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章年卿發現今夜的馮俏有些纏人,他和衣躺在床上時,馮俏突然從背後揪住他一縷墨發。章年卿頭皮一緊,順着她的力道靠過去。柔聲道:“幼娘,怎麽了?”
馮俏眼睛亮晶晶的,臉頰微紅,咬唇半晌,才道:“天德哥。”她撲過去,抱住章年卿的脖子,在他耳旁小聲道:“……等你及冠,我送你個孩子好不好。”
章年卿眼中驟然一亮,笑意攢在唇邊,他道:“不好。”然後,不由分說的解下她纏在他脖子上的雙臂。章年卿溫熱的掌心,握着細嫩的胳膊,動作溫柔。
馮俏茫然道:“為什麽,你不喜歡孩子嗎?”
章年卿半晌不語,良久,摸着她光滑的後背,慢慢道:“俏俏,你忘了我為什麽會惹上四皇子。”
青嬷嬷。馮俏下意識想到,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天德哥……”唇上猝不及防被他親上。
章年卿細細親吻她香軟的唇,捏開她的腮,往最深最狠的地方親去,炙熱探索。
馮俏掙紮着想和他說什麽,章年卿用全身的力氣壓制她。
長臂一揮,打落床幔。明綠色軟幔緩緩落下,章年卿嘆息的聲音混雜其中:“幼娘,你乖。”別讓我現在還要分神操心你了。
正如章年卿所料,衆臣對他發難,同樣着急上火的還有譚宗賢。
譚宗賢受開泰帝指使,緊鑼密鼓的安排一切,竭力将章年卿摘出漩渦。
譚府正廳燃着袅袅檀香,八仙桌上擺滿珍馐美馔,譚宗賢食不知味,難以下筷。李舒風塵仆仆的從外面回來,見着譚宗賢先是一拜,這才道:“譚大人,有轉機。”
譚宗賢讓他坐,“慢慢說。”
“譚大人還記得前陣子,王國舅要娶側室的事嗎。”
譚宗賢皺眉,“這兩件事有什麽關系?”
李舒嘿嘿一笑,“王國舅是游山海湖的時候遇見他那位紅顏,他走的時候,可是章年卿親自攜地方官送行……那章年卿果真不是個糊塗蛋。濟南府一有人知道他身份,他就跑了。”
譚宗賢先是一喜,然後皺起眉頭:“這事不好辦啊。王國舅和劉宗光都是前朝過來的老人,我拿什麽勸他幫章年卿說話?”
李舒不緊不慢道:“這正是小的想說的第二點,前兒我聽我婆娘碎嘴,說王國舅老不正經,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還惦記着人家黃花大閨女。”
譚宗賢敏銳道:“王國舅這個紅顏有什麽問題?”
“問題倒是沒有。不過她和章年卿倒是有那麽一點淵源。”
“哦?”譚宗賢感興趣道:“說來聽聽。”
李舒把缑秀和章年卿差點定親的事告訴譚宗賢,又道:“……王家今非昔比,已是強弓末弩,硬撐着罷了。王國舅若不想被言官彈劾,現在明哲保身才是正經。”
李舒再次拔高聲音,铿锵有力道:“大公子,老爺已經過世十多年了。天下的主人都換了,你莫要再被前塵往事絆住手腳。”
良久,譚宗賢‘恩’一聲,道:“備禮,去王府。”
“是。”李舒領命而去,還未跨出門,便聽譚宗賢又道:“李舒,再去幫我查查。王皇後打入冷宮前後,王家男兒的官職調動。”想了想,補充道:“查嫡系那一脈就好。”
“李舒明白。”
章年卿沉浸在山東的溫柔鄉裏無法自拔,譚宗賢在京城裏為章年卿那點破事跑前跑後。
譚宗賢帶着重禮和王國舅兒子的前程,換取王國舅的支持。
章年卿朝堂一衆權臣的力保下,輕松洗脫罪名。什麽洩題,什麽庇護自家親戚。章年卿分明躲在山海湖,前有驿站官出證章年卿借住的邸報,後有王國舅力證彼時章年卿在場。
先前跳出來,指責章年卿的官員一時成了笑話。
開泰帝神清氣爽,大刀闊斧改革換制,雷厲風行,力求章年卿的新舉能在下次鄉試時,舉國推行。
章年卿因此意外揚名,在士林間名聲極好,很得清貴喜歡。屈指當屬翰林院的清流們,各個将章年卿當做翰林院的驕傲,标榜其中。
九月九日重陽節,章年卿在弱冠之年,贏盡天下清流的好感。加之他娶的又是衍聖公的孫女,大家更覺他是福星高照的第一人。
于是,章年卿回京之時。難得遭到刑部和翰林院搶人。
刑部尚書張恪振振有詞,章年卿一年前就是他刑部的人,如今不過是挂名翰林院去監考。翰林院憑什麽和他搶人。
翰林院也坦坦蕩蕩:是,章年卿是被調到刑部去了。可當初因審辛勖涵案,事出從急,章年卿離開翰林院的流程就不對。嚴格意義上來說,章年卿還是翰林院的人,不過被刑部臨時掉借走罷了。這次章年卿‘出戰’山東,也是打着翰林院的名號去的,刑部你又拿什麽臉搶人。
開泰帝笑吟吟的看着刑部和翰林院在朝堂上互吵,不僅沒有勸阻,還火上澆油的說:“章愛卿此番立了大功,他想呆在哪朕都由他……算是朕對他的恩賞。”
竟是把章年卿當寵臣看的意思。
翰林院諸人眼睛一亮,竟是誓死也要把章年卿搶過來。甚至把昔日和章年卿要好的楊典薄拉出來,讓他給章年卿寫信,打感情牌,讓章年卿留在翰林院。
“非章年卿不可。”
劉府裏,劉宗光情緒不明的寫下着六個大字,他不斷的想,為什麽不是‘非劉俞仁不可’不是‘非其他人不可’。
如果劉俞仁還是當年那個神童……
劉宗光呼出一口郁氣,那也不能如何。
迄今為止,劉宗光不得不承認。少年天才并不是章年卿橫走官場的原因,不可替代才是。不管是從他修《新魏史》,還是如今的‘舉新策’。
章年卿占盡旁人沒有的優勢,出身、能力、地位、運氣他什麽都不缺。他似乎就是上天注定的那個人——非他不可。
劉宗光恨透了這四個字。
管家氣喘籲籲抱着白瓷圓肚瓶進屋,望着滿桌子的筆墨紙硯,問劉宗光:“大人,桌子上擺滿了,花瓶往哪放?”左看右看,“要不,放高架上吧?”說着就要放上去。
“不必。”劉宗光冷聲道,拂袖撥冗,将滿桌子的東西撥到地上,冷笑道:“這不騰出地方了。”接過笨拙的白瓷圓肚瓶,珍而重之的放在桌子上。
圓瓶孤零零的,釉面上泛着華貴清冷的光。
“把不重要的東西挪開,自然能騰出地方放自己想放的東西。”劉宗光如是道。沒有注意到一個矮個子小厮,消無聲息的離開正院。
聽完下人禀告,劉俞仁喟然良久,伫立窗前,望着月色怔怔出神。他就知道,章年卿每次大放異彩時,父親對他的不滿就會多一層。
劉俞仁不理解,為什麽劉宗光非要在他的面前樹立一個對立面,一定讓他和章年卿成為對手?還要一較高下,決出勝負。而且,要贏的一定是他劉俞仁?
劉俞仁不喜這些,他本性喜和。不善與人為敵,唯一一次和章年卿針鋒相對,不過是章年卿和馮俏剛定親時,他把人請進府裏考量了一下,再沒有過多冒犯。
偶爾,劉俞仁也會羨豔章年卿,他十八歲時還在考鄉試考會試。
章年卿在十八歲時已經做出政績,二十歲時名揚天下。如今天下文人,哪個不知章年卿新政第一人。
聽說章年卿在殿試的時候就是激越派,如今行事,越發入木,深得其中三味。
章年卿收到楊典薄信時,嚯,好厚一封。章年卿借着午膳的功夫,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從楊典薄厚厚一摞信裏提出重點——楊典薄想讓他回翰林院就職,并以廣西學政的位子相邀。暗示他只要願意回翰林院,必将有錦繡前程。
章年卿讪讪的摸摸鼻子,說句心裏話,他不太想去。在刑部磨砺近三年後,他不想再去擔任教育文職。翰林院三年,已經将他磨的夠夠的。他在山東這些時日,深谙一個道理,沒有兩把胡子,是當不了老先生的,難以服衆。
教書育人講究資歷,他年輕面嫩,底下學生比他都大,難免有不服氣的。而且,照目前看,比他大的只多不少,糟心事不知道有多煩。
章年卿還是想在六部就任,哪怕外放出去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