子。

劉俞仁不想讓他的預言成真,把血書給章年卿,既想顯示實力,又展現交好。出發點是對的。

這是劉俞仁性格自大的一部分,但他覺得這是仁義。

這讓劉宗光很頭疼,他在劉俞仁十三歲後,就沒有譴責過他。他也不想譴責他。

哪怕他書念的再差。

因為他知道,他的兒子不是天生愚笨。

幾曾何時,劉俞仁也曾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小神童。那時候章年卿還在娘胎裏呢。

錯就錯在他的內宅太亂,劉俞仁能死裏逃生,能恢複到現在這般與常人無二。他已經很滿足了。

也該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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