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深冬的夜晚,孤獨又凄涼。林建黨走在黑漆漆的路上, 沒有月光, 他只能透過微弱的手電筒照出來的光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陣冷風撲面而來,鋪天蓋地, 如海浪般洶湧着, 刺骨的寒風反複襲擊着他, 他恨不得縮進脖子裏,再也不出來。
拿着手電筒的那只手快要凍僵了, 他只好換上另一只手, 原本揣在口袋裏的手瞬間被冷風襲卷,溫度越來越低。
路走到一半的時候, 手電筒的光越來越微弱。等他踏入村道的時候,電池徹底沒電了。
好在這一段路, 他走了二十多年,就算摸黑也能到家。
就在他拐進小道的時候,突然聽到聲音傳來, “你怎麽樣?”
林建黨搖頭失笑,大晚上的不睡覺居然私會。
“我沒事,就是惡心。”一個微弱的女聲傳來, 這熟悉的聲音阻止了林建黨的步伐。
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他想拔腿就走,可這是張秋華的聲音。
可是她都結婚了,為什麽還跟人私會?
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是不是小家夥鬧你了?”
“是啊, 我估計是個男孩。不是說男孩子特別喜歡鬧騰嗎?”
“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張秋華哭泣,“我聽說你娘要給你娶媳婦?”
“我……”男人似乎有些急躁,“秋華,你信我,我心裏都是你。要不你跟徐廣進離了吧。反正咱們大隊也不是他當家了。”
張秋華苦笑,“就算不是他當家。那也是書記當家。你也知道我跟書記兒子處過對象。我爹拒絕過他們家。估計書記一家記恨着我呢。如果我跟徐廣進離婚跟了你。咱們在隊上會擡不起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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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麽辦?秋華,我不想讓我兒子叫別人爹。”
“會有辦法的。只要你心裏有我,我怎麽都行。”張秋華靠近對方的懷裏,“為什麽我沒有早點遇到你。”
……
林建黨靠在牆邊一動不動,聽了差不多十多分鐘的壁角。
從聲音上,林建黨分析不出對方是誰。畢竟全大隊這麽多男青年,他也不可能記住所有人的聲音。
林建黨嘆了口氣,自從上回他拒絕了張秋華,他就已經認清她的為人,現在無非是更确信了他跟她分開是對的。
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爹,你睡了嗎?”林建黨拍門。
睡得模模糊糊的林炎城起來開門。
瞧見他這麽晚回來,林炎城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你怎麽這麽晚回來啊?”
“我只請了一天假。所以連夜趕回來的。”林建黨反手把門關上,扶着林炎城進屋。
林炎城:“你先回屋睡去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林建黨點頭表示知道了。
林炎城剛要回屋,突然想到他那屋有人住了。
他立刻回頭,“你睡你五弟那屋吧。你的房子被你三妹對象住着呢。”
林建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三妹的對象是賀雲逸。
第二日,所有人都起來了,都等着吃飯,林炎城讓林建華把老大叫起來。
林芳夏滿臉驚喜,“大哥回來啦?什麽時候?”
還沒等她走到門口,林建黨已經從小五房間出來,揉了揉臉,到水缸邊洗漱。
林建華從堂屋跑出來,湊到他旁邊叽叽喳喳的追問,“大哥,你有沒有給我帶東西?”
林建黨沒理會他,繼續刷牙洗臉。
洗完後,給了他一個腦蹦子,“咱爹說了,不讓我亂花錢。我哪敢花啊。”
林建華失落地撇嘴。
落座後,林炎城給林建黨介紹武思蘭。
兩人沖對方點頭。
早飯吃得很快,畢竟天氣太冷,不早點吃完,粥就涼了。
似乎察覺到他們要說私密話,武思蘭和賀雲逸有了經驗忙避開。林芳秋急着上班,走了。
林建黨斟酌再三,才開口道,“爹,我跟你說件事。”
聽到這話,林芳夏正在收拾碗筷的手一頓,飛快看了一眼大哥,手上的動作明顯比剛剛慢了許多。
正在排值班表的林建國也停下來,豎着耳朵聽。
相比這兩人的含蓄,林建華倒是直接許多,他坐在林建黨旁邊催促着,“大哥,什麽事啊?”
林建黨撓撓腦袋,“爹,我想跟文茵結婚。”
林炎城眯了眯眼。林建華瞪大眼睛,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啊?”
林建國和林芳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不可思議。這倆什麽時候弄到一塊的?
林炎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雖然他之前故意在周新民面前推銷建黨,但他是真沒想到周新民這麽給力。
這才多久啊,兩人居然就談婚論嫁了。
他忍不住好奇道,“這是你個人的意願呢?還是你倆共同的意思?”
進行得這麽順利讓林炎城一度懷疑兩人未必是情投意合,也許是林建黨的一廂情願。
林建黨尴尬得撓頭,“是我倆共同的意思。”
他臉頰微紅,想到之前他斬釘截鐵地說他絕對不會入贅。現在好像在自打嘴巴。他希望他爹不要想起他之前說的些話。
可惜林炎城沒有聽到他的心聲,遲疑地道,“你答應入贅了?”
“沒有!”林建黨飛快搖頭,“不是入贅。如果我倆生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姓周。”
哪怕周家這樣讓步,但是對這年代的男人而言,依舊很丢臉。
似乎有吃軟飯的嫌疑。林建黨擔心他的兄弟姐妹會看不起他。
林炎城點點頭,“那也挺好的。你周叔這人我了解,他沒有壞心,就是太寵孩子了。太武斷了一些。”
林建黨對這話很認同,他在鋁廠要不是由周叔照顧,未必能這麽順利。
“大哥,你倆什麽時候處上對象的啊?我咋沒看出來呢?”林建國反複想了好幾遍,都沒能看出來大哥對周文茵有什麽不同。
林建黨臉頰紅透,“是她回城之後。周叔讓我去他家吃飯。表姑奶說周叔想撮合我和文茵。文茵也不反對,我倆就處上了。”
這是白開水一樣的戀愛情節,沒有跌宕起伏,沒有波瀾壯闊,只有一馬平川。
但是林炎城看得出來,林建黨對周文茵很滿意。
他的性子中規中矩,不能接受太過奔放的女人,也不能接受太過保守的女人。
林芳夏在林建黨的臉上看不出因為戀愛而熱情到極致的痕跡,她替周文茵心酸,忍不住出聲警告,“大哥,文茵姐特別好,你一定要好好對她,不能辜負她,也不能欺負她。要不然我不認你這個大哥。”
林建黨一臉怨念地看着自己的親妹妹。何着自己當了她二十多年的大哥還比不上相處不到一年的姐妹。
林建華拍着巴掌笑開了花,“我喜歡文茵姐當我大嫂。大哥,你們啥時候結婚啊?”
林建國也沒說什麽,但是似乎也想大哥早點定下來的意思,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林建黨可做不了主,看向他爹。
林炎城讓林建華把牆上挂的日歷摘下來,“你未來岳父怎麽說的?”
“我岳父說最好二月結婚。”
“那不是沒幾天了嗎?趕場子啊,這麽急。”林炎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林建黨小聲道,“我聽岳父說,四月份廠裏有房子分配。我倆二月份結婚,說不定能分到一套。”
林炎城十分驚訝,“真的假的?”
他以前當小工的時候,經常聽那些上了年紀的人說,六七十年代的人分房子特別難。必須是廠裏的老員工,而且還要有特殊貢獻的。
林建黨只是個臨時工,周文茵才工作不到一年。他倆分到房子的機會很渺茫啊。
林建黨小聲道,“聽說這次房子是出錢的,只要我們能拿出一半的錢,就能分到。”
免費的福利分房,他們肯定輪不到,但是自己出一半錢,機會還是很大的。
“啊?不是免費的啊?”林建華驚訝起來。
“當然不是!”林建黨看着林炎城等他拿主意,“爹,聽說還有三室的房子,面積大的很。你說我要幾室的呀?”
林炎城在心裏計較一番,如果單從房子來說,當然是越大越好。
可他們兩口人占了三室的房子,在未來的十年裏,一定會被別人說嘴。
林炎城果斷搖頭,“就選兩室的。你倆剛結婚,就買大房子太紮眼了。”
林建黨點了點頭。末了又有些羞愧,“爹,這房子要出将近一百塊錢。我這邊沒留下什麽錢了。”
林炎城笑笑,“沒事。反正錢已經還完了。爹也有工作,家裏不差錢。你跟文茵好好過日子就成。”
林建黨心裏好受了一點,從兜裏掏出三十斤糧票,“這是我省下來的。”
“你怎麽比五哥省得還多啊?”
林建黨撓頭,尴尬地道,“我經常要去周叔家吃飯。他不要我糧票。”
周新民這是拿林建黨當兒子來疼。
雖然敲定結婚日期,但是林炎城相當急促,“這麽急着結婚,什麽彩禮什麽東西都沒準備。到時候得多丢人。”
“我岳父說文茵不是嫁給我的。不用彩禮。”
這話一出,林建國都懵了,啥意思?剛剛說要結婚,現在說不嫁。鬧着玩呢?
見大家呆住,林建黨解釋,“我不是入贅,她不嫁,所以我們兩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東西也各自準備就成。”
林炎城倒是接受得很快。這作法在後世相當普遍,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周新民居然這麽新潮。
他比較好奇的是林建黨态度的轉變,“你怎麽這麽快就轉變過來了?”
林建黨漲紅着臉,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覺得文茵挺好的,周叔一家對我也挺好的。他們拿我當兒子一樣疼。”
看來林建黨是喜歡周家的氛圍,但是一個硬幣是有兩面的,他娶周文茵有好的一面,壞的一面,也是無時無刻存在的,“如果別人說你靠女人,你将來準備怎麽應對?”
周新民一定會想盡辦法給林建黨轉正,将來這流言肯定不少。
林建黨怔了一下,半天沒有回答。
林炎城嘆了口氣,所幸換個話題,“如果将來有機會當兵,你會去嗎?”
林建黨眼睛一亮,“我能當兵?”
好吧!不用問了!林炎城揉了揉腦袋,何着他對當兵這麽執着。也不知道文茵能不能接受一個軍人。
可他也沒法拿未來的事問她啊。很容易引起別人懷疑的。
林炎城搖了搖頭,“你小的時候不是經常說想當兵嗎?我就是想問問你對文茵的喜歡能不能蓋過當兵的渴望?”
“爹,那不一樣。就算我去當兵也能娶文茵啊。她喜歡軍人的。我帶她去看電影的時候,她說穿軍裝的男人特精神。”林建黨對親爹有一出沒一出的想法很無語,居然拿他小時候的想法來試探他,這是有多閑啊。
林炎城裝作看不到他的腹诽。心裏暗自想着,也許林建黨當了兵之後,見慣生死,知道生命不易,心胸能變寬廣也說不定。
雖然不用彩禮,林炎城還是提了些東西親自去周家商量兩個孩子的婚事。
他騎着大隊的自行車帶着林建黨慢慢悠悠地進了縣城。
看到林炎城登門,周新民滿含笑意迎了上來。周文茵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害羞地叫人。
趙紅梅做了一桌好菜,“林哥,一大早,我就做好了飯菜等你上門呢。”
林炎城把禮物遞上去。趙紅梅客套幾句還是收下了。
林炎城握住站在一旁的潘秀蘭的手,“表姑奶,倆孩子讓您費心了。”
“你這說得哪的話,都是親戚,也是合該兩個孩子有緣。”潘秀蘭一如既住的精神。看着這麽登對的孩子在她的撮合下喜結連理,她別提多高興了。
“表弟和表弟妹呢?”林炎城沒看到鄭永平和任美蓮,關切地問。
“廠裏忙,他倆請不下來假,咱們不管他們。”潘秀蘭笑着解釋。
林炎城又問起潘秀蘭的身體狀況。潘秀蘭連連說好。
一陣寒暄過後,開始吃飯。
林炎城注意到林建黨給周文茵夾了好幾次菜。周文茵也禮尚往來,在長輩的打趣下,倒也很坦蕩。
吃完後,兩家商量結婚事誼。
周新民把兩家婚事的性質給定了,一個不是嫁,一個不是娶。
林炎城也沒什麽意見,把自己的難處說出來,“雖然我一早就為建黨娶媳婦準備了些東西。但是咱們鄉下你也知道,布票也就那些。鍋碗瓢盆可能要麻煩您這邊給準備。我這邊給兩個孩子準備了糧食。夠他們吃的了。”
他現在別的沒有,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糧食。
半口袋的糧食,大約有五十斤。在黑市這袋糧食能賣到天價,周新民很滿意。
兩家商定二月二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