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用過早膳,馮俏和許嬌去拜見族長夫人,章年卿則去見族長。
許嬌一看見馮俏便笑,許淮日日拜訪,章年卿還不厭其煩的給他講解。馮岚以為是許嬌的功勞,對她越發和顏悅色。許嬌在娘家有了底氣,面對馮俏,自是沒有半分為難。兩人手挽手,親密無間跨進別院。
族長夫人俨然事先受過孔族長的叮囑,馮俏來是為了辭別的事。族長夫人卻一直在打哈哈,和馮俏東拉西扯,愣是不給一句準話。
許嬌急的連連幫馮俏說話,什麽都是她不好,讓許淮打擾的章年卿不得清淨。現在孔府大門被堵的,連早上買菜倒夜香的小推車都出不去。
許嬌灌了一口水道:“現在說什麽都為時已晚,消息已經散出去了,今後咱們孔家的人只多不少。別說章大人和馮姑娘不得安寧,連娘也不得安生啊。”
人心思活泛了,什麽歪門邪道,曲線救國的辦法都有。
族長夫人臉上有一絲動容,卻還是沒松口。許嬌一急,竟搬着凳子坐到她身邊去了。
馮俏若有所思的看着這對婆媳,看來許嬌真的嫁的不錯,在婆婆面前都這麽随意。
族長夫人沒什麽主見,許嬌說話辦事卻有條有理,背後還有一個’老祖宗‘馮岚在指點。
如今孔家族務還是族長在處理,許嬌卻已經接過婆婆手裏的庶務雜事。孔家內宅明着還是族長夫人當家,實際掌權者已經落到不足三十歲的許嬌身上。
許嬌乖巧懂事,掌權了也不在婆母跟前嚣張,平日大事小事都來向婆婆禀告,很是尊敬。同時也恪守底線,只管理內宅瑣碎,仆役竈上。大事決斷,都聽族長夫人的。很少有像今天态度這麽強硬。
族長夫人奇怪的看了許嬌一眼,不滿道:“什麽馮姑娘章夫人,俏姐兒是衍聖公的親外孫女,不過發生一點小事,你就把人往外趕,趕明傳到衍聖公耳朵裏。這像什麽話。”許嬌一僵。
氣氛劍拔弩張。
馮俏趕緊打圓場,“您多慮了。是我和大人給家裏添麻煩,我們自己不好意思,想避出去幾天的。”
族長夫人不接話,對馮俏笑了笑。又把話題扯遠,馮俏不以為已,陪着她打岔唠嗑。
族長夫人是在等孔族長的消息吧,看來今天的主角不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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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嬌眼看着婆婆将話題扯開,馮俏也不急不躁的陪婆婆閑聊。她氣餒的想,馮俏怎麽對自己的事這麽不上心啊,白費力氣了。
不一會,有個丫鬟在垂花門外晃蕩了一下。也沒進來,族長夫人便對馮俏道:“我想了想,你們也不小了。這件事就按你們的意思來吧。”
許嬌一頭霧水,婆婆怎麽突然就松口了。
馮俏沒有解釋什麽,笑着告辭,盈盈施禮離開。
繞過回廊,章年卿正站在原地等她。馮俏低頭一笑,疾步上前,小心的避過他右手腕,挽着他胳膊,甜蜜道:“我們現在就走嗎?”
“恩,現在走。”章年卿心裏高興,喜歡馮俏和他在人前親近,“族長夫人沒為難你吧。”
馮俏無精打采道:“沒有。”
“沒有?你怎麽這個樣子。”
馮俏不高興的踢着腳下的小石頭,埋怨道:“這好歹算我半個娘家,為什麽你說話比我說話管用。”
章年卿啞然失笑,“就為這個不高興?”
“也不是不高興。”馮俏偏頭想了一會,道:“……就是覺得女人活的太難了。尊嚴都是男人給的,父親給的,丈夫給的,孩子給的。我小時候就沒給過我娘底氣。我娘進馮家門只有我一個女孩,要不是她是衍聖公的女兒,外面的人指不定怎麽戳她脊梁骨呢。還好我爹對我娘好,我娘這麽多年,也很少受別人氣。”
說着說着竟然哭了,章年卿指腹拭掉她的眼淚。眸色晦暗,這不是馮俏第一次說她後悔自己是個女孩兒。馮俏吸吸鼻子,望着他道:“有時候,我覺得女人能活成我姑媽那樣也挺好。她不需要誰給她底氣,誰給她撐腰。她自己就能給她底氣,自己就能給她撐腰。”
馮俏真的很佩服馮岚,馮岚填房到許家後,大家疑心她對許伯年父子的好是假的。後來挑不出毛病。又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會起別的心思。誰知馮岚當着許家人的面,自己灌下去一碗絕子湯。從此再沒有人敢說她的不是。
馮俏道:“姑媽沒有自己的孩子,但她養大了許淮。她沒有自己閨女。可她把許嬌嫁進孔家。天德哥,你知道嗎。許嬌已經接手孔家庶務了。”她靠在章年卿肩膀上,低聲道:“我好羨慕啊。要是我也可以不靠誰,自己就能變強就好了。”
章年卿心裏一震,沒想到馮俏在這件事上和他的看法驚人的契合。
他也不想靠着家世行走官場,不願別人提起他,都是章年卿父親如何,外祖如何,岳家又如何。
可這話說出去矯情,他今天的一切,哪樣和家裏脫得清幹系。身在福中不知福。
沒想到,馮俏竟然想到他心裏去了。
章年卿親親她額頭,下巴蹭着她發頂道:“不行。我可給你娘寫了過繼書,你還得至少得給我生三個兒子。”想了想,有什麽不對,又添了句:“女兒也行。”
馮俏小聲問:“要是我生的都是女兒呢。”
章年卿大方道:“那就沒轍了。只能失言與岳母,給她過個女兒。”
馮俏破涕而笑,捶他一下。
章年卿攥住她的小粉拳,又親一口,道:“傻俏俏,自己變強多辛苦。我變強就夠了,你靠在我身後乘涼多好。”
馮俏輕輕道:“恩!”
嵯峨渡口沒人願意去滄江,趙鶴只好自己租了條船,撐船過去。
到了滄江,他在上游觀察了一下地勢水流。沿路摸過去,中途挾持一位烏蓬幫衆,總算找到烏蓬幫的大本營。
裏面情況比趙鶴預想的好很多,汪霭不僅沒有奄奄一息,生死不明。還反擒了烏蓬幫少主,用四把匕首将人釘在人形樁上。
萬先生帶着一群人包圍汪霭,卻遲遲不敢靠近。
汪霭生了堆火,狀似悠閑的在烤魚。手裏的匕首在火光中若隐若現。身上的雙刀不知掉到哪去,衣服上到處都是口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傷。底下稍微有人一動。
咻的,一道雪光劃過,匕首穩穩的紮到烏蓬幫少主脖子旁的木樁上。
汪霭冷笑道:“誰再動,下次我的刀紮的可就不是木樁了。”
趙鶴又好笑又得意,看着汪霭刀釘将人在木樁上,只覺得解氣。
汪霭的神情很快活,自從他們跟了陶金海後,事事謹慎小心,本以為将江湖那些手段都忘光了。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這麽痛快一次。
驀地,他在水叢裏看見趙鶴的身影。汪霭眼睛一轉,不動聲色。
夜幕再次降臨時,趙鶴終于和汪霭搭上話。
趙鶴先檢查了一遍汪霭身上的傷,松了一口氣。“你還活着就好。章大人讓你跟我回去。”不待他說什麽,趙鶴又道:“這是死命令。章大人說了,你太莽撞。他不想看到誰犧牲。”
汪霭不動,巍然如鐘,他道:“趙鶴,你回去吧。我這次來,就沒想着活着回去。”
“說什麽傻話!”趙鶴劈頭蓋臉罵道:“章大人需要你報這個仇?汪霭,你覺得章大人會是那種做錯了事,讓屬下來背鍋的人嗎。”
“我沒這麽想!”汪霭激動的站起來,“我知道三少爺人宅心仁厚,一直在想方設法彌補自己錯誤。甚至不惜把已經對他打消疑心的嵇玉濤也拉進局裏,就為了把兄弟們撈出來。”若不是明白這些,他也不會有滄江之行了。
汪霭近乎哀聲道:“趙鶴,我想報答三少爺。我承認,我說沒想過回去是騙人的,說的是逞英雄的渾話。可,我現在騎虎難下,真的不能回去。”
趙鶴怒目圓睜,“你不回去?你知道我來的時候章大人給我說什麽。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把三少奶奶嘔心瀝血畫的烏蓬幫幫衆圖給我,讓我和烏蓬幫換你……哪怕是屍體。”說到最後,哽咽了。
汪霭眼中閃過感激,一絲笑意藏在嘴角。他勾着趙鶴肩膀坐下,不急不緩道:“我在這埋伏了四天,昨晚才在萬先生的船上抓到他。猜猜,他叫什麽?”
“什麽?”
“薄海浩。”
趙鶴皺眉:“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薄津浩,薄海浩,他們是……”
“兄弟。”汪霭吐出一口濁氣,望着厚重的月色,“我記得,你給趙虎說過。章大人想讓你們把綁架太妃的事栽贓嫁禍給劉首輔父子是嗎?”
趙鶴沉吟片刻,道:“有這回事。”
汪霭笑道:“你覺得少爺為什麽會和劉首輔幹上呢?”
趙鶴理所當然道:“為他外祖父啊,給咱們陶大人報仇。”
汪霭搖頭道:“不不不,不是這麽回事。趙鶴,我有預感,汀安的薄津浩,烏蓬幫的薄海浩,都和京城的劉首輔脫不了幹系。你看,之前章大人還讓你拿江湖道義搪塞,他遇刺後,突然讓你咬定劉家父子。你不覺得蹊跷嗎。”
趙鶴聽的一愣一愣的,“你什麽意思?”
“聽我的,回去。章大人的大戲少不了你和虎子。折我一個不算什麽。”
趙鶴剛想說什麽,汪霭攔住他,低聲道:“我和太妃相處了半個多月,那個鬼精靈的男孩記得我的聲音和容貌。我不能再出現了,如果劉首輔的人和那個男孩同時指認我什麽。三少爺就危險了。”
他笑着抱了一下趙鶴,豪邁道:“十八年後再做兄弟。”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可能到淩晨了。
大家先去睡覺,不要熬夜,明天起來就能看到了。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