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哔—”

下工的哨聲剛響起,五星生産隊的隊員們就直起腰板,扛起鋤頭不緊不慢往地頭走。

一個年輕小夥子風風火火地跑在前頭,好似與人賽跑似的。

人群中一個穿着短打,腳上穿着草鞋的農家老頭面容嚴峻,看着前方逃竄的身影,眼裏滿是惆悵。

劉嬸擠開人群走了過來,打着哈哈,“建黨他爸,你家建黨跑得可真快啊?”

林炎城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劉嬸也不生氣,一個村子住了幾十年,誰還不知道誰啊,林老頭一直就是這個德行。只是剛剛幹活的時候,她瞅着這兩父子似乎有點不對頭,所以才特地湊過來問。見他不說話,她又試探着問,“我昨兒個聽到你家在敲敲打打,是不是建黨惹啥事了啊?”

林炎城搖頭,“沒有!”

劉嬸轉了轉焦黃的眼珠子,因為這事兒,半夜她睡不着覺,撓得抓心抓肺的難受,她腆着臉繼續追問,“那你說,為啥罰他跪一晚上?”

林炎城猛地扭頭看向她。

劉嬸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拍了下自己的嘴,怎麽就說漏嘴了呢,人家關上門處理家事,她怎麽能知道?這不是變相承認她踩着梯子偷窺他們家嘛。她尴尬得朝他笑。

林炎城扭過頭,大步走遠了。

劉嬸在他身後恨恨地跺了跺腳。

林炎城到登記工分的地方,已經沒什麽人了。

看到他過來,記分員罵罵咧咧說了幾句,見他一聲不吭,覺得自己也沒趣味兒,不高興地在他那頁添了一筆。

林炎城看向站在旁邊的大隊長徐廣進,“大隊長,我下午要去學校給孩子送口糧,能不能麻煩你給開張介紹信?”

徐廣進連眼尾都沒給他,從鼻端輕嗤一聲,“就你家那倆孩子,我看上了也是白上。有個屁用啊,一個像陰溝裏的老鼠,長得磕碜還膽小,一個跟你一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我看你還是早點讓他們回來上工。年底也能有分紅,好早點娶媳婦。”

這徐廣進今年才三十多歲,比林炎城小了十多歲,卻以長輩的語氣訓林炎城,無非是想抖抖大隊長的威風。

林炎城放在褲兜裏的手捏成拳,面上卻是憨厚無比,“是,您說的是,我這不是想等明年兩個孩子都拿到畢業證,就回來上工。”

徐廣進剛想說什麽,眼尾掃到一抹豔色,他眼睛一亮,對杵在他面前的林炎城有些不耐煩,為了趕緊把人打發走,他擠開記分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刺啦一下撕了一頁紙,三兩下就寫好了,扔給林炎城,揮手攆人,“給你給你,趕緊滾。”

林炎城撿起掉在地上的介紹信,擡頭就看到一個小媳婦走過來,對方長得很是俊俏,白嫩的皮膚,嫣紅的嘴唇,上挑的眼尾,看人的時候,好似一把勾子勾住人的心肝肺。

林炎城看着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徐廣進像只哈巴狗似的沖着對方搖尾巴,他面無表情地掃了兩人一眼,很快離開。

回到家的時候,大兒子林建黨已經把飯菜做好了。

四個兒女看到他回來,盛飯的盛飯,端笸籮的端笸籮,沒人說一句話,就連平時最喜歡掐架鬥嘴的林芳夏和林芳秋也像鋸嘴的葫蘆沒了聲兒。

林炎城坐在首位上,端起面前那碗苞米粥,穿過來兩天了,他還是不能适應吃這種喇嗓子的粗糧,只是條件就擺在這兒,他也只能忍着。

氣氛一時間詭異起來,林建黨窺視着父親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爹,我和秋華是真心的。”

啪叽!林炎城把筷子往桌上一擱,眼神鋒利,“想讓我同意你娶張秋華,你死了這條心。”

林建黨急了,“爹,你之前一直很滿意秋華的,為什麽突然就改了口?”

林炎城一肚子火,為啥?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小崽子,要不是你許了這個願,我現在何苦跟你犟。你還怪到我頭上了?只是氣歸氣,他卻不能把真實想法說給對方聽。他哼了一聲,“那張家哪裏是真心實意跟咱家結親的?一開口就要五十塊的彩禮錢,這麽多錢,我上哪去給你弄?”

林建黨騰得站起來,帶倒了身後的椅子,他眼睛瞪得老大,“不可能,秋華之前明明跟我說,他們家只要十塊錢彩禮的。”

林炎城拉他坐下,語重心長地道,“你聽她胡咧咧,她們家是她當家嗎?她下頭還有兩個弟弟等着說親,她爹娘不多要彩禮,怎麽給倆兒子娶媳婦?”

林建黨低下頭不說話了。

林炎城重重嘆了口氣,看了眼旁邊的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建黨,你也別怪爹,你還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年紀跟你也差不多。我總不能為了給你娶媳婦,就把家底都掏空。我怎麽對得起他們。”

林建黨握着拳頭,面皮崩得緊緊的,額上的青筋直跳,他眼眶泛紅,死死地咬着下嘴唇,聲音低低的,“爹,我知道了,我不讓你為難。”

林炎城拍拍他的肩膀,神色哀戚,“建黨,是爹對不起你。要不是爹沒用,也不會讓你娶不了秋華。這個孩子,我挺喜歡的,可是咱家沒有這個命。你以後就跟她斷了。別讓人說嘴。”

林建黨捂着胸口,那裏鑽心的疼,一滴淚滴到手背上,他倔強的擦掉,輕輕‘嗯’了一聲。

林炎城知道不能逼得太過,拍拍他的肩膀,“快吃。一會兒還要上工呢。”

林建黨點點頭,低着頭,心不在焉的吃着飯。

他旁邊坐着的老三林芳夏一臉擔憂地看着他。林建黨朝她強擠出一抹笑。

林炎城輕聲咳了咳,吩咐道,“下午,你們仨跟着大哥去上工,我去趟縣城。”

老四林芳秋眼睛一亮,“爹?你去縣城幹什麽?”

“去看你五弟六弟,也不知道他們帶的糧食夠不夠吃的。”

林芳秋不高興地撅了撅嘴,卻不好說什麽,她讨好地朝林炎城笑,“爹,我也想去縣城,您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林炎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行。你下午還要上工。”

徐廣進為了得先進生産隊稱號,幾乎不給他們這些外人請假。今天要不是怕他攪和好事,徐廣進根本就不可能這麽痛快地給他批假。

林芳秋想到昨天她爹剛剛發了一通火,擔心惹到他槍口上,也不敢再鬧。吃完飯,就跟着幾個哥哥姐姐一起上工去了。

在他們走後,林炎城把家裏大半的糧食運到板車上,推着往村口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林老實,你這是幹啥啊?”

“兩個孩子在學校上學,我給他們送口糧。”

“口糧也要不了這麽多啊,你該不會是把家裏的糧食全都搬空了?”

林炎城憨厚的笑,“老大和老二,馬上就要說親,家裏也沒有餘錢,可不就得打這些糧食的主意嗎?”

衆人一想也是,林建黨今年都二十了,林建軍也有十八了,這個歲數還沒有定下來,也難怪林老頭急了。

等這些拐進田間,林炎城瞅着四下無人,立刻推着板車拐進另一條道。

五星生産大隊靠近長江,江邊長着兩人高的蘆葦叢。他把板車停在蘆葦叢裏,淌着水把昨天藏在這邊的一條木筏拖出來,身上的跨包摘下來放在木筏上,又擡了兩袋糧食放上去。

這木筏不大,只能放兩袋,多了就會晃蕩,林炎城脫衣服下水,一邊往江中游一邊推着木筏往前行。

他要去的地方是位于長江中央的一處小島,島上雜草叢生,土地肥沃,卻沒有人居住。

林炎城到這裏來,主要是想把糧食藏在這裏,而後把這幾袋紅薯給種了。

到了島上,他把糧食放在島上的一處空地,又下水往回游。

這時候,大家都在地裏忙活,長江大橋也未建起來,所以他才能大膽的在江裏游來游去。

連運三趟,才把六袋紅薯運過來。

他把紅薯都扛到前天他摸黑開墾出來的土地,把紅薯直接倒在地頭,埋到地裏。

沒有磷肥,沒有薄膜就用最土的方法栽種。

他熱得汗流夾背,心裏卻并不覺得累。

他叫林炎城,來自2019年的林炎城,無父無母,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三十多年,只有妻子對他不離不棄。

可惜好人不長命,在妻子三十歲那年,得了胃癌,開始只是早期,但手術後,癌細胞又擴散了,慢慢轉成晚期。

一次又一次地做化療,她的身體越來越差,頭發沒了,臉上笑容也消失了,看着她日漸消瘦,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紮了一樣的痛。

這些年,他一直做好事,捐了大半家産,也曾在菩薩面前許願。如果能讓他媳婦病好如初,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沒想到菩薩沒有顯靈,培養人生贏家系統居然選中了他。

只要他把一本書裏的配角全部培養成人生贏家,他老婆就能得到系統出品的百仙丹。

這種丹藥可以治這世上任何一種病。而且還無附作用。

為了這顆藥,他欣然接受這項任務。

他這個身份就是這些配角的父親。今年四十五歲,正當壯年,卻十分蒼老。

他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

大兒子林建黨,今年二十歲。跟鄰村的張秋華處了半年多的對象。按照書中,林家因為跟張家彩禮談不攏,拖到後年才結婚。

張秋華嫁過來不到一個月,林建黨在因緣際會之下,參了軍,入了伍。

生下一個兒子後,獨守空房的張秋華終于忍受不了寂寞,跟着一個來調查四清工作組的男同志跑了。

她這一跑不要緊,林建黨再也升不了職,也沒法再娶媳婦。為了能有個家,他只能轉業回家,改革開放後,他下海經商,沒過多久就成了下河縣的首富。

某一天,林建黨帶着老婆孩子在酒店慶祝孩子考上大學,在走道裏意外遇到已經窮困撂倒的張秋華。

原來私奔後的張秋華過得并不好,她跟着那個男人到他的家鄉才知道,他沒有正式工作,當初只是臨時頂替別人的班。那個男人只是個油嘴滑舌的二流子。張秋華跟着他受了不少苦。可男人把她看得死死的,她沒有介紹信,也無法故技重施。

改革開放後,為了養活孫子,她來下河縣打工,因為沒文化沒手藝,她只能在飯店幹最底層的活。

那時候的張秋華蒼老得不像話,而林建黨不到五十,卻很會保養,自然沒有認出她,在她差點滑倒的時候,他還禮貌的伸手扶她一把,囑咐她,“小心點,大娘。”

就是這聲大娘差點讓張秋華崩潰。從酒店模模糊糊走出來,迎面就被一輛轎車撞死。

“23333,所以我現在的任務就是拆散這對愛得難舍難分的有情人。”林炎城原以為他的任務是給他們找個好媳婦,教他們怎麽經營自己的事業。可沒想到,他剛穿進來,還沒适應環境呢,就先棒打鴛鴦。最讓他郁悶的是許願人偏偏就是他們之一。

一個機械的聲音自他腦海響起,“張秋華成了他人生中的污點。他臨死前許的願望是下輩子和他後來的妻子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小子不錯!”林炎城仔細咂摸了兩下,一輩子就娶這麽一個媳婦,那勢必不能按照原劇情走。所以這對CP,他拆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家住長江邊,就是我給他開的金手指,除此外,他裸奔。系統只負責陪聊,沒有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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