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離鄉（1）
周清安趁着天沒黑, 趕緊走了。等他回了軍營, 收到清樂後面給他寄的幾封信，才後悔沒在溪坡多留一留，去狠狠的砍大哥幾刀。他以為是父母的意願，可是看了清樂剩下的信才曉得，大哥竟然趁機占瑤兒便宜，不僅如此, 他竟然還欺負周娟。
周清安恨不得撕碎了那些信, 又不舍得裏頭寫的蘇瓊瑤的點點滴滴。傻清樂，為了救瑤兒, 竟說他要娶她，他不明白，越是這樣說, 爹娘會越讨厭的瑤兒的。
他無比後悔，當日沒有好生問一問瑤兒, 她們是如何分家, 分家後又是如何生活的。他腦海裏浮現出一對衣衫褴褛, 在野地裏刨樹根，摘樹葉充饑的母女……若不是林伯渠日日嚴加看守，他沒辦法逃出去，只怕他立刻策馬揚鞭又趕回溪坡去了。
而他以為的萬分艱苦的母女倆, 日子卻很是逍遙。她尋遍了菜園田地，發現這時候還沒有紅薯，倒是很失望呢, 紅薯還沒傳進來，她總不能憑空變出種子來吧。
好在有羊，清樂告訴她，那山坡上沒啥野獸，最多只有兔子和野雞。不過幾年的蟲害，兔子野雞也都沒了。她尋了合适羊吃的草，種滿了那近兩畝荒田，賣了一大半的雞鴨，找村口的錢大娘買了兩只小羊。
然後她發愁了，那草過不了多久就會長好，但是她只有兩只羊，實在是沒錢養更多的了，這麽多的牧草，沒有羊來吃啊。
正發愁着，就聽到錢大娘的小閨女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周家嫂子，周家嫂子！你婆婆帶着王大媽去你家，尋娟兒去了。”
蘇瓊瑤在這個村呆了兩年，還是不喜歡人家喊她嫂子大娘之類的。就算上一世的她活到三十歲，在這個村裏，三十歲已經是大媽甚至奶奶級別的，她仍覺得自己還年輕。
此刻她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錢家小丫頭喊的是她，說得是王翠花又去找娟兒麻煩了。她立馬丢掉本來放在手中琢磨的草，站起來就往家裏跑去。
剛回到家，就聽到王翠花尖利的嗓門喊着：“你這個不孝的孫女，竟敢把老娘關在外頭，簡直反了天了。”
站在她旁邊一個高瘦，眼窩子整個凹陷進去的老女人，就是她弟媳婦趙妮妮。趙妮妮與王翠花一樣，雙手叉腰：“你個賤蹄子，我問問你，你舅爺爺去那裏了？他這都不見了快兩個月了，上次有人說，見着他領着你說話來着，你說，你說他去了哪裏？”
說罷，用腳狠狠的踹了踹院子門。
蘇瓊瑤抓起一根樹枝就往她腿上一扇，吼道：“幹嘛幹嘛呢！我家院子門要是被你踹壞了，你可要負責賠的呀，真是晦氣！”
趙妮妮瞪大了眼，指着她說道：“你這媳婦好沒教養，你婆婆在這裏，你不先過來問候她，還敢打我，我可是你長輩。”
蘇瓊瑤翻了個白眼，說道：“得，我就這德行，街坊鄰居呢，都是知道的，不然我咋吵着鬧着要分出來呢。”
趙妮妮氣個倒昂，指着她半天說不出話來，拉着王翠花說道：“大姐，你可要給富貴做主呀，富貴可是你親弟弟啊。人家說了，最後看到富貴，就是和周娟在一起的，周娟這丫頭從小的陰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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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瓊瑤又翻了個白眼說道：“對了，我倒是要問問，那天是誰看到王富貴那個王八蛋跟娟兒在一起的？那是在一起嗎？他跟拎着小雞似的拎着我女兒。你們這些殺千刀沒良心的，看到了也不說一聲，要不是我正好瞧見，娟兒定是要被他帶走了。正好，那個老王八是你丈夫，你倒是說說，你們弄走娟兒是想幹嘛？是想讓她去給你那個病病弱弱的孫子當童養媳的嗎？我告訴你趙妮妮，你們再敢打娟兒注意，我蘇瓊瑤拿刀跟你們拼命！”
看熱鬧的村民趕緊後退幾步，搖搖頭都表示，不是他們看到王富貴與周娟在一起的。
趙妮妮聽她這一鬧，倒是愣住了，她孫子剛兩歲，胎裏不足，一年有大半年躺在床上，但是她從沒想過要弄個童養媳，她如今就這麽一個孫子，養個童養媳在家裏白吃閑飯幹嘛？可是她也只是聽說王富貴跟周娟在一起，倒沒想過，難道王富貴是打算把周娟弄回家？不對啊，周娟那丫頭陰恻恻的，不讨人喜歡，王富貴向來是不喜歡她的，而且聽說她是個野種，怎麽配得上自己孫子？
她下意識的問道：“這麽說，王富貴後來沒跟娟兒一起？”
蘇瓊瑤冷哼一聲，也不答應她，只敲敲門喊道：“娟兒，娘回來了，你別怕，要是她再逼咱們，咱們就去找你三叔公評評理去。”
周娟打開門就哇的大哭，喊道：“娘，娘，我不要去別人家，我不要當童養媳，我只想跟着你，她們都是壞人……”
蘇瓊瑤心中感嘆，周娟也越來越機靈了，還知道接她的話，便趕緊摟住她說道：“別怕，別怕，你爺爺說了，你跟着我，你是我女兒，沒人能欺負你了。”
王翠花聽到蘇瓊瑤說周家那個小叔叔，還有丈夫周世顯，趕緊縮縮脖子，拉着趙妮妮說道：“弟媳婦，肯定是你弄錯了，王富貴就算來找娟兒，說兩句話不就得走了？娟兒還能跟他多說啥啊？”
趙妮妮猶豫着說道：“可是富貴他去哪裏了？這都快兩個月沒着家了啊！”
王翠花不耐煩的說道：“我怎麽知道，他成天活兒也不幹到處晃悠，讓他跟着你們姐夫出去做粗活掙錢，他嫌累。我哪知道他，你做媳婦的不知道看着點，現在找我兒媳婦和孫女有啥用？”
王翠花嘴裏嘟囔着，說是當家的要回來了，得做飯去，便轉身走了。
趙妮妮找不到丈夫，家裏兒媳婦生了孩子之後，大病一場，只能做做家務，外頭的事情一點都指望不上。兒子更是沒用，馬上到了收割的時候了，她一個人哪裏弄得開啊。
蘇瓊瑤沒管她，只輕拍着身子發顫的周娟，她知道，周娟是害怕了，她再堅強，也不過才六歲。蘇瓊瑤故意大聲說道：“娟兒你別擔心，有娘在呢，只要娘在，沒人會把你帶走的。”
整個溪坡重男輕女，好一點的人家，就是不打罵女兒而已，沒有誰會像蘇瓊瑤這般仔細。不過也沒人詫異，蘇瓊瑤死了丈夫，又霸道瞧不上別人家，可不就指望着這個過繼來的女兒了。
等人都走光了，蘇瓊瑤帶着周娟進去，關上門。
周娟身子還在發抖，支支吾吾的看着她，小聲問道：“娘，娘，我們會不會被發現啊？娘我擔心……舅爺爺的屍體在河裏……在河裏……”
蘇瓊瑤心裏何嘗不怕，她怕得要死，王富貴的屍體若是沖走了還好，若是沒沖走，遲早會給人發現的。不過就算發現了，也沒人能說是她們殺的，她殺人的衣服，已經被請安帶走了，不會被人發現的，不會的。
她想了想說道：“娟兒，我們走吧。”
周娟張着嘴看她，半天才問道：“走？去哪裏？”
蘇瓊瑤說道：“我們走，離開這裏，離開村裏，咱們去鎮上，不，我們去縣城，去做幫工……”
周娟嗫嚅道：“可是我們是女人，誰要我們呢？”
蘇瓊瑤嘆了口氣，之前她在周家，沒出過遠門。分家之後為了賣菜，去過鎮上許多回，倒是打聽過，女人幾乎是沒辦法生存的，連賣菜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只有少個別的女人。旁人見她孤兒寡母，還算是多多關照，縱使這樣，都有人指指點點，說她一個女人竟然抛頭露面。
這個大齊，是她不熟悉的古代，雖然她是理科生，卻也知道，不許女人抛頭露面的，都是達官顯貴的女眷。像這種普通百姓，很多女人還是會出門幹活的。可是這裏很顯然不是這樣，這裏的女人，只做家務務農，出街采買倒是可以，但是賣東西從商卻是沒有的。
聽說縣城有秀坊，女人想要幹活，可以去秀坊。然而蘇瓊瑤最多會縫縫補補，秀坊那種地方，她怎麽去得了呢？
她咬一咬牙說道：“不要我們，我們就去做丫鬟傭人，總會有人要我們的。”
大戶人家也會采買傭人，多數是家生子，也會買外面清白的人，分死契活契。她們可以去簽活契。
周娟遲疑着說道：“娘，不行啊，我們若是去做了下人，三叔就不能參加科舉了。”
蘇瓊瑤愣了，這操蛋的規矩！那她們能做什麽？不行，她一定要走，她受不了了，這地方，遲早會把她逼瘋。
正想着，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周娟走出去揚聲問道：“誰？”
是周家隔壁的孫大娘，她此刻和顏悅色，與平日裏尖酸刻薄相完全不同，歡喜的喊道：“娟兒，讓你娘快回去，縣裏來人啦。”
蘇瓊瑤走出來，詫異的打開門，看着她問道：“縣裏？縣裏來什麽人？”
孫大娘笑着上前拉蘇瓊瑤，仿佛她是自己閨女一般親密，說道：“哎呀瓊瑤，你可真是有本事，上頭來人了，說是咱們村糧食産量這麽高，特意派人來問，一問就問到你家清樂頭上去了。清樂那小子實誠，說全都是你的功勞呢……”
蘇瓊瑤的心中一亮，她的機會終于來了。
孫大娘依舊笑得開心，說道：“瓊瑤，咱們做了這麽久的鄰居，也算是看着你和娟兒長大了，往後你發達了，可不要忘記嬸子我啊。”
蘇瓊瑤牽着周娟的手，一步一步往周家走去，她要離開這裏，一定要。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下午六點，還有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