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離鄉（2）
蘇瓊瑤牽着周娟回了周家, 只見院子裏站着三個陌生男人, 看着就不是溪坡的人。為首的那個男人，身影修長，長發似墨，着一身玄色衣衫，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挂在腰間的一枚玉佩，即使周圍都是人, 也能一眼看到他。
他旁邊的兩個人, 雖然也是玄衫，氣質卻差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他們面前站着的, 便是臉上挂着讨好笑容的周世顯，和眼中永遠帶着迷茫的周清樂。
周清樂看見蘇瓊瑤，眼眸一亮, 像只歡脫的兔子似的蹦起來喊道：“二嫂，二嫂, 這裏這裏！看, 那就是我二嫂！”
周世顯眉頭緊鎖, 恨不得将清樂按着揍一頓，在貴人面前，竟然如此不曉得收斂。又看看面前那個器宇軒昂的清秀男子，兩相對比, 自慚形穢，清樂與人家，隔了不知道多少了。
那男子是荷香縣典史嚴熠海, 他聽周清樂這樣一喊，便回頭看了看，卻是一愣。他本以為讓溪坡糧食高産的，定是年邁的老人，沒想到過來一問，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又聽這迷糊的孩子說，是他二嫂種出來的，他只以為這位二嫂，會同周圍可以見到的年輕婦人差不多，或幹瘦或虛胖，面色黑黃，頭發随意挽着，衣服也不幹淨。
然而面前這個婦人，個子高挑，皮膚白皙。如今十月天已經冷下來，她頭上還戴着一頂遮太陽的草帽，衣服雖然是舊的，卻幹淨整潔。她身邊那個小女娃，紮兩個小辮子，也是幹幹淨淨，倒與這村莊格格不入。
不過就算格格不入，她也不過是一個鄉野農婦而已。
王翠花咬牙切齒，依舊在旁邊叨叨：“明明是我兒子清樂的功勞，那個女人她不過幫着種了下田地而已……官老爺，若是有什麽賞賜，應當賞賜我兒子啊，跟她沒關系的！”
嚴典史旁邊的吏員曹承德便擋住她說道：“我們自有決斷，你再呱噪，就将你關起來。”
王翠花立馬不敢做聲了。
另一個吏員常立東走到蘇瓊瑤面前介紹說道：“這位嫂子，我是荷香縣管理稅收的吏員常立東，這是我們典史嚴熠海，那邊那位是我同僚曹承德。”
蘇瓊瑤給他們一一行禮。常立東笑得更和善了，并立刻改了稱呼說道：“沒想到周少夫人這般懂禮。我們這次來呢，是為了你們溪坡糧食高産的事情，聽聞是周少夫人種出來的。”
王翠花立馬喊道：“不是……是清樂，清樂明明是你看書得來的對吧……”
周清樂尴尬的看了看王翠花，說道：“娘，這明明是二嫂的……跟我沒關系的。”
王翠花接着想要嘟囔，曹承德眼睛一翻，怒視着她吼道：“咱們辦公事呢，吵吵什麽？”
常立東見周圍安靜下來，才繼續對着蘇瓊瑤問道：“周少夫人，這事到底是你還是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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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瓊瑤笑道：“其實要說功勞，倒也不是我們的，是我從前看過的一本書上面的，那本書現在已經找不到了。不過，我一個人自然也難成功，我弟弟他也幫了我不少的忙。”
周清樂漲紅了臉，撓撓頭說道：“沒有沒有……都是二嫂她厲害，跟我沒多大關系。”
王翠花上前擰他一把，對着曹承德說道：“哎呀，我兒子當然幫了不少的忙，不然她一個女人，哪這麽大本事……”
蘇瓊瑤倒是點點頭說道：“不錯，我一個婦人，丈夫不在了，做什麽事都很難。還好丈夫走之前将我托付給幼弟，幼弟乖巧聰明，若沒有他，我這稻子也是種不出來的。”
這話一說，周世顯的臉色大變，她只差沒說她受盡欺負，婆家只這麽個弟弟護着她了。他想發火，又不敢當着這些官人的面發火，只拉着王翠花不許她再說話。
嚴熠海打量了下蘇瓊瑤，不自覺的有些譏諷，這個婦人，是半點不饒人，當着外人的面就這麽擠兌婆母，可見是半點婦德都沒有。
常立東瞧着面前這美貌婦人，也是聽懂了，她死了丈夫，不容于夫家，好在夫家這個弟弟老實。當下軟了心腸，立馬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周少夫人辛苦了。”
便看向嚴熠海，意思是問他如何辦。
嚴熠海擡了擡眼皮子，說道：“既然如此，這位……夫人，還有那個少年，一起去一趟縣城吧，這事情上頭很關注，縣令大人想要會一會你們。”
周清樂半張着嘴，問道：“現在？”
常立東笑道：“自然是現在，咱們乘車，這去一趟縣城也得一天一夜，趕緊收拾吧。”
蘇瓊瑤握着周娟的手說道：“我女兒得跟我一起。”
常立東愣住了，又打量了蘇瓊瑤一下，心道這小婦人瞧着這般年輕，沒想到都有孩子了，便說道：“你女兒都這麽大了？看不出來啊！不過帶着她不太方便吧，咱們是辦正事的。”
劉村長忙說道：“對呀，瓊瑤，你将娟兒放家裏，讓你婆婆照看幾天吧。”
周娟抿緊了唇，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是再也不肯回周家了。
蘇瓊瑤抓緊她的手，淡淡的說道：“不行，娟兒必須跟我一起，不然我就不去了，讓清樂自己去吧。”
周清樂一臉茫然的看着她問道：“啊？可是二嫂，我啥也不知道啊，人家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那不是我種出來的啊，你拿着小袋子和剪刀，忙活了那麽久，我都不知道那是幹嘛……”
周世顯将手放到嘴邊掩飾的咳嗽一聲，他生怕官老爺聽了清樂的話，不肯帶上清樂，忙說道：“瓊瑤，将娟兒給我，我看着她你放心，你不過是出去幾天，帶着她也不方便。”
蘇瓊瑤搖搖頭說道：“沒什麽不方便的，娟兒膽子小，自然是得跟着我的。”
常立東猶豫的看着嚴熠海，嚴熠海扯出一個微笑說道：“無妨，一個孩子而已，不礙事的，公事要緊，趕緊收拾東西上路吧。”
蘇瓊瑤托村口的錢大娘幫忙照看着雞鴨羊，收拾了衣物錢財便帶着周娟出了門。
周娟問道：“娘，你收拾這些……是不打算回來嗎？”
蘇瓊瑤點點頭說道：“我自然是不想再回來了，可惜我的雞鴨和羊，只能便宜王翠花了。”
周娟不明所以，問道：“那剛剛，你怎麽不直接說賣給錢家奶奶呢？”
蘇瓊瑤嘆了口氣說道：“一時半會，她們家也未必有錢能給我們。再者，我也不能說我們出去就不回來了。周世顯……你爺爺他也不會允許我們孤兒寡母去縣城的。”
周娟低下頭不做聲。
蘇瓊瑤問道：“怎麽？你舍不得這裏嗎？”
周娟搖搖頭：“不，我早就想離開了。娘，我們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蘇瑤笑起來，堅定的說道：“是，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走到村口，錢大娘看着她們娘兒倆兩個包裹，吃驚的問道：“瓊瑤，你們不過出去住個兩三天，怎麽帶這麽多東西？”
蘇瓊瑤笑得歡樂：“大娘，您也知道我平日裏喜歡折騰，總得多帶點替換的，體面些。”
錢大娘恍然大悟，忙點頭說道：“不錯不錯，還是後生想得全面，出門在外，不比在村裏可以随意些。”
王翠花聽了這話，頗有些難堪的看着手中，她給周清樂收拾的包裹，自從蘇瓊瑤分家出去了，清樂的衣服都是短一截，或者他哥哥的大了許多的，她也懶得去給清樂改改。旁邊周世顯一見，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心中懊惱怎麽娶了這麽個懶婆娘。
面前三輛普通的馬車，嚴熠海上了最前面一輛，曹承德上了第二輛。常立東看看他們三人，便說道：“小兄弟，跟我們乘坐一輛車吧。我們也沒想到，會是婦人種出高産的稻子來，沒有多準備一輛車。”
周清樂點點頭，被周世顯拉着說了許久的話，都是叮囑他出門要注意言行舉止的。等蘇瓊瑤和周娟都上了第三輛車，曹承德掀開車簾不耐煩的瞪了他們一眼，周世顯才放周清樂上車。
馬車剛出了村子，便被兩個人攔住了。蘇瓊瑤一看，是柳斯和蘇瓊脂。
常立東掀開車簾問道：“何人何事？”
蘇瓊瑤走下來，說道：“常官爺，這是我娘和我妹妹。”
常立東忙笑起來說道：“那你們快點說話，我們趕時間。”
常立東坐回馬車還勾着頭往外瞧，曹承德冷笑一聲，說道：“老哥，你這是起了心思了？我可是記得，你是定了婚約的。”
常立東瞪他一眼，罵道：“胡說八道什麽，人一個寡婦帶個閨女不容易，咱們多通融些也沒什麽，典史都沒意見，你瞎說個啥？”
曹承德還想說什麽，看了看一旁坐的端端正正，一絲不敢松懈的周清樂，總算是閉了嘴。
周清樂心中着急，上下打量常立東，很是擔憂，只是臉漲成了豬肝色，也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只好借着車簾縫往外瞧着。
常立東見他這樣子，笑出了聲，說道：“你這小子，倒很護着你嫂子嘛？放心，你曹老哥跟我玩鬧慣了的，不要當真。”
周清樂低下頭憋了半天，他見這曹大人兇得很，不像是愛開玩笑的。又擡頭說道：“我二嫂她……她能幹得很……她不需要旁人幫忙的……”
話一說完，又覺得不對，臉更紅了。
這下子連曹承德都樂了，哈哈大笑說道：“聽到沒，要你瞎關心，人家嫂子厲害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