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屢嫁未果

八月的徽州,于繁華中透着一股清爽,天高雲淡,秋水流長。

徽州休寧縣令王遠山府上二公子名王羽,是個相貌堂堂才華橫溢之人,趁這大好時節,八擡大轎風風光光迎娶了黟縣趙縣令的千金趙夕辰,也算是門當戶對、才子配佳人的一段良緣。

可翌日早間,侍女奴婢們去內室伺候洗漱,不知怎的,王羽不見了人影,床上滾下個穿着大紅喜袍的木頭人來。

很顯然,新娘又被抛棄了!

之所以加個“又”字,只因趙姑娘已然是第三回遭遇此種落跑新郎。

于是乎,趙縣令家有個嫁了三次都未嫁掉的姑娘,這事兒就在當地傳開了。

趙姑娘因着她娘生她時,自頭天傍晚一直在肚子裏筋鬥雲鬧騰到第二天早上,是以取名為“夕辰”。

若說長相,這趙夕辰倒也明眸善睐朱唇貝齒,體态輕盈身姿曼妙。趙縣令曾經請了先生駐家施教,琴棋書畫趙夕辰自然也懂些。論脾氣秉性,也都沒什麽大問題。

趙夕辰做過的些許出格的事,大概就是女扮男裝出去摸摸魚掏掏鳥窩,或去別家招親的閨秀樓下搶搶花球而已。

只是不知為何,自十六歲起,媒婆給趙夕辰接連說了三門親事,都以新郎落跑而告終,其中有一個還毅然決然出家當了和尚。

趙夕辰坐在自家院中的亭子裏,瞧着亭子旁幾盆正怒放着卻花期短暫的昙花,腦海中不由自主浮上好些傷春悲秋的詩句來。

青春易逝,姻緣難覓,趙夕辰對此的确生了傷感。本以為那些無緣的過客跑便跑了,自己不稀罕。可事到臨頭,卻還是有心結郁積在胸,無法釋懷。

“哎!月老你到底在何處?難道我就這麽被你遺忘了麽?”趙夕辰擡望眼對着天空喃喃道。

那片雲似乎聽見了她的心聲,頃刻間聚集成心連心的形狀。

趙夕辰連連又道:“月老你如果真有靈,就為我尋個疼我愛我永不棄我的夫君吧!”

那片雲緩緩化作一個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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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的一個黃昏,趙夕辰用罷晚飯,便哼着傷春悲秋的小曲兒,在院裏的葡萄架邊徘徊。

此時正是葡萄成熟之季,趙夕辰欲摘一串晶瑩透亮的葡萄消消食,忽聽得天上傳來“呲呲——”一陣異響,還未來得及擡頭,趙夕辰只覺眼一黑,一碩大的石雕香爐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她身上,地上砸出一個坑,煙塵袅袅,她身體被碾壓得變了樣子,五髒六腑悉數化成肉泥。

這香爐來得也是蹊跷,人不走運當真什麽怪事兒都有可能發生。

趙夕辰飄出身體,看到父母趴在坑上哭她。她無比自責地滴出兩滴清淚,卻很快在空氣中蒸發開去。

緊接着,趙夕辰似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她見兩神仙從天而降。一神仙着一襲大紅衣裳,須眉皆白,手裏捧着本冊子;另一神仙年輕俊逸,着一身青衣,手持一把龍骨扇。

青衣公子走上前來,說自己是南極長生大帝身邊的左使沐風,替司命星君下凡來辦事。他對趙夕辰道:“夕辰姑娘,由于玉皇大帝新招的侍從不小心撞翻了他案上香爐,這才令其砸到凡間,使得你丢了性命,吾等正是為此事前來給予補償。”

未等趙夕辰作反應,那自稱“月老”的紅衣老兒順勢道:“姑娘那日向老夫禱告,想要一樁好姻緣,老夫這便圓你心願來了。”

“真的麽?”趙夕辰雀躍着說罷,又悲從中來,“可惜我如今已然死了,那心願也不重要了。”

月老問道:“你可曾想過,你為何屢次出嫁都得不到結果?”

趙夕辰懵懂搖頭。

月老翻開手中姻緣薄冊子瞅了兩眼,對趙夕辰道:“你曾經無意間破壞了別人的大好姻緣,是以每次投胎,你都會孤獨終生!”

頓了一下,月老又道:“五百多年前,身為朝廷‘毒瘤’安王爺的女兒、無人敢娶的你跟随你娘在姻緣廟燒香求姻緣,月老本要給廟裏一對求姻緣的年輕男女牽紅線,結果才牽了那名男子,你燒紙錢不小心把那條紅線燒斷,自己卻給粘住了,後來又有一公子前來求姻緣,也給粘上。結果那對求姻緣的男女成了怨偶,而你也因意外而身亡,這段宿緣就這麽不了了之。如今你所要做的,就是回到此後的第二世去,将這段緣梳理清楚,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替自己找一個好歸宿。”

都好幾世之前的事兒,趙夕辰也不想問太多,只道:“那麽,我該怎麽做?”

月老指着姻緣薄圖畫中一座碩大府邸給趙夕辰瞧:“此為淮水邊淮安首富蕭秦府上。蕭秦本在朝為官,後來辭官轉行販賣琉璃發了家,當今皇上下江南在蘇杭兩處的別館便是蕭秦所建。蕭府少爺名重錦,乃前一世紅線上所牽的其中一人,雙十年華,通醫術,臨街開得四間大藥房,主要靠鹿茸人參芝草等盈利,他将将娶了揚州城西一大戶人家的女兒尉遲翎,洞房還未過,那姑娘突發急症而亡。此時還未有人察覺,你大可從此處入手,進到姻緣薄中去為尉遲姑娘還魂,将故事改寫出一個好的結局。”

趙夕辰心道:“蕭府少爺年紀倒不小了,與我剛好相配,只是貌似有些克妻啊!哎,還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說吧!”于是抹了把汗,勉強颔了首。

月老見狀,将姻緣薄朝空中一抛,道一聲:“去吧!”

趙夕辰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沐風領着,朝那姻緣薄中發散出的一道白光飛了進去。

未幾,兩人來到了故事的關鍵所在地——淮水岸。

低頭是烏漆麻黑奔流着的淮河水,擡頭仰望,此時已月上中天,幾顆星星稀稀拉拉地墜在天幕上。

好一個還魂之夜!

趙夕辰再次随沐風進到一座四面環牆、前方正門臨街後方帶花園的府邸,府邸設有二層樓,雕梁畫棟包金裹銀,眼前是蕭府後花園的一處。

桂花菊花香滿園,月光從桂樹枝葉間斜斜灑落,在地上形成斑斑點點的圖案。

長廊之上,來赴喜宴的賓客們三三兩兩還未散盡,畫檐下大紅燈籠高挂,窗上貼着紅窗花,屋子裏燈火搖紅,人影晃動。顯然還無人得知內室尉遲翎的死訊。

沐風引導着趙夕辰潛入一間靠近後花園的內室,室中寂寂,彩帶飄飄,家具物什多金絲楠木打造,各種古董什物雅致上檔次,牆上貼了個半人高的大紅雙喜字。

紗帳微掩的雕花床榻筆直躺着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一身大紅衣裙,臉色蒼白,發髻淩亂。鳳冠掉落一邊的地上。

趙夕辰撩帳上前一探女子鼻息,沒氣兒!

“趁無人瞅見,你趕緊過去吧!”沐風自身後猛地推了趙夕辰一把,趙夕辰便一頭紮進了尉遲翎的身體。

趙夕辰睜了睜眼,确定還魂成功。試着呼吸了幾口氣,還挺順暢。一切都那麽真實,根本不是在做夢。

方才着急給尉遲翎還魂,趙夕辰還未來得及仔細打量她長相,于是跳下床去,四下裏找銅鏡照。

窗前梳妝臺上找着一面銅鏡,趙夕辰往裏一瞄,這尉遲姑娘雖說皮膚少了些血色,但長得還馬馬虎虎,至少五官端正,秀發漆黑,是個小清新。

趙夕辰四周瞧了瞧,見床前的幾案上擺着龍眼、紅棗、核桃等各種幹果,遂翹腳坐下,拿了一個幹龍眼,剝了皮朝嘴裏一塞:“嗯,還挺甜!”

忽而扼腕嘆道:“嫁得如此家世,這尉遲姑娘卻無福享受,真是可惜啊!”

沐風嘴角溢出一抹奸笑:“趙姑娘滿意就好,還得委屈趙姑娘在這姻緣薄裏再待上一段時日,把月老這根紅線理清。沒事兒的話,我先回南極長生大殿複命去了。”說罷,沐風龍骨扇一搖,化作一陣清風消失無蹤。

不久,兩個伶俐的丫鬟端了些宵夜過來,有清粥,也有小點心。

擺好宵夜之後,兩丫鬟躬身朝趙夕辰打了招呼,其中一纖瘦些的丫鬟道:“少夫人,我叫淘淘,今後專門侍候您左右了。”

另一個道:“少夫人,我叫茜茜,也是專門侍候您的。”

趙夕辰将兩人比對了一下,朝茜茜道:“茜茜,我愛清靜,你如果還有其他事兒可做,我便留淘淘一人服侍即可。”

茜茜點點頭:“少夫人,茜茜明白了。”說罷躬身退出。

“淘淘,”趙夕辰拉住淘淘道,“你家少爺呢?”

“少爺他下午到藥房去了,還未回來。”

新婚之日他竟然跑到藥房去?那尉遲翎是給蕭重錦氣死的吧?

趙夕辰不動聲色道:“你且帶我去瞧瞧!”

淘淘乖覺地從衣櫃拿了件淺碧色的衣裙給趙夕辰換上,又給打理了發髻,弄了兩個金雀釵插上,找來一燈籠,領着趙夕辰從蕭府後門饒了一道彎,走進街角一家燈火輝煌的大藥房門前。

檐下挂一牌匾,上書:妙手藥房。

趙夕辰見門外排了老長一列隊伍,但似乎年輕姑娘居多,而且個個打扮妖豔,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好容易穿過人牆,繞過隊伍一看,只見兩大夫在桌案後坐着。其中一相貌清俊的公子着一襲繡本色暗紋的墨綠錦衣,正在一盞琉璃燈下低眉給一姑娘把脈,面前是好長的隊伍。而另一方面闊口的中年大夫面前,卻只有寥寥三四人,還是些彎腰駝背的大爺娭毑。

那年輕公子想來就是蕭重錦了。

趙夕辰剛繞過去,踏出兩步,身後一姑娘扯了扯趙夕辰衣角:“排隊啊姑娘!總得講究個先來後到不是?”

趙夕辰回以淡淡一笑,将衣角抽離,兀自拔腿朝前走。

被蕭重錦把脈的那姑娘,精神頭好得緊,一張臉此時羞得通紅通紅,趙夕辰實在看不下去,便過去點了一下那姑娘白白嫩嫩的手臂:“姑娘這生的可是心病,無須看大夫,若是算姻緣,倒可以尋個活神仙算上一算。”

蕭重錦擡起頭,幽怨地望了趙夕辰一眼,沒有說話。未幾,口中朝人群喊了一聲:“下一位!”

下一位還是個姑娘,只是稍稍豐潤些,圓嘟嘟的臉蛋上油光閃動,顯是日子過得太好,蕭重錦卻例行公事一般,又去為其把脈。

趙夕辰哈哈一笑道:“這位姑娘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家財萬貫不愁吃穿,唯獨缺了姻緣!”

那姑娘白趙夕辰一眼,吞吞吐吐對蕭重錦道:“蕭少爺,我……我還是下次再來吧!”

說罷,那姑娘低着頭,一溜小跑便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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