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翌日, 盛夏的早晨悶熱又吵雜,太陽早早升起, 東邊已經霞明玉映, 陽光強烈又刺眼, 一束束光柱給整個院子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
院牆外那棵種了二十年的大樹, 正用它那茂盛濃密的樹葉遮住大半院子,偶爾幾只翠鳥歇息在濃密的樹冠間, 發出叽叽喳喳的聲音,吵得人心煩意亂。
做完早飯,林炎城便推着板車往村口走, 他先是到供銷社賣掉一車,而後又折回來, 運另一車進城。
一回生, 二回熟, 這次雞蛋依舊是潘秀蘭幫着賣掉的。
距離上回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之前買的那幾十個, 早就吃完了。
老主顧跑得很快, 新主顧從老主顧那邊聽說,也都提着籃子湊過來。
賣完雞蛋後,林炎城還特地把自己從別人家換來的一筐梨子送給潘秀蘭。
潘秀蘭洗了一個沙梨, 咬了一口梨, 又脆又甜,水份還多,不住點頭, “鄉下人都羨慕城裏人。其實他們不知道在城裏想要吃水果,那是比登天還難。你就拿這個梨來說。鄉下摘下的時候挺大挺新鮮,等到了菜市場,都打蔫了。”
林炎城還真不知道這個,笑着道,“您要是喜歡吃,下回來,我還給您送。我們村還有不少人家種柿子呢。那個更甜,更适合您吃。”
潘秀蘭直樂呵,“那感情好。”
兩人說着話,周新民帶着一個男人進來了。
潘秀蘭便給兩人各洗了一個梨。等大家都吃得舒爽後,林炎城才開始教那人做菜。
周新民找的這個也是廚子,功底比方大海強上許多。甚至還提了不少問題。
林炎城都一一解答,對方學完之後,就告辭離開了。周新民送他出來。
過了一個小時後,他才帶另一個人過來。
轉眼,大半天過去,三個廚子都已經教會。
周新民笑道,“早知道他們學得這麽快,我中間就留半個小時的時間了,省得你在這邊幹等。”
“沒事,時間還早着呢。”
周新民還要上班,林炎城把另一筐沙梨遞給他,“都是大隊種的,不值什麽錢。你可別推辭。”
周新民哈哈大笑,“我沒想推辭。這麽甜的梨子,吃了一個,都能解暑了。”
說完,他告辭離開。
等人都走了,林炎城便要去房管所。
潘秀蘭神神秘秘地拉着他進屋,小聲道,“上回你跟我說要買房子,我就幫你打聽了。有一家房子特別便宜。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買?”
林炎城蹙眉,特別便宜的房子?該不會有啥問題?“怎麽便宜了?”
潘秀蘭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一百。就在廠對面那個巷子裏。那家人去年被打成右派。”
林炎城不想要這樣的房子,他就是幹這個的,好房子通常都是最貴的,便宜的從來都是樓層不好,或是地段不好的。
他擺了擺手,直接拒絕,“不行,不能要這種房子。”
就沖林建黨那個性子,他還是不要冒險了。
潘秀蘭見他不肯要,也不再說什麽,“我帶你去房管所。”
林炎城看了眼外面火辣辣的太陽,忙擺手拒絕,“表姑,不用了,我自己去。我都這麽大的人了,肯定能辦好的。”
潘秀蘭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行,你早去早回。”
林炎城出了院門,直奔房管所。
到了房管所,他遞上自己的戶籍,一個中年男人接過來,查了好幾遍,又問他,“為什麽要在城裏找房子?”
林炎城笑了笑,“孩子要娶城裏姑娘當媳婦,不想給廠領導添麻煩,所以就自己解決房子問題。”
這意思就是說他兒子是城裏工人,不需要廠裏分配福利房。
中年男人一聽笑眯眯地點頭,“不錯不錯,你覺悟很高。”說着,看向他身後,“怎麽你孩子沒跟你一起過來呢?”
“不能耽誤工作。我自己一人就行。”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成,我們這裏有十來處房子要轉出去。價格不一,你想選多少的?”
“有便宜的嗎?”
中年男人點頭,“有,最便宜的兩百塊錢,最貴的五百塊錢。房子質量不一樣。”
“那就帶我去看最便宜的。家裏孩子多,攢點錢不容易。”
這年代的房管所跟中介不一樣,他們是不收中介費的,所以他也無所謂你買便宜還是貴。
聽他要便宜的,中年男人二話不說就把資料找出來,找到地址,帶他走。
走着走着,林炎城發現這房子離表姑說的那家房子很近,他腳步一頓,臉色有點不好看了,該不會他倆說的是同一家?
林炎城看向中年男人,“同志,請問這戶主跟我一樣都是貧下中農嗎?”
聽到他提這個問題,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口道,“那當然。不是貧下中農,哪來的房産啊?都歸為國有了。”
林炎城蹙眉,跟在他身後。很快,他就發現,他們去的這家根本不是表姑說的那一家。
他看着兩位房主,“你們為啥要轉讓房子啊?”
男房主笑着道,“我妻子一直在省城工作,我這個月也要調過去了。房子留在這邊也沒人住,就想把它轉手,到省城重新置辦。”
林炎城大松一口氣,證明兩人身份沒問題。
進去一看,這房子除了小一點,舊一點,還是土坯房,倒也沒有旁的缺點,而且對方要進省城,不好搬家,所以許多家具都留下來,可以說是拎包就能入住。
林炎城沒有立刻拍板,告辭離開。中年男人面色有點難看,林炎城擔心對方會覺得他麻煩,從自己兜裏掏出一個梨子遞過去,“天氣熱,吃一個。”
中年男人嘴裏的怨言就這麽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吃完一個梨子後,兩人又到了第二家。
這家面積比前一家還要小,卻因為是紅磚瓦房,要價貴了五十。
性價比相當不高,林炎城直接劃掉,出了院子,林炎城笑着道,“我再看最後一家,一定會定下來。”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最後一家,價格跟前一個一樣,條件剛好相反。
房子不大,占地倒是挺大,而且也是土坯房,還裂了縫,似乎一陣風吹過就能倒似的。
林炎城問中年男人,“如果我要這間房子,房子落戶成大兒子,我能把小兒子的戶口也遷進來嗎?”
中年男人怔了怔,蹙眉道,“如果你小兒子糧油關系在城裏就可以轉過來,否則就轉不過來。”
林炎城暗暗叫苦,指着這片地道,“我能夠把這塊地轉讓一半給別人嗎?”
中年男人點頭,“當然可以。不過這上面只有一個房子,你轉的時候,可得當心。別因為房子鬧矛盾。”
這年代房産證和土地證還是分開的。所以他才會特地提醒。
林炎城找到鑽漏洞的法子,心裏也挺樂呵。
“我就要這處房子了。”
中年男人沒想到他會選這麽個破爛地方,不過自己已經陪他逛了半個小時了,腿都酸了,自然想早點結束,所以也沒勸他。
兩人敲門之後,是個老人過來開的門。
老人瘦瘦巴巴,佝偻着身子,老樹皮一樣的手柱着一根桃木拐杖顫顫巍巍地坐回凳子,
中年男人靠近她幾步,指着林炎城,大聲道,“他想要你這房子。”
老人用那雙混沌的眼珠子不滿地看着中年男人,“我腿腳不好,耳朵不聾,你不用叫這麽大聲。”
中年男人面上讪讪的。
林炎城試探着問,“您把房子轉讓了,住哪呀?”
老人咧嘴笑,露出豁牙,“我住兒子家啊。這房子是祖上傳下來的老房子,我現在走不動了,兒子也不肯跟我住過來,我只能搬過去跟他們擠了。”
她的話帶着幾分無奈和傷感,看向屋裏的每樣擺設又透着懷念與不舍。
“那我們去房管局交易。”
老人擺擺手,“等一會兒,讓我兒子跟你去。我老了,走不動道了,去不了。”
林炎城嘆了口氣。
中年男人似乎有事,焦急不已。
這土坯房夏天的時候,特別悶熱,像蒸籠一樣,兩人手裏也沒有蒲扇可以扇風。沒一會兒,就汗流夾背。
林炎城有些過意不去,把兜裏剩下最後一個梨遞給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也沒客氣,接過來,到外面水缸邊洗幹淨就啃。
他也沒進來,就站在門口那廊檐底下納涼。林炎城也熱得很,走出來跟他一起聊天。
等了約莫有半個小時,老人的兒子才姍姍來遲。
他是推着板車來的,看來今天應該是來接老人回家的。
見院子裏站着兩個男人,他還愣了一下。
林炎城上前一步解釋,“我是來看房子的,你家房子還在嗎?”
“在。這房子是兩百五。你能接受嗎?”
林炎城原本想要還價,但看了眼屋裏那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心到底還是軟了,“成。雖然貴是貴了點,你這麽有孝心,我就不還價了。”
對方漲着臉,搓了搓手,面上似乎有些羞愧。
價錢談妥後,三人到房管局辦手續。
中年男人收到錢後,就帶着老人離開了。老人東西并不多,想來之前已經搬過幾趟。那點行禮放在板車上,連一半空間都沒占到。
林炎城鎖好門窗後,拿着房産證明到街道辦登記。
這次倒沒有買房這麽簡單。
這年代從農村遷往城市非常嚴加,限制也很多。街道辦主任反複核查後,才給他開了一張街道辦證明。
林炎城又向對方打聽遷戶口需要哪些文件。除了街道辦的證明,還要原戶籍所在地的證明信,戶籍證明,還有家庭成份證明。
作者有話要說: 嚴禁投機倒把,所以不能說買賣房子,只能說轉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