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很清白的買賣

看到了陸府的大門,陸議收起了微微翹起的嘴角,四平八穩地走了進來。

“族長,貨物已備齊,我們何時啓程?”長着一張黑炭臉的老管家迎了上來。

“公子,二小姐又在池塘邊發呆,吹了涼風,怎麽勸也不聽。”一個長着娃娃臉的小丫頭看到他,像看到了大救星似地飛了過來。

“績公子又要吵着去洛陽求學,要 要 要絕食呢”一個胖胖的老太太好不容易插上話,結結巴巴地說。

陸議臉上淡淡地,不見喜怒,先朝老管家吩咐道:“李叔,通知大夥,明晚出發。”

老管家領命而去。

陸議朝老太太和聲道:“張媽媽,請小叔叔到荷風院裏來。”

老太太拖着胖胖的身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走,去看看二小姐。”陸議快步向荷風院走去。

前幾天生病的小女孩坐在池邊的走廊上,正盯着池子落淚。

“暄兒,怎麽了?“陸議蹲在小女孩面前,擡起手,輕輕地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兄長,瞧,那朵小骨朵還沒開便謝了。”小女孩抽抽噎噎地用手指着池裏的一朵荷花。

“喧兒,花開花謝,春去秋回,都是天地自然之理,正如暄兒有一天會長大一樣,皆是再正常不過之事,萬萬不必傷懷,自傷身體。”陸議微微擡着頭,柔聲勸道。

“但是它還沒開,怎麽能謝呢?”小女孩更加傷感,趴在兄長懷裏,大哭起來。

“小東西就是愛自尋煩惱,明日跟我一起去游歷天下,見見世面,就好了,再圈養在這荷風院裏,只怕養不活。”一個小男孩背着雙手,皺着眉頭走了過來,小大人似地教訓道。

陸議忙站起來,拱手朝他行了個禮,口中叫道:“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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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也站起來,抽抽噎噎着行禮,哽了好幾哽,才叫道:“小叔叔”。

小男孩背着手走過來,頗有威嚴地坐在倚欄上,指了指旁邊,朝兩個後輩說了一個字:“坐”

陸議和陸暄挨着坐在了下首。

“議,有你打理着陸家,我很放心,明天起,我便要去洛陽游學去了,你給安排一下。”陸績口裏說得很硬氣,但大眼睛卻眨巴眨巴地,沒敢跟看過來的自家侄子對視。

“小叔叔,從祖父臨終前囑咐過我,要我照顧好小叔叔,還有陸家,外面群雄亂起,處處危機,議絕不可能讓小叔叔涉險,望小叔叔理解。”

陸議聲音很淡,像湖面吹過的清風,卻堅定把湖面上一切不合時宜的漣漪通通帶走。

陸績終于恢複了這個年齡的孩童該有的樣子,呼地站起來,跳上倚欄,雙手叉腰,氣呼呼地大喊道:“議,書房裏的書都讓我翻爛了,小小的吳郡已經沒有一個大儒能教得了我,古人說:”今聞道,明可亡“,議,我寧願死在游學的路上,也不要腐爛在這方小小的陸府裏“。

陸議濃密的睫毛閃了閃,臉上卻還是平靜無波。他低着頭,還行着後輩的禮,朝陸績道:“顧家大朗與小叔叔齊名,卻踏踏實實地在家裏研讀,小叔叔若真地學有所成,不妨在家指導一下陸家子弟,也好光耀我陸家門楣。

“那幾個小子,笨得很,看着鬧心,不教!“陸績揚了揚頭。

“那您教教暄兒吧,她也該啓蒙了。”陸議握着陸暄的手,把還在發呆的她拽起來。

擡頭看到哥哥示意自己跪下磕頭,迷迷糊糊的陸暄撲通跪了下去,沒有方向感地磕了三個響頭。

陸績白了她一眼,“小丫頭倒是有顆七竅玲珑心,就是太多愁善感了點。唉,将就這吧”,說完便揚長而去。

直到哥哥囑咐自己要遵師重道,陸暄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磕的三個頭是拜師用的。

陸績回到自己院子,找出一把大鐵戒尺,想想那弱雞似的小侄女,搖搖頭,又翻了半天,換了把木頭的。

第二天,和顧岳練完劍後,陸議遲疑了下,說道:“顧兄,明日起,我恐怕不能來了。”

顧岳擡眼看過來,問道:“為何?”

“明晚我要押批貨出去,一個月內恐怕回不來。”陸議看着他道。

“是嗎?這麽長時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顧岳想着趁孫權還沒擔起擔子,出去玩一玩也好。

陸議的眼睛亮了亮,聲音卻是四平八穩地老成:“顧兄要征得顧伯父的同意才好。”

“好,明天下午我去你家找你。”顧岳扛着劍,臨走前,扯下一朵槐花,塞進嘴巴裏,甜絲絲的,很好吃。

吳夫人很有遠見和胸懷,當顧岳提出要出去游歷時,她答應地非常痛快,好像自己的兒子本該如此。

陸議騎着馬,等在大門口,金色的太陽慢慢地落下去,一道五色晚霞出現在天空。

“走吧,公子,天要黑了。”兩個中年武士開口道。

“再等一小會”陸議輕輕回道。

一匹紅馬從西方飛奔而來,馬上的人披着五彩霞光,肩扛着那把古銅長劍。

陸議輕輕地笑了。

“伯言,現在走嗎?”顧岳一臉興奮。

陸議笑着看了看他,猛地抽了一下馬屁股,大聲叫道:“走”

四匹快馬裹着五月溫熱的風,在夜幕完全籠罩大地的時候,來到了一個大院子裏。

院子裏十幾個彪形大漢正光着膀子,往幾十輛馬車上蓋氈皮。看到陸議,都停下手裏的活計,很乖覺地行禮:“公子好”

陸議沉着臉,擺了擺手,輕聲道:“出發吧”

天黑漆漆的,慘白的月牙挂在高遠的天空,發出的光還不如油燈亮堂。

幾十輛大車緩緩前行,車軸間發出輕微的吱吱聲,顧岳判斷,車裏的東西肯定不輕。

除了那次初遇,到陸遜二十一歲出仕,孫權的人生劇本裏沒有跟他有任何交集,顧岳突然非常好奇,陸議,這幾年是怎麽過的?

出城門的時候,正值半夜,顧岳明顯感到所有的人突然間變得緊張起來,這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陸議做得買賣,恐怕不是那麽清白。

陸議騎馬而出,獨自走向城門守衛,模模糊糊地,顧岳好像看到他把一個小包袱塞到了那個守衛懷裏。

看到陸議朝這招手,大漢們趕着車迅速從城門駛過。

直到駛到一片空曠的原野上,緊繃的氣氛才像彈簧一樣啪地彈了回來,大漢們大大咧咧着去田裏方便,口裏嘟哝着:“他媽的,吓得老子差點尿褲子。”

顧岳拍了拍車上的麻袋,憑手感,他判斷這是糧食。

“伯言,這些糧食要運到哪裏去?”顧岳裝作一幅了然的樣子問。

“西邊,他們正在交戰,糧食奇缺,能得個好價錢。”陸議也一幅他應該知道的樣子,毫不回避地答道。

“這裏邊你家也有呢,不過不多,你家裏出了什麽情況嗎?”陸議很自然地問。

“不知道,家裏的事都是我大哥在管着。”顧岳模模糊糊地答道。

“你可真有福,有顧大哥在前面幫你頂着,哎,上次我去你家怎麽沒見着你呀?”陸議又問。

“我一直随母親輾轉各地,剛回到吳郡。”顧岳據實回答。

陸議卻根據這句話腦補了一出顧家的狗血大劇。

想不到顧家族長這麽風流不羁,居然在外面養了這麽大個兒子,看來是最近才把這房私生子接回顧家,認祖歸宗。

瞧着這小子儀表堂堂,舉止不俗,陸議在心裏啧啧了幾聲。

顧家族長真是好命呀!

顧岳看着陸議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複雜,料到他不知把自己跟哪個不靠譜的野小子對上號了,想解釋一下,卻猛地記起了一件事,張開的口又啪地閉上了。

陸議的從祖父,廬江太守陸康,三年前被自己的兄長孫策圍城兩月,全族死亡過半,陸康也不久病死。

所以,孫家與陸家,有滅門之仇!

雖然知道陸遜幾年後跟随了孫權,但現在,他不敢保證,在他亮出孫策親弟的身份後,陸議會不會趁着月黑風高夜,把自己殺了,埋在這片曠野裏。

雖然歷史上的孫權活到七十多歲,但孫權的劇本裏,沒有這趟旅程,這是自己心血來潮,加的戲。

顧岳有點後悔,後半夜清冷的風吹過來,他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陸議看了過來,解下自己的長披風,給他披上。又轉身走到車旁,從上面取出一些餅子,遞給他,輕聲說:“先墊巴墊巴,等糧食脫手,請你去酒樓吃大席。”

顧岳突然想到自家桌上那道清蒸鲑魚,光顧着給吳夫人和三個小家夥了,竟沒嘗嘗最最純正野生的鲑魚是什麽滋味,哎,真是見鬼了。

狠狠地咽下湧到唇邊的唾液,他悠悠道:“嗯,伯言要請我吃最好吃地清蒸鲑魚喲”

“一言為定!”陸議伸出手,等在半空中,顧岳忙伸出手,拍了過去。

大漢們也跟着嚷嚷,有要吃豬蹄的,有要吃豬肚的,還有要吃豬肥肉的,反正一夥人就是跟豬過不去了。

陸議很爽快地一一應下,空氣中彌漫着幻想出來的美味,顧岳覺得手中的餅子瞬間變得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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