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炎城回到家裏的時候,什麽都沒說,可臉色卻不怎麽好。大家面面相觑,根本不敢惹他。
林建黨忙着喂豬喂雞,林建國卻想弄明白。他爹以前就是這樣,在外面受了欺負,擔心他們去找人家算賬,就打落牙齒和血吐,什麽也不跟家裏人說。
他轉了轉眼珠子,趁着四妹晚飯還沒做好,順着牆根溜出了院子。
沒一會兒,林建國帶着一身煞氣回了家。
剛進院子,他一把奪過林建黨手裏的喂豬勺往豬食槽裏一扔,鼓着一雙大眼睛瞪着對方,“你還有功夫喂豬。我跟你說,咱爹因為你的事跟張二猛幹架了。”
林建黨原本還有些生氣,聽到這話,忙握着他的肩膀,緊張地問,“你說什麽?咱爹怎麽會跟他幹架?”
林建國一把揮開他的手,“你說呢?咱爹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你看他什麽時候主動找過誰的麻煩。從來不跟人紅臉,一味忍讓。要不是張二猛主動打咱爹,咱爹能跟他幹架嗎?”
林建黨不吭聲,牙關咬得死死的,面皮崩得緊緊的,雙手也緊握成拳,他扭頭就往外沖,“我找他去!”
“站住!”林炎城站在堂屋門口,把人叫住。
林建黨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林建國忙跑到堂屋,扶着林炎城,“爹,你有沒有受傷?”
見他眼裏全是擔憂,林炎城還怔了一下,随即擺了擺手,朝外擡了擡下巴,“把你大哥叫過來,我跟他說點事。”
林建國忙不疊地應了。
林建黨被林建國推着回來,他赤紅着一雙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林炎城已經坐到桌子上,朝他道,“坐下。”
林建黨拉開凳子坐了下去,林建國不等林炎城發話,也麻利地找塊凳子落了座。林站在門口有些為難,要不要外偷聽。掙紮了好一會兒,到底是關心占了上風。豎着耳朵趴在堂屋門邊偷聽。
林炎城看着兩個兒子,笑着安撫他們,“沒事,你別聽外面胡說。張二猛沒占到便宜。他鋤頭往我腦袋上砸的時候,我剛好擡頭,用鋤頭擋了一下。”
鋤頭砸腦袋?林建黨和林建國都吓傻了。
林建黨木呆呆地坐在凳子上。
林建國脾氣要爆,騰地從凳子上跳起來,“他敢砸你?我揍他去!”
林炎城呵斥道,“坐下!你沒聽我說嗎?他沒傷我!反倒是我,在用鋤頭擋他的時候,踹了他一腳。他受了傷,我沒有。”
林建國跺了跺腳,對親爹這息事寧人的做法早就心生不滿了,“那是你運氣好。你要是沒擡頭看一眼,他不就把你砸死了嗎?咱們兩家早就斷了關系,他憑什麽打你?”
“也是我的錯。”林炎城一臉懊悔,重重嘆了口氣。
林建黨紅着臉,“爹,你沒錯。是他不講道理。”
“不是!是我多管閑事了呀。”林炎城不住搖頭,看着林建黨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哎,秋華要被他爹害慘了呀。”
林建黨握着拳頭,沒說話。
林建國忙問,“跟張秋華有關?”
林炎城又是嘆氣,“可不是嘛。她爹把她定給了紅旗大隊的王二皮。我想着秋華這孩子不錯啊,我家老大至今還念着她呢。咱家這個條件娶不起她,我希望着她能嫁個好人家。我覺得不忍心就勸了幾句。可能是戳中他痛處了,他惱羞成怒才舉起鋤頭就往我腦袋砸的。”他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膝蓋,“哎,我是自作自受啊。你說我多那幾句嘴幹啥!”
林建黨心裏又愧又難過。
林建國看了眼大哥,“爹,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太善良了。張秋華是被他親爹推進火坑裏的,跟你有啥關系。你幹啥爛好心。”
林炎城自責不已,“咱家對不住她啊。你大哥好歹還跟她處了大半年對象了。我能眼睜睜看着她一個好姑娘嫁給那種潑皮無賴嗎?”
林建國知道他爹看似性子軟,其實犟得很,他爹認準的道理,誰說都沒用。所幸也就不說話了。
他轉頭拿眼去瞅林建黨,哼了一聲,“大哥,你等瞧。張秋華說不定夜裏翻牆頭出來,讓你帶她私奔呢?”
聽到私奔二字,林建黨唬了一跳,以為他知道秋華慫恿他的事,可擡眼一瞧,又覺得不像。他二弟這個性子,不可能等了這麽多天才說出來。估計也就是話趕話才撞上的。
他擰着眉,呵斥起來,“胡說,我怎麽可能帶她私奔。”
林建國才不信這話,試探着道,“她沖着你哭,讓你救救她,說以後當牛做馬報答你,你能不動心?”
林建黨沉默了,如果為了自己的私欲,他的确不會答應。可如果是為了救她,那還真說不好。只是不行啊。他要是帶她私奔,以張二猛那土匪性子,還不把他爹生吞活剝了。他爹之前是運氣好才沒受傷,等張二猛帶人來家裏鬧,他爹哪抵得過一群人的圍攻。那他豈不是成了不孝子。
不行!他堅絕不能這麽自私!他跟秋華已經斷了,他不能連累親爹受傷。
短短幾分鐘,林建黨已經把私奔的厲害想到了,他握着拳頭,眼神堅定,“爹,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帶秋華私奔的。我跟她已經沒關系了。你以後也別為了我,跟她父親起沖突了。不值得。”
一想到親爹差點沒了,他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林炎城眼睛一紅,十分感動的模樣,激動地道,“好孩子,爹沒白疼你。”
林建國撇撇嘴,“爹,要我說,你這性子也太老實了,那張二猛欺負你,你不會叫人啊。咱們大隊的人肯定都站在你這邊的。”
林炎城:“你這孩子。秋華畢竟跟你大哥好過。我又沒受傷,你幹啥總想把人往死裏整。”
林建黨心裏又升起一抹愧疚。
林建國揮了揮拳頭,“反正誰想欺負我,我肯定十倍百倍還回去。”
林炎城看着渾身戾氣的林建國,想到書中關于他的結局,心裏又是惋惜。林建國跟其他人不一樣,他是被槍殺的。他去北京吊唁林芳夏的時候,在北京殺了一個勢力很大的官。雖然他的做法莽撞,但是這份膽量絕對是六個孩子當中最大的。
不過這優點也是他的催命符,林炎城朝他輕斥道,“人家打你,你就要打回去。你長腦子是幹什麽的。”
原身記憶裏的林建國最受不得旁人欺負他家裏人。有小孩說他爹窩囊廢。他把小孩打得鼻青眼腫。孩子父母找原身告狀,原身只能花錢跟人家賠禮道歉。
林建國聽說了,回頭又把人家孩子揍得更嚴重。一來二去,孩子父母心疼孩子,也只能認栽。漸漸地,林建國在隊上的口碑越來越差。就這脾氣別說娶他那心上人了,就連普通姑娘都沒戲。
林建國見他爹又批評自己,不服氣地道,“不打回去,像您一樣靠忍,給人家當龜孫子就好?”
林炎城朝林建黨道,“你先去喂豬。我跟你二弟好好說說。”
林建黨想着他爹應該不會打二弟,也就聽話離開了。
正在門外偷聽的林芳夏吓得趕緊往外跑。但堂屋離東屋太遠,她的速度根本趕不上,被林建黨抓了個正着。
林芳夏漲紅着臉,朝他噓了一聲,林建黨笑話她,“你什麽時候跟四妹學會偷聽了?”
林芳夏臉一紅,“我這不是擔心爹嘛。”
林建黨臉上的笑容立時消失不見,悶聲道,“都是因為我。”
林芳夏忙擺手,“不是,跟你沒關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總覺得她爹跟張秋華她爹幹架不是她爹說得這麽簡單。
林建黨以為她是在安慰自己,朝她笑了下,去喂豬了。
屋外的兩人說說笑笑,屋裏這兩人卻有點劍拔弩張了。
林炎城從自己屋裏拿出一盤棋,擺在飯桌上,“只要你能贏我一回,你以後可以不用做飯。”
林建國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還能有這好事?“真的假的?”
“我說話算話。”林炎城鋪開一張薄薄的油紙,“你先走。”
對付林建國這樣的刺兒頭,其實用武力更合适。可這副身體現在是個老好人,不擅長打架。
所以只能用智商碾壓他,讓他知道智商比武力更重要。
林建國會下棋,應該說,只要除學習以外的東西,他都喜歡。
以前上學的時候,他就經常跟同學下象棋。他擅長進攻,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學生自然不像林炎城這樣城府很深,所以常常被他弄得節節敗退。
可以說,林建國對自己的棋藝是非常自信的。
直到五分鐘後,他頂着一腦門子虛汗,發現自己無路可走的時候,這才傻眼了,“我這是輸了?”
“輸了!”林炎城淡淡地道。
林建國心頭蹿起一把火,不信邪,“再來!”
五分鐘後,“沒路了?”
又五分鐘後,“我的馬呢?我的象呢?怎麽全沒了?”
……
一連下了五回,林建國尤不死心,“再來!”
“吃飯啦!”林芳秋端着飯菜進來,林炎城道,“以後我每天陪你下一盤,要是我聽說你跟別人打架,那就我就不奉陪了。”
林建國輕嗤一聲,“我就知道您沒安好心。”說來說去,不就想管着他,不讓他出去跟人打架嗎?
林炎城笑話他,“你這是對自己沒信心?”
林建國脖子一梗,張嘴就來,“誰說沒有的。爹,我肯定能贏你。”
說完,他就後悔了。他今天連輸五盤,還沒摸清他爹的路數。他能贏嗎?可剛剛他話已經撂出去了,男子漢一口唾沫一個釘,怎麽能反悔?他挺了挺胸,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慫。
林炎城順着他的話道,“那行。我等你贏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