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滴雨落在臉頰上,顧岳緩緩睜開了眼睛。
自己躺在一棵大槐樹下,潔白的槐花開得正歡,絲絲縷縷的甜香讓空氣都變得鮮活起來。
顧岳陶醉地吸了一大口這一千八百年前的空氣,覺得通體舒暢。
雨點像調皮的小孩子,争先恐後地砸下來,越砸越歡。
顧岳不情願地站起來,拿起身邊的劍,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一樹槐花,很不厚道地折了一大枝,一肩扛劍,一肩扛花,朝山坡下走去。
走到吳郡的街道上時,雨已經纏纏綿綿,把天地間連成一片。
顧岳也不跑,就不緊不慢地走着,路上匆匆奔跑的行人還不忘投來匆匆一瞥,這誰家的傻兒朗?
顧岳舔了舔嘴巴上的雨水,甜哪!
看着越來越多看傻瓜一樣的目光,顧岳心下诽謗,你們這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古人,若是你們像我一樣有十幾年吸霾史,你他媽地能像我這樣優雅地只是舔舔,怕是要趴在地上大喝幾口吧。
一個身影急急地擦肩而過,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懷裏抱着一個小女孩,手裏牽着一個小男孩,匆匆跨進了路旁一家醫館。
這個身影,莫名其妙地熟悉。
顧岳的腦中白光一現,孫權的人生劇本徐徐展開。
陸遜,不,現在應該叫陸議,孫權與他的初遇,就在這裏!
顧岳跟了進去,一個白發老頭正在給躺在木榻上的小女孩把脈,一大一小兩個少年站在一邊,面色發白。
顧岳沒出聲,靜靜地站在布簾後,悄悄打量着這幾個人。
陸議,很高、很瘦、眼窩有點點陷,垂着眼睛專注地看着小女孩,顯得睫毛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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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小男孩大約七八歲,瑩白可愛,大眼睛盯着老頭,一動不動。
老頭背對門口而坐,仔細把完脈後,擡起頭笑着說:“兩位小郎君莫急,小女朗是風寒侵體,痰熱氣悶,導致昏厥,小老兒先下幾針,再開幾幅藥吃吃便好。”
“多謝大夫,有勞了”陸議拱手行禮,聲音清越溫潤。
老頭再不說話,拿起長針,在小女孩幾個穴位上紮了下去,當最後一針落在頭頂百會穴時,小女孩嘤地一聲,悠悠醒轉。
“兄長?小叔父?”小女孩低低喊道。
“暄兒,兄長在這裏,是這位大夫救了你,快謝謝老人家”陸議蹲下,握住小女孩的手,柔聲說道。
小女孩朝老者微微點頭示意。
“小女朗好禮儀!”老者笑道,起身走到一張破桌前,扯過一張發黃的草紙,天馬行空地畫了一通,朝內堂喊了一聲:“徒兒,取藥。”
一個小藥僮旋風般跑了出來,扯起藥方看了一眼,朝桌上一扔,便走到藥櫃前利索地配好了三包藥。
看着這師徒倆狂放不羁的行事風格,顧岳暗自擔心會不會出醫療事故。
小藥童把三包藥往小少年手裏一塞,冷聲冷氣地說:“一兩銀子。”
小少年接過,往袖子裏一摸,臉上一怔,望向陸議,陸議笑了笑,擡手也往袖子裏一摸,笑容便凝固了,兩個人齊齊擡眼看向小藥僮,臉上神情很是精彩。
“忘了帶銀子?銀子丢了?兩位,看看我們這小藥館,像是能賒得起帳的地方嗎?”小藥僮
大概是經歷過醫鬧的受害者,對病人很是刻薄。
在陸議臉色微紅的時候,顧岳走了進去。
在兩人摸袖子的時候,他也摸了袖子,裏面很幹淨。
他把那枝帶着露珠的槐花遞給陸議,從腰帶上扯下一塊玉,遞給小藥僮。
小藥僮接過,一塊淺綠色的古玉,泛着瑩瑩的光澤,不知何價,但肯定超過了一兩銀子。
老者也看了過來,笑呵呵地說:“徒弟呀,把玉還給人家,三位小朗君一看就是知禮之人,診金不要也罷。”
小藥僮氣呼呼地瞪着自己不靠譜的師傅。
陸議恢複了淡定,笑着朝顧岳拱了拱手,道:“在下陸議,謝謝俠士慷慨相助,明日我便帶來診金,贖回此玉。”
顧岳看着他:“身外之物,陸朗君不必放在心上,告辭!”說完便扛着劍走了出去,又一臉陶醉地沉浸在雨幕中。
在腦中把孫權的劇本又過了一遍,發現這兩人如果沒有後來老年昏聩的孫權對陸遜的逼辱,其實還是很甜蜜的一對好兄弟,互相成就的一對明君賢臣。
其實自己的任務很簡單,照着劇本演好孫權的一生,在最後的時候,對陸遜好一點,別做那件混帳事,就ok了。
回到府邸,正堂內,擺了一桌菜,一個端莊嚴肅的夫人坐在上首,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分列一邊,都眼巴巴地瞅着桌上那盤清蒸鲑魚,不時地擡頭看看母親,又轉頭看看院子,在看到孫權扛着把劍慢悠悠地晃進來時,三個孩子頓時歡呼起來:“二哥回來了,母親!”
顧岳打量了下三個小孩的目光,覺得終于可以吃到那盤鲑魚比見到二哥回來要重要地多。
“權兒回來了,怎麽都淋濕了,先去換一下,再來用飯”夫人輕聲道。
“是,母親!”顧岳朝上座的夫人躬了躬身,朝內堂走去。
三個小孩繼續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那盤清蒸鲑魚,心裏想着平日裏風風火火的二哥怎麽那麽穩重,看起來慢吞吞的,真急人。
吳夫人看了眼正拼命咽着唾沫的老三孫翊,八風不動。
直到看到二兒子穿着幹淨的衣服走出來,在自己身邊坐下,才舉起筷子,輕聲說道:“用飯吧”
老三孫翊立馬飛筷伸向那盤鮮美的鲑魚,老四孫匡和老五孫尚香緊随其後。
顧岳拿起筷子,也伸了過去,夾起一塊魚鳍處嫩肉,放到吳夫人盤中,恭敬地說:“母親請用”
吳夫人笑着看了他一眼,欣慰地說:“權兒長大了”
顧岳又夾起一塊,仔細地挑了刺,放到小女孩的盤子裏,孫尚香一口把那塊魚吞了,擡起眼睛看着二哥,眼光裏有那麽點受寵若驚的味道。
哼哼,東吳大帝孫權,可沒有我顧岳這麽紳士,腦中的劇本裏雖然沒有吃飯這些細枝末節,但想來也應該跟狠吞虎咽的孫翊差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顧岳便醒了,按時辰,他應該去聽學了。
學堂裏除了他,還有一個學生,叫胡綜,是個濃眉大眼的老實孩子,對自己恭恭敬敬的,很是無趣。
講學的張先生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正口若懸河地講着老子的無為之道。
顧岳暗自搖了搖頭,在這個大争的世界裏,講無為而治,比讓一個妓/女保持貞/操還要可笑。
回府用了飯,看到吳夫人坐在正廳,正在聽從前方戰場回來的部曲彙報孫策的情況。
顧岳走了過去,立在吳夫人身側,凝神聽着戰報。
孫策已拿下會稽,收服虞翻。
對這個如熾烈陽光普照江東大地的男子,孫權心中如父如兄的大哥,顧岳心中很是敬佩。
看到吳夫人一臉擔憂,顧岳安慰了她幾句,便扛了劍,走了出去。
走到昨天那個小醫館的時候,他無意識地看了過去。
一個白衣少年快步走了過來,手中握着那塊淺綠色古玉,笑意盈盈地拱手道:“議昨日忘了問俠士住址,今日在此拙等,竟也等到了,可真是有緣呀”
“陸朗君太客氣了,在下顧岳,即是有緣,我正要去練劍,可否同去?”顧岳微笑道。
陸議把玉輕輕地放到到他手裏,才擡頭笑着說:“好,顧兄可是顧家人?”
顧岳心想這話問地,姓顧不是顧家人,難道還是你們陸家人不成。便很高深地沒答話,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兩人很快便到了槐樹坡,雨後的地上很是松軟,上面落了星星點點潔白的槐花。
陸議站在槐樹下,背着手,一幅等着欣賞的樣子。
顧岳理了理腦中的記憶,扯開架勢,把昨天練習的碧水十八式呼呼生風地耍了一遍,最後收勢,兩手握劍,朝陸議拱了拱手,笑道:“讓陸兄見笑了”
陸議很給面子地撫掌大聲叫好,連聲說:“顧兄好劍法!”
顧岳有點心虛,他覺得陸議只是出于禮貌式的捧場。
陸議卻顯然很入戲,他從槐樹下走了出來,在對面站定,躍躍欲試地說:“議也天天練功,想跟顧兄切磋一下,可好?”
看着陸議兩手空空,顧岳很爺們地把劍往樹下一扔,豪爽地說:“好”。
孫權的體質不錯,自小便是個練家子,身材高大健壯,比起瘦弱的陸議,顧岳覺得很有優勢感。
但一交手,顧岳便明白自己有點過早地托大了,看起來文弱的陸議出拳可一點也不文弱,身法飄逸,出拳狠決,有幾次拳頭差點就掄上了自己的鼻子。
顧岳老臉有點挂不住,他歸咎于是自己的靈魂和身體還不能和諧共處,所以武功使不出該有的威力。
兩人你來我往,一個輕快果絕,一個沉穩剛猛,竟然過了一百多招,直到看到對面的陸遜臉色發紅,額頭布滿細汗,顧岳才向後跳躍一大步,率先收手,立住,拱手道:“陸朗君拳法精妙,在下認輸了。”
陸議收住,笑了笑,說道:“如果細論起來,咱們都是親戚,不必這麽客氣,叫我伯言即可。”
顧岳有一瞬間的失神,“親戚”?
陸議顯然心情不錯,他走到槐花樹下,俯身聞上了一大枝被壓得沉甸甸的槐花,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嘴角上翹,一臉陶醉。
顧岳很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個詞:“閉月羞花”。
想完了又對自己的中文水平很不齒,這他媽想出來什麽破詞。
一連幾天,兩人都準時相約在這棵老槐樹下,要麽比劍耍拳,要麽随意閑談,顧岳漸漸發現,陸議這人,相處起來讓人很舒服,除了長得賞心悅目,說起話來也讓人如沐春風。
親和力100+。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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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笨鳥作者又開了一篇新文,名字叫《齊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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