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君臣守望
“你們五個,是屬螃蟹的嗎,把橋占了,還要不要別人走了?”小男孩昂了昂下巴,對這五個不守規矩的公子意見很大。
顧岳回頭一看,确實,為了時刻能聽到皇帝的旨意,四個人在自己半尺之地,一字排開,遠遠看去,可不是五個人把橋面全占了。
理虧的五人瞬間愣在了原地,即窘迫又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小男孩。
一身純白錦服,腰上的玉佩就挂了七八塊,外邊披着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狐貍毛厚披風,身上的哪一件也比自家皇帝的穿戴要貴上百倍。
“鄭森,不得無禮。”一華服中年男子快步走上來,小男孩回頭一看,不滿地哼了一聲,不服氣地說道:“爹爹,本來就是他們不對,你看他們,霸道地很,到現在還不給我讓路。”
中年男人是小男孩的擴大版,雖已人到中年,一雙桃花眼卻依舊豔光四射,在看到袁崇煥時,忙跪下行禮:“芝龍見過總督大人。”又迅速看了眼微笑着的年輕公子,遲疑地說道:“見過陛下?”
顧岳走上前,扶起鄭芝龍,指了指小男孩。
“這是你家兒子?”
鄭芝龍忙扯過小男孩,讓他給天子見禮,小男孩卻好奇地盯着這個一身布衣的俊秀公子,眼裏明晃晃地寫着不相信三字。
“鄭愛卿,出門在外,不必如此,走,今晚朕請你爺倆吃飯。”走過小男孩的時候,還親切地給了一個摸頭殺。
這小孩,現在叫鄭森,長大了,叫鄭成功,是從荷蘭人手裏收複寶島的英雄。
窗外寒梅怒放,屋內溫暖如春,紅泥小爐裏小火苗竄得很起勁,顧岳從上面先端下一壺果子酒,放到小鄭森面前,獲得了小孩一個甜甜的笑,這才把江南特有的梅子酒端上。
袁崇煥正仔細地切着一只金黃的烤鴨,把最肥美的肉片全端給了自家小皇帝,但顧岳卻按年齡,倚老賣老,把袁大人那盤心意端給了鄭森,又收獲了小帥哥一個甜甜的笑。
袁崇煥笑了笑,又仔細地從腿上切好一盤,遞了過來,顧岳這次很不客氣地收下了,拿起一塊便放進嘴裏,邊嚼邊趁其他人倒酒的空飛給袁崇煥一個情人眼。
在袁崇煥替皇帝擋了三次酒後,小男孩鄭森悠悠地說道:“陛下,我的果子酒可以分給你喝點。”
這小孩,是好心呀還是笑話皇帝陛下酒量淺呀。
Advertisement
小男孩卻很豪氣地把果子酒給顧岳倒了一杯,顧岳笑着接過,又給了他一個摸頭殺,對他父親說:“這孩子,将來比愛卿出息還大,以後,每年你都可以帶着他去京城,朕會在皇宮,歡迎你們。”
鄭芝龍連忙叩謝天恩,小男孩卻覺得這位年輕的皇帝很是平和,比自己見到的任何一位貴人都要想讓人親近,便對每年的觐見充滿了興趣。
游過湖,逛過園,聽過曲,人前跟總督大人拉拉手,人後親親嘴,皇帝陛下在江南的日子過得很滋潤。
直到游完上元節的花燈,顧岳才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回京的路,一路上君正臣禮,很是壓抑地到達了京城。
大明的一方大将按制要在正月十五之後都要返回駐地,顧岳數次看向袁崇煥,眼裏是絲絲繞繞的不舍。
但天不留人人留人,皇宮內發生了兩件大喜事,一是陳圓圓和李治國真是多年前失散的姐弟,二是吳三桂在護送美人回京途中,情愫漸生,數日相處下來,已是山盟海誓。
顧岳大喜,當即賜婚,封陳圓圓為三品诰命夫人,下屬有喜,作為上級的袁崇煥,便理所當然地留下來為吳三桂主持婚禮。
英雄美人,看得顧岳心情舒暢,不顧袁崇煥阻攔,連喝了三杯喜酒,看着臉色緋紅的皇帝,袁崇煥推卻了一衆臣僚的勸酒,急急地把皇帝護送回宮。
“王公公,侍候陛下沐浴更衣。”一進皇帝寝宮,袁崇煥便吩咐道,王公公迅速走進去,準備好了熱水便退了出去。
袁崇煥把皇帝扶進了熱騰騰的大木桶,正要轉身去拿皂角,卻被身後的人伸出胳膊使勁一扯,整個人便跌進了大木桶裏,落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熱氣騰騰的大木桶火花四射,差點沸騰。
第二天一大早,看着還抓着被子睡得香甜的皇帝,袁崇煥低下頭,輕輕地從那墨黑油亮的頭發裏割下一小縷,小心毅毅地藏在袖子裏,又萬般不舍地在那玉色的唇上吻了吻,急步走了出去。
直到太陽升得老高,顧岳才醒過來,摸了摸身邊已涼透了的被窩,他吵啞着嗓子問王公公:“他,已經走了嗎?”
“袁大人一早便啓程趕赴寧遠了,陛下,可要起來用早膳?”王公公該懂的全懂,該不說的一個字也不多說。
顧岳穿好衣服,走到外間,看到一大籠蟹黃小籠包,放在一個小爐了上溫着。
“這是袁大人臨走前特意去買回來的,囑咐陛下一定要吃好,注意身體,他到邊關後便給陛下來信。”王公公輕輕說着,掀開了籠子的蓋,一股鮮香撲鼻而來,顧岳坐下,沉着臉,風卷殘雲地吃光了那一大籠小包子。
但袁崇煥的信很快便到了,推一下日子,顧岳覺得這是他在路上寫的,待展開信,嘴角便彎了彎,笑了。
“雖是碩風怒吼,大雪紛飛,但陛下卻夜夜入夢,每每醒來,便覺得眼前和風萬裏,春暖花開。”
督師大人,知不知道自己很會撩啊。
皇太極以損失五萬鐵騎的代價奪回海蘭珠,雖說是打着援助同盟科爾沁的幌子,但因對海蘭珠當作眼珠子般地寵愛,後金的後宮和朝堂便又被一股大汗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陰謀論充斥。
而袁崇煥敏感地抓住了後金的內部矛盾,他幾次派兵攻擊皇太極的長子豪格,卻刻意地饒開了多爾衮的駐地。
每次抓到的俘虜,都巧妙地安排一兩個高級将官逃走,而傷痕累累差點丢了半條命的将官回沈陽後便連夜闖宮,把在大明軍營‘機緣巧合’之下聽到的絕密情報密奏給豪格。
督師大人絕對在報複,當年被投大牢差點死掉,導火線便是皇太極這厮對俘虜的兩個太監實行了反間計,‘機緣巧合’地讓他們知道了袁崇煥要叛國的消息。
緣于親爹對自己的冷淡,豪格賭氣似地沒把這一消息報給皇太極,而是在暗地加強了對意欲反叛的多爾衮的監視。
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袁崇煥發動了對多爾衮的突襲戰,以三倍于他的關寧鐵騎和紅衣大炮,激戰五晝夜,最後把他包圍在大淩河附近。
豪格對多爾衮發出的三次求援信號,無動于衷,這個意欲反叛且有能力反叛的人,自己繼承汗位最大的攔路虎,能借助大明這把刀,把他滅了,正求之不得。
全身中箭三處,變成一個血人的多铎抱着親兄弟多爾衮的屍體沖出包圍圈,像個來自地獄的索命鬼,直接沖入了沈陽的正殿。
正在慶祝海蘭珠懷孕的皇太極大吃一驚,在聽到多铎的血淚控訴後,下令押送豪格回朝。
聽完豪格自以為是的敘述,皇太極怒極攻心,差點氣得吐血,蠢貨,這種反間計,知不知道就是你爹我用在袁崇煥身上的?
“真是現世報呀”皇太極仰天長嘆,他厭惡地看了眼這個庶出的長子一眼,語氣冰冷地吩咐:“把豪格押入宗人府,剝奪軍權”。
姑侄情,姐妹情,在争寵奪愛上,統統都變成綿綿不斷的嫉妒情,海蘭珠生下的小兒子在爹娘懷裏受盡八個月的寵愛後,從生龍活虎到冰冷僵便,僅僅過了五個時辰。
海蘭珠在日夜嚎哭了一個月後,毫不留戀地閉上了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皇太極在接連殺了一百多個宮女後,也沒查出來到底是誰給小皇子下的毒,在思念海蘭珠的瘋狂中,吐血而亡。
宗人府的豪格被接了出來,繼承汗位,新汗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讓皇太極的一衆妃子殉葬。
五年後,袁崇煥帶領關寧鐵騎踏過黑水,兵指沈陽,已被女色快掏空的豪格跪地投降,被押往京城。
後金滅國。
大明督師大人袁崇煥一生駐守遼東,每每巡視完城頭,他總喜歡仰望天空,一看到南來北往的大雁,便急急提筆作畫,每幅畫旁,都寫着一句情意綿綿的詩。
文華殿裏的崇祯仔細看着每一幅畫,讀到那行字時,總是面色微紅,嘴角彎彎。
崇祯三十六歲的時候,接到大明督師袁崇煥在遼東無疾而終的折子,他跑出宮,騎了那匹汗血寶馬,向邊關急馳而去。
一行大雁悲鳴着向北飛去,顧岳跳下馬,躺在了旁邊的黃中透着青意的草地上,在目送着那行大雁遠去後,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謝謝你”,一聲客氣的聲音響在耳邊,顧岳睜開了眼睛,面前的崇祯臉色淡然,正把手中的小刀收起,放進兜裏。
他的手撫上了額頭,從中抽出一塊藍色的玉,輕輕地按進了顧岳的額頭。
閻王走了過來,笑眯眯地說:“顧先生,恭喜你又完成了一個任務。”
“閻王兄弟,瞧把你忙得,來,過來陪朕喝一杯。”一道洪亮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顧岳驚訝地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