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建黨跑回家,擔心家人問東問西,忙鑽回自己屋去了。
林芳夏拿眼瞅親爹,見他一副稍安勿躁的表情,心裏大松一口氣。
吃完飯,林炎城繼續帶領家人去江邊撈河蚌,臨走的時候,朝東屋裏喊,“建黨,別忘了把昨天撈的河蚌給處理了。”
林建黨‘哦’了一聲。從窗戶外看到弟弟妹妹互相打鬧的場景,眼裏暖意融融。
話說張秋華心事重重地從小巷子裏出來,擔心她爹回家,也顧不上糾纏林建黨,趕緊往家走了。
她走的是來時的小道,步履匆匆,急着趕路,差點撞到人。
張秋華忙朝對方道歉,就想繞道離開。
可對方卻堵住了她的去路,“擡頭讓我瞧瞧。”
張秋華下意識擡眼去看,原來是五星大隊的大隊長徐廣進,她忙退後兩步,四下望了望見周圍沒人,渾身充滿戒備。
十八歲的姑娘,穿着嫩黃襯衫,繡着綠色的小葉子,在焦躁煩悶的夏天,顯得格外清新,尤其當對方怯怯看着自己的時候,勾起他剛消下去的**。
張秋華前世就曾看過他這樣的眼神,也知道這人有多麽不堪,趁他失神的時候,繞開他,飛快跑了。
徐廣進摸着下巴,眼裏全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下午幹活的時候,林炎城又喊張二猛到邊上說話。
張二猛正好也想跟他顯擺,大步走到地頭,朝他道,“我們家已經找媒婆了。我的速度比你快?”臉上全是得意的笑。
林炎城露出嫌棄的表情,“我瞧着你家閨女挺稀罕我家建黨的,我看你幹脆降低彩禮,把她嫁給我家建黨得了。”
張二猛聽到前半句還想反駁,聽到最後一句,就琢磨出味兒來了,感情他是認輸了,故意拿喬呢。張二猛朝林炎城哼了一聲,“你就死了那條心。你上回可是說了連二十都嫌多。現在才後悔?晚了!”
林炎城哽着脖子,壓低聲音道,“我後悔?哼!要不是你閨女大白天到我家找建黨,我怕旁人瞧見,回頭再傳出閑話來,你以為我想讓建黨娶她?”
張二猛臉都綠了,“什麽?她去找你大兒子了?”
“我騙你幹什麽。”林炎城見他不信,“不信的話,你回家問問你閨女。”
他這麽信誓旦旦,張二猛徹底信了,黑着臉,覺得女兒給他丢了人,抗着鋤頭轉身就走。
接下來好幾天,張秋華都沒再來找林建黨。
林建黨也由一開始的糾結到後來的堅定。
無論秋華喜不喜歡自己,他都沒辦法帶她私奔。他這一私奔,林家的名聲就徹底臭了。他還有三個弟弟要娶妻,兩個妹妹要嫁人。他不能這麽自私,就這樣斷了也好。
林炎城擔心他太閑了,會瞎想,就把家裏的雞豬都交給他喂。林建黨沒有任何怨言。
這天下午,林炎城又到西邊的地利幹活。想着今天再刺激一下張二猛,讓他加快速度。
誰知,張二猛居然沒有到中間幹活,反而就在邊上,想來應該是等他的。
林炎城心下一喜,看來對方是迫不及待跟自己炫耀來了。
他壓下彎起的嘴角,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皮耷拉着,換上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容。
張二猛見他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到地頭,沖他一個勁兒地招手。
林炎城怏怏不樂地走過來,“你想說啥?”
張二猛見他不高興,面上樂開了花,“我跟你說,我已經得到邱媒婆的回信了。明天,她就帶人來我家相看。我跟你說,你別看現在是大忙。相親這點功夫,人家還是能抽出來的。”
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林炎城哪怕希望他贏,也忍不了,開口怼他,“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跑到我面前來顯擺,你也好意思。”
張二猛氣得夠嗆,左想右想,飛快找話堵他,突然靈光一閃,“我好歹給女兒找到相親對象了。可你呢?我可是聽說了,你連媒婆都沒找。怎麽的,你想親自上陣啊?”
林炎城驚訝地看着他,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喲,這麽關心我家的事,看來你挺怕輸啊?”他哼了一聲,“我就算不找媒婆,只靠咱們村的那些大娘大嬸們,照樣能給建黨娶個好媳婦。你以為我像你一樣,鑽到錢眼裏去了?”
張二猛氣了個倒仰,可又一細想,他說得也沒錯。林建黨長得不錯,人也能幹,沒有不良嗜好,林炎城上回說能出十塊錢彩禮,這個價錢大部分人家都能接受。反而是他家秋華要五十塊錢,大多數人家都出不起。他總不能為了跟林炎城賭氣,就把女兒賤賣了?
越想越覺得這事很急迫,張二猛也就沒心思跟林炎城炫耀了。
第二日下午,林炎城幹活的時候,就聽到對面生産隊的人說張秋華已經定下來了。只是人選驚掉大家下巴。
張秋華定的這個對象名叫王二皮,家住紅旗大隊,離五星大隊就隔了兩個大隊。
王二皮家裏窮得叮當響不說,人長得還特別埋汰,年紀比張秋華大了十歲,是附近遠近聞名的潑皮。
林炎城一直知道張二猛是個目光短淺的人,但沒想他會這麽短淺。尤其是聽到王二皮名字的時候,就知道壞菜了。選這麽個臭得不能再臭的對象,張秋華能認命嗎?她還不得可着勁兒地巴着自家兒子啊。這完全就是給自己找事嘛。
林炎城正思量間,張二猛扛着鋤頭過來了,在小路邊上刨了一下,而後得意地朝他笑,“林老頭,你聽說了?”
“聽說了。我還從來沒見親爹這麽坑自己女兒的。”既然張二猛已經選定目标。再說這麽爛的男人跟張秋華也挺配,如果張二猛真的給張秋華挑了個還算可以的對象。那他豈不是間接害了人家。想想王二皮其實也挺好的,什麽鍋配什麽蓋,彎刀對着瓢切菜,誰也不必嫌誰埋汰。他現在只需加把火,讓兩人趕緊結婚入洞房。
張二猛面上全是笑,只當他是輸了沒面子,才故意說得這麽難聽。
林炎城笑了笑,“我們家建黨也有好幾個對象要相看呢。別看你定親早,我兒子結婚肯定比你家快。”
張二猛撇撇嘴,“你就吹。現在全生産隊都忙着耕地,哪有時間讓你準備婚禮啊。”
當他不想早點把女兒嫁出去嗎?這不是沒時間嘛。
農村這邊結婚,可以不領結婚證,但一定要通知全村人一起上門熱鬧,請證婚人幫着證婚。
要是他讓女兒拎着包袱直接去男方家裏,旁人指不定以為他家女兒不檢點呢。他可丢不起那個臉。
林炎城見他氣焰消下去不少,繼續挖苦他,“所以說啊,你現在領先我一步不算什麽。我現在慢慢挑,等栽完稻,我立碼給兩個孩子辦婚禮。你甭得意。”
張二猛臉色陰郁,卻沒法反駁。
林炎城嫌棄地撇了他一眼,警告他,“你給你女兒找這麽個對象,你可得把她看好喽。我跟你說,她要是再跑到我家,被人瞧見,壞了我兒子的名聲,你可別怪我跟你翻臉,把你家女兒幹的醜事全給抖落出來。”
張二猛跺了跺腳,罵罵咧咧的,“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以為你家兒子是啥香饽饽啊,秋華能上趕子去找他?你想得倒美。”
這虛張聲勢的樣子,林炎城還真是半點也看不上,他所幸加重語氣,話變得更毒,“不是我想得美。我醜話跟你說在頭裏了,就算你家閨女跟我家建黨躺在一個被窩,我也不會給你五十塊錢的彩禮,你就死了這條心。”
張二猛從前只覺得林老頭是個悶葫蘆,可沒想到他嘴巴這麽毒。說話這麽難聽。張二猛漲紅着臉指着林炎城,你你你了半天。
林炎城不服輸地瞪了回去,“怎麽?想幹架啊?誰怕你!”
張二猛氣得理智全無,他的口才比不上林炎城,腦子被對方這麽一激,扛着鋤頭氣勢洶洶地沖過來了,林炎城趕緊舉起鋤頭擋。
林炎城剛賺大錢那會兒,總擔心會有人起歪心思綁架他,就特地雇了保镖保護自己。但是保镖雖好,卻不可能随時随地跟着他,所以他沒事的時候,也會跟保镖學些保命技巧。
張二猛撲過來的時候,他身體很快就作出了反應,保護自己的同時,一腳踢了過去。
他踹得又狠又快,力道就有點殺不住,張二猛高大的身體被這一腳踹翻在地,半天也沒爬起來。
餘鳳榮時刻注意這邊的動靜,見自家男人被打,吓得尖叫一聲,扔了手裏的鋤頭跑了過來。
兩個生産隊的人也聽到這邊的動靜都跑過來看是什麽情況了。
兩邊的記分員也在其中,看着兩人,讓他們解釋為什麽打架。
林炎城沒有說話,頗有骨氣地道,“這是我們兩家的事,外人不好插手。”
張二猛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再加上他怕壞了自家閨女的名聲,也就閉嘴不談。
見他們不肯說,兩個記分員都來了氣,“那就趕緊幹活去。馬上就要來水了,你們還有閑功夫在這邊幹架,真是一個個吃飽了撐的。”
林炎城癟癟嘴,一只腳勾起地上的鋤頭,朝張二猛露出嘲諷的笑,“打架你都打不過我。你還想贏我?”
張二猛捂着自己的腰,猙獰着一張老臉,握着拳頭虛張聲勢地朝對方背影揮了揮,嘴裏嘟哝一聲,“你等着瞧。”
說完,他在餘鳳榮的攙扶下,呲牙咧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