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趙姬
感受到身後的目光,蒙恬轉過頭來,朝顧岳笑了笑。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在這清冷寂靜的三月的夜晚,天上挂着圓月,地上生着篝火,河邊坐着一個笑如梨花的少年。
直到一雙手被包裹在溫暖中,顧岳才意識到蒙恬坐到了自己身邊,而自己沾染了點點寒意的手,此刻,緊緊地被握住。
“手怎麽這麽涼,很冷嗎?”聲音低沉溫潤。
顧岳第一次明白了男友力是什麽滋味。
“要是冷得睡不着,咱們可以趁夜趕路,明日到達雍城時再休息。”蒙恬揚着頭,看着顧岳。
顧岳看了眼睡得正香的蒙毅,有點犯難。
蒙恬卻毫不猶豫地伸出腳,在那個胖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小少年一個鯉魚打挺地坐起來,咧着嗓子直喊:“又要練功了嗎,爺爺。”
“不是你爺,是你哥。”顧岳剛從梨花少年變野蠻兄長中反應過來,好意出聲提醒道。
“我哥,不可能,在家裏,只有我爺每天早上踢我屁股讓我起來練功,在這裏,說是你踢的還差不多。”蒙毅一臉小孩不好哄早就看穿了你的表情。
顧岳此刻真想照照鏡子,這贏政到底長什麽樣子呀,腦門上刻着我很壞三個字嗎。
看到顧岳把衣服遞給蒙恬,還在發怔的蒙毅好奇地問:“我說王上,你扒我哥衣服做什麽?我哥是老好人,你不用搶,直接要他也會給你的。”
小孩,你是不是對你哥了解得不夠,還是對大王我誤會太深啊。
蒙恬卻一把把他拽起來,直接抱着扔到了馬上,又使勁在馬屁股上拍了兩下。
“哎,把我支開,你們想做什麽?”小少年的聲音從前方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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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岳邊翻身上馬,邊對蒙恬說:“你弟弟還挺有意思的,以後你做了大将軍,就讓他到宮中陪我解悶算了。”
一大會沒聽到回聲,顧岳扭頭一看,蒙恬沉着個臉,又恢複了初見時的清冷模樣。
天快拂曉時,三人才披着一身涼意,到達了雍城的宮中,除了大門口的侍衛,到中門後,便再也見不到一個人了,顧岳三人,暢通無阻地到達了內宮。
找了一間偏殿,三人坐下休息,想在天亮後再去看望趙太後,剛想閉閉眼睛,卻看到一道人影,大步流星地闖入了正殿。
看這高大的塊頭,顧岳猜着應該是嫪毐,便又閉了眼睛,計劃着明早等他走了以後再去見趙後。
也不知眯了多久,顧岳被一陣激烈的争吵聲驚醒,睜開眼睛,卻看到蒙恬緊張地看着他,而蒙毅,直接伸出雙手,想捂住他的耳朵。
顧岳笑了笑,一把打掉那雙小胖手,屏氣凝神,聽起了牆根。
男人氣急敗壞的怒罵聲,女人竭嘶力底的哭聲,中間還夾雜着小孩子的喊爹喊娘聲,顧岳一聽便明白了一切,他猛地站起來,向外走去。
但蒙氏兄弟跑上來,緊緊地一人一只胳膊,死死地拽住了他。
母親私通,與男寵生下兩個兒子,而野心膨脹的男寵以兩個兒子為質逼着女人與一起謀殺掉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贏氏正統秦王,當時聽到這一切時贏政的憤怒和絕望,可想而知。
顧岳感到身子發燙,這是屬于贏政的憤怒,他感到頭重腳輕,一陣暈炫,一頭朝下裁了下去。
顧岳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夢見小小的嬰孩蜷縮在一個美豔夫人的懷裏,藏在一戶人家的馬廄裏,外面殺聲震天,是憤怒的趙軍在長平之戰後,瞪着血紅的眼睛要找到秦國質子,要他為被活埋在長平的四十萬趙軍陪葬。
但是父親早在趙兵來時抛下他們母子,獨自賄賂了守城門的人,急急地逃回了鹹陽,做了當時獨寵後宮的華陽夫人的養子,不久便在呂不為和華陽太後的運作下被立為太子,重新娶了女人,生了兒子。
從三歲到十歲,他與母親東躲西藏,蓬頭垢面,睡過馬廄,睡過田壟,少年贏政夜晚看得最多的,便是天空中明亮的星星,和比星星還燦爛的,母親趙姬那雙黑黑的美麗的眼睛。
這個美豔的女人,從最初的層層華服到簡約高貴的宮裝,再到粗衣布釵,她用那并不怎麽聰明的大腦和出于一個母親的本能,像一只笨拙的母獸,不計後果不計名聲地養大了兒子。
但是,這個笨拙的女人,總是被男人利用,這次,更是付出了自己的真心,為那個權利欲和他的物事一樣膨脹的男人生下兩個孩子。
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雙手高高舉起一個小男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顧岳吓得直直坐了起來,一只手伸過來,輕輕拭去他一額頭的細汗。
“我要殺了他。”大王的眸子裏閃着痛苦和憤怒。
“好,回去以後,我們從長計議,他,已經走了。”蒙恬的聲音低沉溫潤,帶着一股撫慰一切的力量。
顧岳點了點頭,站起來,向外走去,到達趙後門口的時候,兄弟倆很默契地分立在左右兩側。
屋內坐着一個美豔的華衣夫人,正神情恍惚地低着頭,她懷中的兩個小男孩,一個幫她試淚,一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娘,政兒來看您了。”顧岳想起趙後也曾這樣抱着自己,聲音有點哽咽。
趙後猛地擡頭,像受到了巨大的驚吓,她瞪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贏政,半天沒動。
顧岳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在那雙波光潋滟的眸子裏,有兩大串淚珠滾落,顧岳伸出手,想幫她拭去,但還沒觸上她的臉,便被一只小胖手霸道地打落了。
“你是誰,不要碰我娘。”
趙後有點慌亂地把小男孩抱得更緊,像一只母狼受到了威脅,顧岳的眼淚唰地流出來。
曾經的娘,也遠了。
顧岳站起,朝門外走去,他走得很慢,心裏萬般期望着趙後能叫住他,抱住他,像小時候那樣,堅定地告訴他:“娘,永遠保護我兒。”
但直到門口,他也沒聽到娘的聲音,他回過頭去,看到的是緊緊依偎的娘三,看向自己的目光有驚恐、有忌憚、就是沒有溫情。
顧岳猛地轉回頭,大步走了出去,到院中的時候,他飛快地跑起來,找到門口的馬,他騎上後發瘋般地朝原路馳去。
贏政當年就這樣,像一頭受傷的幼獸,狂奔在這廣袤的原野。
顧岳感受到了這具身體的暴燥,他不斷地調整呼吸,在蒙恬的馬呼着白氣趕到自己身邊的時候,顧岳終于強制自己慢了下來。
“王上,看,又到了那條小河了,咱們下馬休息一下吧?”蒙恬看了過來。
顧岳下了馬,走到昨天晚上坐的大青石上,悶悶地坐了下來。蒙毅忙着去找水,蒙恬守着大王。
後面一陣馬蹄聲急,顧岳回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二十餘騎黑衣蒙面人策馬急馳而來,明晃晃的刀尖在陽光下閃着洶洶殺意。
蒙恬拉着顧岳,快速翻身上馬,向前急馳而去,但他們的速度顯然不是這夥江湖殺手的對手,在跑出去二裏地後,便被二十幾個人圍在中間。
“你們是誰,知道我是誰嗎?”顧岳平靜下來,想盡量說服這夥劍客。
但這夥劍客卻很職業,拿錢辦事,也不答話,只是配合默契地合圍上來。
贏政這具身子,還是有一定的武功底子的,但也就是入門初級,防身招數多,進攻招數少。
蒙恬雖然出自将門,但畢竟年少,又分出精力護着顧岳,在拼命接下數百招,殺死四個劍客後,漸漸呈現出體力不支的跡象。
包圍圈在迅速縮小,兩個少年背靠着背,舉着劍,對着眼神陰冷的殺手,準備好最後一搏。
急促的馬蹄聲迅速由遠及近,聽起來不下千匹,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看起來年齡最大的那個人對着衆人點了點頭,收了長劍,飛速離去。
大隊人馬眨眼到了眼前,當先一将黑甲白袍,姿容俊秀,他擡手一揮,一半人馬便向前追趕黑衣人。
年輕将軍跳下馬,快走兩步,跪倒在顧岳面前。
“昌平救駕來遲,讓王上受驚了。”
昌平君看起來二十七八歲,一雙丹鳳眼很是帶感。
顧岳上前扶起他,很親切地說了聲“昌平君辛苦了,請起。”
看到王上的衣服被劍劃破了好幾道,昌平君忙解下白色披風,上前披到顧岳身上。
顧岳止住了那只要幫着系帶子的手,他自己邊系着帶子,邊吩咐道:“給蒙恬也找個披風來。”
蒙恬身上的衣服比顧岳的還碎,顧岳擔心,一陣大風吹來,這年輕人會走光。
雖然很想看看這具颀長的身材會是多麽令人驚豔,但他還不願讓美好暴露在這麽多人面前。
“王上,大哥”蒙毅騎馬飛奔而來,看到烏壓壓的軍甲,他滿臉疑惑,打個水的空,風雲突變呀。
追黑衣人的士兵回來了,帶來了兩具臉色發黑的屍體,領頭的将軍跪向顧岳,禀報道:“屬下無能,雖然殺了十八人,俘虜兩人,但此二人極為奸詐,竟在牙縫裏藏了毒/藥,在路上便服毒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