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也許我們真的有救了。”王皇後激動道。
她聽嵇玉濤提過這位大人,當時她沒有留意,只依稀記得,這位大人和嵇玉濤是世交。越想越有可能,不管是誰要綁架她,只要她一口咬定她是嵇玉濤外室,這位大人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娘?”四皇子搖搖她。
王皇後低下頭,重重的親他一口,“睿兒,娘會想辦法救你的。”王皇後目光堅定,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要見這位大人一面。
無論如何,哪怕只救睿兒出去也好。
這些日子她也知道一些情況,這些人恐怕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才四處鑽營,不敢輕舉妄動。王皇後不知道這些人能恐懼多久,但在他們喪失恐懼前,她一定要逃出去。
她是大魏皇後,她的兒子是大魏朝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誰都不能這麽對她們。
誰都不能。
自那日宴會後,缑家一直不得安寧。缑秀哭天喊地,魔怔了一般要去山海湖玩。一哭二鬧三上吊,将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
季缑氏崩潰的敲着她房門,苦苦哀求:“秀兒別鬧了好嗎。你還沒成親,還沒出嫁。你還是黃花大閨女,怎麽能去做那種惹人非議的事!”
缑秀紅着眼睛,含淚從被子上爬起來,倔強道:“等我嫁了人,我更不去不了。娘,我這輩子就這麽一個心願。你答應我這件事,讓我幹什麽都成。”
季缑氏氣急敗壞道:“馮俏不知廉恥,你也要學着她不知廉恥。我讓你去了能如何,難不成你就能嫁個如意郎君。學學學,整天就知道學別人,你學也學些好的啊!”
“不是的!”缑秀噙淚搖頭:“我沒有那麽想,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要學馮俏,我從來沒有想過!”她大聲喊道。
她只是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啊。
在家千嬌萬寵不難,出嫁後還能過得這麽随性自在。滿天下也數不出幾個。
缑秀仔細回憶她那日見到的馮俏,溫婉娴靜,眉眼間柔柔溫情,如春風化雨般的明媚韶光。她明豔照人,俏麗逼人,卻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當真合了她的名字,将一個俏字應驗到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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缑秀沒辦法對她生氣,馮俏整整小她六歲。她和章年卿談婚論嫁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呢。
但她卻無法隐藏內心的嫉妒,像籠罩着一層輕煙漫籠的紗。她想假裝這個虛無缥缈的東西不存在,這層紗卻時時刻撩動她敏感的心房。
缑秀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面目可憎,充滿嫉妒的女人。季家式微前,她也曾是家裏千嬌萬寵的大小姐,也曾是貴族小姐李衆星捧月的那一個。
季家雖然不像馮俏家裏人口簡單,她也是父母親手裏的掌上明珠。
滿京城的閨秀從來沒想過跟馮俏比,馮俏是衍聖公唯一的外孫女,剛生下來便受了宮裏的賞賜。滿月酒更是在皇宮裏跟十公主一塊過的。只因為她是孔家孫子輩最大的女孩子,便占盡了原本屬于衍聖公親孫女的榮光。
缑秀不信命,卻不得不承認,馮俏運氣真的很好。
母親怨恨章芮樊,是因為她知道,章芮樊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只是不願意幫而已。
章芮樊曾親口說過,如果他嫁給章年卿,就解決爹爹的任命。只是後來婚事黃了,章芮樊才坐視不理。
季缑氏恨了章家五年,缑煥文卻告訴缑秀:“和景帝駕崩蹊跷,爹爹留在京城未必是好事。章芮樊都知道急流勇退,母親只是看不長遠罷了。”
再怎麽說,季家終究是落敗了。父親只能在窮鄉僻巷一年一年的熬資歷,考政績。
缑秀和母親僵持了三天,最終還是做母親的退縮了。缑秀坐在馬車裏,母親面色鐵青不願理她。連哥哥也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她低着頭,心裏默默期待。
她曾無數次路過廣闊無垠的山海湖,山海湖以大聞名,大的無邊無際。年長的人都說,站在山海湖的礁石上眺望,和站在大海的孤島上是一樣的感覺。
缑秀無法感同身受,此時卻忍不住幻想起那副景象。
缑秀抓不住她執念,她不知道她來山海湖要做什麽,內心期盼着想來。可來了之後,她沒有一點把握。
直到看見章年卿和馮俏的身影,缑秀那顆玄乎不定的心忽的落下來。一瞬間知道她在遺憾什麽,缑秀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上天注定。她貪婪的看着章年卿和馮俏的互動打鬧。母親和哥哥不耐煩的在一旁等着她。
缑秀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母親和哥哥,提着裙子,悄無聲音的靠近,躲在離馮俏和章年卿最近的那塊大石頭後。
去時,章年卿正在和兩個陌生的男人說話。一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個溫雅有禮,相貌英俊。
時隔多日,趙虎再見章年卿有些熱淚盈眶,快步向前一步,低聲道:“三少爺!”
章年卿和煦的看着他,關心道:“脖子上的傷好些了嗎。”他記得那天四皇子狠狠咬了他。
趙虎摸摸傷口,大咧咧道:“早就沒事了。”
三人閑話敘舊,馮俏将撿來的圓石交給珠珠,雲嬌服侍她穿鞋。“趙虎回來了嗎?”馮俏問道,隐隐覺得那裏有些不對。雲嬌搖搖頭,說不知道。
章年卿微詫道:“人就在山海湖?”他左右張望,試圖找出他們的藏身之處。
趙虎得意道:“那可不,三少爺你看西南角,看見伸出來的橫崖沒有?裏面是個山洞。四周陡峭,上下都得會武功的人帶着,再适合藏人不過。三個都是不會武功的女人和孩子,可省心了。”
章年卿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裏隐隐不安,橫崖不算太高,只比女兒閣能高半層。章年卿道:“這也太危險了,也不怕孩子貪玩掉下去。”
趙虎拍着胸脯道:“不會,那女人可怕死了。小孩都有人看着,我們還專門給他堆沙子玩。”
章年卿聞言點點頭:“你們還挺細心。”
“娘——”
話未落音,一聲凄厲的哭喊劃破天空,驚吓到所有人。
大家順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黑點直直落下去,撲通沒入水裏。橫崖上,孩子撕心裂肺的喊着。依稀只見有人攔着。接着,又有兩個人,縱身一躍跳下去。在山海湖裏撲騰,四處尋找着剛才跳下去的女人。
王皇後!
章年卿一駭,焦急道:“宜詩宜佳,快去救人,快去啊!”
宜詩宜佳二話不說,潛水下去,竟是一直游到王皇後附近才露出頭呼吸。王皇後已經被緊跟着跳下來的兩個人救起,宜詩從男人手裏接過王皇後,一句話都沒說。
四人互相認識,卻連個眼神都沒敢對。王皇後半昏迷着,宜詩宜佳帶着她就走。兩個男人沒敢追。
馮俏目瞪口呆,看着宜詩宜佳帶人游回來,趕緊吩咐雲嬌:“去馬車裏把我的披風和衣服全都拿過來。”
待看見人,馮俏傻眼了。她內心複雜,遠遠望着章年卿,怔在原地。
章年卿疾步過來的步伐忽然慢了下來,他看着馮俏似譴責似責怪的目光,不敢靠近。章年卿覺得一陣心慌,他喊了聲,“俏俏。”唇幹舌燥,忽然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馮俏目光落向章年卿身後的趙虎,又緩緩轉向趙鶴。下巴微擡,死死盯着趙鶴。
趙鶴低頭避開,假裝和趙虎說着什麽。
近幾日來的事迅速在馮俏腦海裏閃過,輾轉反側的章年卿,突然消失的趙虎汪霭,還有趙鶴那出滑稽蹩腳的負荊請罪。馮俏甚至以為,她在烏蓬賊船上看見的官箭,都是這個禍端引起的。
宜詩宜佳在岸邊擰着衣服,身上披着馮俏的外罩衫。馮俏目光冷冷,對她們道:“先把人扶上去。”走到章年卿身邊,态度如常道:“三爺,馬車裏都是女眷,擠不下。我先帶着人回去,等會派人來接你。”
章年卿抓着她袖子,想解釋什麽,“俏俏。這件事有些複雜,我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
馮俏咬牙切齒,幽幽道:“章年卿,你不要命了。”粉腮鼓跳,瞪着他的目光閃爍淚花。
“馮俏!”章年卿将她扯到一旁,将她摁在湖邊的一塊巨石上,厲聲道:“我只說三句,一不許和我置氣,二不準和我耍小性子,三晚上回去我會和你解釋。”
馮俏淡淡看他一眼:“章年卿,你知道她是先皇的王皇後嗎。”她向後退了一步,離開章年卿的懷抱範圍,輕聲道:“天德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小時候還在王皇後榻上睡過午覺。還是她親自抱着我睡的。”
“你……認得她。”
“再熟悉不過。”馮俏眼睛紅紅的,含淚望着他:“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生氣。”
她覺得章年卿很可怕,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馮俏不知道章年卿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去綁架先王廢後。馮俏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走不到馬車前。
如果章年卿死了,她該怎麽辦。這個念頭剛跳出來,她就拼命地壓下去。
馮俏不敢想,不敢去設想後果。
“……你怎麽就那麽膽大。”她輕聲埋怨。
章年卿看着遠去的馬車出神,趙鶴趙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趙虎道:“太突然了。”打得他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麽跟章年卿交代。
缑秀渾身冷汗,跌坐在沙子上。跳下來的是,王皇後?
巨石擋着她的身影,季缑氏坐在馬車裏,缑煥文傾身和季缑氏說着什麽。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這邊。
缑秀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暗暗祈禱,章年卿不要發現母親,不要發現哥哥,更不要發現她。
“秀兒,秀兒?”後知後覺發現女兒不見的季缑氏,四處喊着,一邊催促着兒子:“快找找你妹妹。一會兒的功夫,跑哪去了。”
一處好找,季缑氏喘口氣,終于看見安然無恙的缑秀。“秀兒,你怎麽躲在這裏。”
缑秀拼命給母親擺手,慌張的做着噤聲的手勢。季缑氏不明所以,生氣道:“倔什麽倔,來也來了,玩也玩了。你還不知足?”說着就要拉她回家。
眼前一片陰影籠罩,缑秀一擡頭,只見章年卿一雙深邃幽寒的眸子。他站在他面前,影子斜打在她身上,缑秀忍不住朝陽光處挪了挪腳。她聽見章年卿冷峻的聲音,如地獄裏傳來一般,他問:“秘密好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