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驚險的成人禮

老者面色板正,不茍言笑,他看了王離一眼,便走入內室,端出一個黑乎乎的藥碗,用竹片把散着腥臭味的膏藥塗在王離臉上和身上。

王離一直想要亂抓的手安靜下來,身上終于不再奇癢難受,在看到老者拿過來的黑色藥丸也跟身上塗的一個味時,也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

“注意休息,每天定時服藥,不可勞累,飲食要清淡。”老者面無表情地叮囑道。

衆人的行程因為王離的病被耽誤下來,第三天的時候,四人正從客棧裏出發去醫館,身後突然響起了官兵的大聲斥喝,回頭一看,四匹健壯的白馬拉着一輛華麗車辇急馳而來。

車上坐着一個圓臉青年,頭戴金冠,眉頭緊皺,兩眼無神地望着前方。

顧岳腦中好像有記憶一閃而過,但模模糊糊的沒看清楚,這個人,看起來跟始皇帝也是有點淵源呀。

四人直到官駕過去,才慢慢地向醫館走去。

到達醫館的時候,門口的侍衛持長矛站成兩排,周圍站滿了看熱鬧的老百姓,他們也不驅趕,只眼巴巴地望着院內方向。

四人夾在老百姓中間,東一耳朵西一耳朵地,很快便把事情弄了個明白。

老人叫太史敖,是當今齊國實際掌權者君王後的父親,當年五國滅齊,王子田法章流落民間,以小夥計身份藏于太史醫館,被當時的太史姑娘慧眼識珠,以身相許,複位後封王後,生太子田建,就是齊國現如今的大王,剛才車駕上的圓臉青年。

但太史敫卻是個固執的老頭,對女兒這種私定終身的行為,憤怒之極,當即便斷絕父女關系,後來即便女兒已貴為王後,數次向父親請罪,老頭也無絲毫松動。

田建哭喪着個臉走了出來,坐上馬車,掩面而去。

顧岳四人走進醫館,醫堂內沒看到老頭,喊了好幾聲,也沒人回應,蒙恬怕老頭出事,便率先快步走向內院。

平日裏身體板正,面容更板正的老者,此時佝偻着身子,坐在樹下小木墩上,手裏捧着一個波浪鼓,老淚縱橫。

“老人家,您怎麽了?”顧岳上前,蹲在老者面前,輕聲問道。

“她快死了”,老者拿着波浪鼓,緊緊按在額頭上,失聲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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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君王後嗎?剛才的年輕人是不是來請您去看望她,您,為什麽不去?”顧岳有點不理解老頭,既然如此痛苦,還犟着幹什麽。

“不,我說過,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她現在貴為王後,能對她做出懲罰的,只有我,若我原諒她,那齊國這塊禮儀之邦,私奔便不再受到人們譴責,這豈是我等飽讀詩書之人能做之事?”老者擡起頭,面色又恢複了初見時的清冷。

顧岳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樣好,君王後這等奇女子,直至死亡,也是有不能盡心之事。

兩天後,王離的過敏症已差不多好了,四人正準備去向老者道謝告辭,卻見一官兵持白幡,披素孝,策白馬沖向太史醫館。

當顧岳他們到的時候,報信人剛從裏面出來,身後的大門随後閉上,再也沒被打開過。

四個少年一路唏噓,回客棧後結完帳,便繼續向鹹陽進發。

當到達鹹陽的時候,已是朔風怒吼的臘月,始皇帝的生辰也在按部就班地準備着。

鹹陽宮裏地龍燒得火熱,但顧岳總覺得冷清,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踩着兩個侍衛的肩膀,他又悄悄跳進了蒙府。

熟門熟路的,已經不是第一次來的顧岳正要推門而進,猛地聽到屋內傳來一聲女子的嬌呼。

茉莉,肯定是那個叫茉莉的丫頭。

顧岳愣在了門口,一個掩面哭泣的女子跑了出來,差點撞到他的懷裏。

“什麽情況?恬,你怎麽人家了?”顧岳走了進來,看到紅着臉的蒙恬正在惱怒地擦自己的嘴唇。

“喲,這什麽情況,我還以為是你欺負了人家茉莉,看這情況,是被人家吃了?”顧岳湊近,看了眼那兩片濕潤的薄唇,盯着蒙恬,戲谑道。

“她不是茉莉,是我娘的一個遠房侄女”蒙恬悶悶地解釋道。

“恬,你這桃花運可夠旺盛的啊”顧岳坐在床上,頭枕着胳膊,躺了下去。

蒙恬扭頭向外走去,顧岳忙叫住他。

“哎、哎,幹什麽去呀?”

“給你打點熱水,燙燙腳”,蒙恬回頭,沖他笑了笑。

“回來,回來,我在宮裏已經洗過了,都躺下半天了睡不着才來你這的,半夜三更的,別去了,再引來個桃花,煩不煩呀?”顧岳朝他招了招手,同時把靴子踢下來,扯過被子胡亂蓋上。

蒙恬走過來,兩手伸出,把顧岳從被窩裏拉出來,又伸手去解他的外衣扣子。

細長清涼的手指無意間摩挲到脖子,顧岳心中突然感到一陣輕微顫栗,他一把打掉那只讓人引入遐思的手,三下五除二,非常粗魯地把外衣扒拉下來,扔了出去,拽了被子便躺在了裏面。

蒙恬輕手輕腳地也躺了上來,若不是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茉莉花香,顧岳還真感覺不到他跟自己蓋在一床被子裏。

“你就這麽喜歡茉莉?”顧岳轉過頭,湊近他脖子,聞了聞。

“嗯,它清新怡人,讓人見之忘俗”蒙恬聲音低沉,好像有絲絲的甜蜜,溫柔地散發在這清冷的夜色裏。

顧岳突然心中有點悶,他轉過身去,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王上喜歡什麽?”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在後腦勺響起,顧岳吓了一跳,他回過頭,正好對上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

“哈哈哈,喜歡你,行嗎?”顧岳用手托着頭,嘻笑着看向蒙恬。

“行啊”,蒙恬也笑着看過來,語氣輕快,神情輕松。

顧岳有點失望,哪怕是蒙恬惱羞成怒地一拳打過來,也說明自己在他心裏有那麽點不一樣,但這玩笑似的回應,卻說明蒙恬只把他當朋友,當王上,其他的,一點意思也沒有。

“睡吧”,顧岳重新轉過去,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第二天,蒙恬打來洗臉水,卻發現王上已經不見了,他把進來幫着收拾床鋪的丫頭攆出去,自己小心毅毅地把昨晚睡過的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好。

直至王上的成人大典,蒙恬再也沒見到他。

元月初一,秦王贏政的二十歲成人禮,在雍城的王宮隆重舉行。

五天前,蒙恬的爺爺蒙摯神情嚴肅地帶兵出發,蒙恬跑出來,要求也跟着前去,卻遭到了爺爺的斷然拒絕。

蒙恬看着爺爺遠去,心中七下八下,亂得很,爺爺這種神情,只有在大戰前才會出現,王上的成人禮,到底存在着多少風險。

他第一次想快快成長,做大秦最威武的大将軍,成為最有資格站在他旁邊的一位。

王離坐着馬車急匆匆地趕來,在看到滿面焦急比自己還沉不住氣的蒙恬時,本來想來尋求安慰的小少年,只好充當了安慰別人的角色。

“蒙大哥不必太過擔心,王上是天命所歸,他會平安無事的”。

蒙恬看了王離一眼,看他的瘦弱的手也微微顫抖,忙高聲喊來仆人,護送着王離到蒙毅房裏。

心下跳得歷害,蒙恬靠着門框站住,閉了眼睛,但喊殺聲好像就萦繞在耳邊,王上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沾上點點鮮血,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蒙恬猛地睜開眼睛,他飛快地跑回府內,牽了父親平日都不怎麽敢騎的黃骠馬,高揚馬鞭,向雍城奔去。

剛出鹹陽不久,前方大道上旌旗招展,大将軍王剪一馬當先,護衛着王駕,浩浩蕩蕩而來。

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湧而出,蒙恬仰了仰頭,下了馬,退到大道一邊,給王駕讓路。

車辇裏的顧岳剛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宮變,雖然知道結局,但也實實在在地在滿地的血流成河中吓着了,此刻正坐在車裏,閉目養神,并沒有看到站在路旁邊的蒙恬。

斷後的蒙摯看到自家孫子站在路邊,失魂落魂地,不禁出聲斥道:“胡鬧,還不快快跟上來。”

蒙恬看了眼爺爺,回身想上馬,卻不料一腳踩空,頭一下子碰到馬肚子上,黃骠馬性烈,受一點刺激後便沖入車隊,橫沖直撞,瞬間引起一陣大型騷亂。

顧岳被一陣喧嚣聲驚醒,他掀開車簾,望了出去,後方一個人影正拼命地追趕着一匹黃馬,便向王翦問:“後方何人出了什麽事?”

“讓王上受驚了,是蒙家小子,不知怎地,縱馬驚攏王駕,臣這便去看看。”王翦上前,拱手回道。

“停車”顧岳吩咐道,車辇還未停穩,他便一個箭步,沖了下來,向車後跑去。

“蒙恬,小心!”顧岳邊跑,邊大聲朝那個拼命拽住黃馬僵繩的身影喊道。

蒙恬擡起頭,在一片塵土飛揚中,他看到身着秦王華服,頭戴墨玉王冠的王上腳步匆匆,向自己跑來。

他呆呆地看着他,再也感受不到黃馬死命掙脫而差點把自己的手勒廢,再也聽不到爺爺炸在耳邊震破耳膜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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