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章年卿見馮俏和周韶十分親近,心裏很高興。他有意拆解馮岚的勢力,馮岚是個喜歡掌權的女人。他禁的了她一時,禁不了她一世。只怕他一走,馮岚和孔仲令就會東山重啓。阿芙蓉再現江湖。
阿芙蓉是個害人害己的東西,章年卿不欲讓此物在山東生根發芽。在其位謀其事,章年卿想,他身為朝廷命官,無論出于何等身份,都有權管管這件事的。何況……
章年卿望着巧笑嫣兮,和許氏高談闊論的馮俏。長長籲出一口氣,孔家馮家若被這兩個敗類連累,她該會何等傷心。
思及此,章年卿對許淮态度軟化,抛出橄榄枝,“……你若不想讓旁人诽議你我的親屬關系。争點氣,拿下龍飛榜第一名。你有多少實力,拿出多少實力。其他的,有我在。”他擡頭,目光如海,意有所指:“你明白嗎?”
許淮一怔,章年卿的樣子,似乎想坐實旁人誣陷他提拔親屬,故意洩題?
章年卿捏一塊松軟可口的點心,放入口中,慢慢嚼着。
許淮喃喃道:“小姨夫……”
章年卿擡手止住他接下來的話,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這是兩碼事,你既叫我一聲小姨夫,我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你被人陷害。可是,令海你想跟着我幹。現在的身份是不夠的,只有你拿到開泰年間第一位狀元。我這個和景年間的末代狀元,才能堂而皇之的和你共事。”
章年卿觑着他,慢慢道:“這才是朝廷和百姓喜聞樂見的。”
如果你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那就努力去做那個象征意義的符號。在這個風起雲湧,錯綜複雜的朝堂,這是章年卿唯一學到的東西。
章年卿不疾不徐,真心實意的傳授,他道:“令海,無論你我誰,都不會在短期內成為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但你我可以成為朝堂上最特殊的那個人,成為‘承前啓後’的存在。只有這個時候,我們的命才值錢,值錢到,除非天降意外,誰也不願輕易動我們。因為代價昂重……沒有人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孔家是這樣的存在,章年卿也是這樣的存在。如今,章年卿希望,許淮能成為第三個這樣的存在。
屋內寂靜良久,許淮的聲音磕磕巴巴的:“我,我不是想跟着小姨夫……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
“嗤。”章年卿低頭嗤笑,反問他:“許淮,你不想跟着我做事。那你來求我,是拿什麽來求我,恩?表侄子的身份,金銀珠寶,亦或人脈官位?”
章年卿站起身拍拍袖子,不愠不怒,輕聲笑道:“你有什麽?”
許淮瞪大眼睛,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麽直白的問題。
章年卿近乎倨傲的問他,你有什麽值得我幫的呢?
許淮差點脫口而出,我學富五車,出身山東許家,未來前途無量,怎麽不值得……的确不值得他幫。
許淮突然想明白其中關節……他前途無量又如何,和章年卿有什麽關系。他許淮大言不慚的說了,不跟着章年卿做事,章年卿又怎麽會幫他。
許淮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他有什麽呢,妻子的娘家只有錢。他身後的許家被祖母把持着。
祖母,許淮閉閉眼,祖母為什麽不願意和章年卿打交道呢。明明她的侄女就是章年卿的嫡妻。
“令海,你的未來是最不值錢的東西。”章年卿目光噙笑,聲音淡淡,毫不客氣打壓着許淮的驕傲。“可我實在想不到,你除了這個還有什麽了。”話音未落,大步跨出房門。
章年卿即将跨出房門之際,許淮情緒激動,大聲喊住他:“章大人,學生敢問皇上如今大除弊端,正是不想讓天下舉子為官前和各勢力官員有染。章年卿大肆背行其道,不怕被皇上降罪嗎!”擲地有聲。
章年卿聞言,果然停下。他神色未變,波瀾不驚。回頭道:“哦,多謝許賢侄提醒。”他回頭,似笑非笑看了許淮一應,高聲道:“毛竹,送客。”
許淮滿腔憤怒被那一眼戳洩,這是回過神來自己幹了什麽蠢事。自己是來求人的,還铮铮有詞的勸誡章年卿不要徇私枉法……簡直,愚蠢極了!
許淮悔不當初,帶着妻子離開孔府的時候。周韶和馮俏都有些意猶未盡。
男人們不歡而散,女人們卻聊的依依不舍。周韶馮俏有心說一句改日再續,各自看着自家男人的臉色,識趣的沒有說出口,只用眼神戀戀不舍的告別。
馮俏一回屋就發現,章年卿并沒有像剛才表現的那麽憤怒。反倒心情頗好,甚是悠閑的臨摹謝谷志的蘭花圖。
馮俏淨手後,上前替他硯墨,小心翼翼的問:“我聽毛竹說,三爺剛把人轟出去的?”
章年卿敏銳的注意到馮俏的稱呼,瞥她一眼,故意擺出架子道:“恩,怎麽,想替他說情?”
馮俏忽的臉一燒,許是章年卿從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和她說過話。突然這麽一句話扔給她,馮俏忽然覺得怦然心動,章年卿的聲音都一下子充滿魅力,本是一句平平無奇的話,硬生生被他炸的手足無措。
馮俏捏着硯墨的手指都開始泛紅,白玉指頭不好意思的屈起來。
章年卿目光落到她圓潤光澤的指甲上,馮俏的指甲上永遠幹幹淨淨,鮮少塗甲。他握着溫香暖滑不想松手,忽的心裏一動,目光閃閃的看着馮俏,興奮道:“幼娘,我給你畫指甲好不好?”
“啊?”馮俏望了望天色,猶豫道:“不好吧,都這個時辰了。等搗好花汁,天都黑了。”說着就要縮回手:“我也不喜歡這個,算了吧。”
“不用這麽麻煩。”章年卿執意擒住她的手,換只抄經細毫,醮着顏料,在她指甲的方寸天地裏勾勒起畫來。馮俏見他畫的好看又新奇,便松了力道,不在和他較勁,任他去畫。
章年卿不愧是當年才絕京城的第一人,最細的抄經小楷,在方寸大小的指甲間也難以施展,多一分少一毫都會不美。他手裏卻又穩又好,每一筆都胸有成竹,好似早先深思熟慮過的。
章年卿盯着手裏纖細白淨的手指,全神貫注。馮俏隔着黑檀寬桌,彎腰傾身,垂目看着章年卿的側臉。他五官英俊,朗目疏眉,神儀明秀。馮俏看着看着,不自覺離他越來越近。
章年卿只覺頭頂一暗,“俏俏,你擋着光……了。”
馮俏俯身輕輕一吻,親在他臉頰上。章年卿皮膚不好,微微粗糙。馮俏唇貼在他臉頰上,章年卿渾身一僵。馮俏一無所覺,只覺心動,他的氣息和熟悉的感覺完完整整包圍着她。
馮俏舔舐着他的臉,一寸一寸往他嘴角處挪。也不管章年卿沒畫好的指甲,緊張的抓着他胳膊上的布料,五彩缤紛的顏色,暈在暗紋錦竹的綿綢直辍上。
章年卿維持着原先姿勢,只是将身子略略朝前傾傾,方便馮俏動作。馮俏攬着他脖子,終于吻到他嘴角,章年卿半張臉上都是她的口水。她一離開,空氣沁涼。
馮俏剛貼上他的唇,章年卿忽的換了一邊,側臉道:“還有這邊……公平點……不要厚此薄彼。”他聲音嘶啞,已然情動。
馮俏茫然的離開他溫熱的唇瓣,怔怔看了看他左臉,還是十分英俊,一骨一寸都透着清冷,隐隐的英氣透在眉宇傲骨裏。她興高采烈的撲上去,塗他一臉口水。
內間,燈火通明。
雲嬌打盆水,拿了兩個熱帕子。章年卿和馮俏一人拿一個給對方擦臉,脖子。馮俏的指甲早已經花成一片,兩人身上都是顏料。其中以章年卿脖頸後面最為嚴重。
“天德哥,低頭。”馮俏站在章年卿面前,章年卿從善如流露出脖子,馮俏細細給他擦個幹淨。末了,還給他塗上香脂,滋膚潤皮,盼着他以後能白一點。
章年卿額角突突的跳,看着馮俏梨渦微頰,又不忍責怪她,只能受下一股膩人的香氣。
這味道在馮俏身上讓他迷戀,塗到自己身上,章年卿只覺得自己像個娘們兒。
擦完身上,兩人十指交纏的在銅盆裏洗手,章年卿細細的清洗她手背手指上的顏料,憂心忡忡道:“是我不謹慎了。這些都是硝石等我制成的,染在身上唯恐不好。還是洗幹淨為妙。”
馮俏小手躺在他寬厚的掌心裏,被他整個包圍,只覺歡喜。半點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
章年卿看着她清澈的眸子,眼裏滿滿是甜蜜的笑意,嘆口氣,任命的替她搓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