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住持
金二小姐呆立在那神經質般地盯着芸芸,似乎不相信這世上竟有人敢打她,雙眼滿是震驚,好半天才擡手摸上自己腫起來的臉。
芸芸沒等她反應過來,一腳踢在她膝蓋上,金二小姐立馬摔跪在了地上。芸芸抓起供桌上的香爐,把整整一爐灰全倒在她頭上和衣服裏。
金二小姐這時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一邊驚慌失措地叫着一邊向外逃,人群也被她沖了開。芸芸還不盡興,又抓着那只空香爐朝她背後扔去,沖着她背影叫到,“你才是賤人,娼婦!”
丫環彩蝶追着她的主子跑了出去,屋子裏剩下的人都還沉浸在震驚之中,芸芸心裏一陣遺憾,要是這香爐打中她就更好了。
只見那香爐摔在廂房外頭的空地上,慢慢向前滾去,滾了幾圈便停在了一雙黑色的布鞋前頭。
她順着那布鞋緩緩擡頭看去,只見一個約莫六十歲、穿着袈裟的僧人正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自己。來人雖未動怒,但周遭的氣氛已經降到冰點。
雖然芸芸從來沒見過這人,但從他那慈眉善目的面容、與衆不同的氣度,她猜到了他是誰。
“住…住持……”芸芸哆哆嗦嗦地低下頭,渾身顫抖不敢看他。他并不言語,但芸芸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停在自己身上。許久之後,他才轉身慢慢離去。
事情後來怎麽解決的芸芸并不清楚,當她以為自己可能會被送到金家以死抵罪的時候,錦姐姐卻告訴她,住持罰她今晚在抄經閣将《心經》抄寫十遍,不抄完不得歇息。
芸芸一個人坐在抄經閣裏默默地寫着,夜色已深,屋外除了蟬鳴一片寂靜。屋內的聲音就比較尴尬了……
她傍晚時得知住持的懲罰以後,心裏一面慶幸一面又覺得委屈,便賭氣似地晚飯也沒吃就沖進了抄經閣。此刻肚子咕咕地叫着,胃也隐隐地疼了起來,手也使不上勁了。
芸芸看看外面的殘月和稀疏的星光,不禁想起高考前的幾個月,她也是這麽一個人奮戰到深夜,只是那時候有父母關心着。
他們每晚都會在她肚子餓的時候送進來一碗熱騰騰的宵夜,告訴她別熬的太晚,身體要緊。
爸媽,你們還好嗎,我好想你們啊。
一想到父母,又想到今日遭遇的這一頓冤屈,芸芸滿肚的辛酸和委屈都爆發了,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出了聲。
不知哭了多久,她慢慢地坐起來,擦了擦哭腫的雙眼,決心打起精神繼續完成這懲罰。突然聽到身後一陣衣料摩擦的窸窣聲,慌忙轉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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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玉成?”只見身後站立着的這名修長挺拔的玄衣男子,正是她那多日不見的男友,虞大少爺。
他右手提着一個食盒,沒有帶小厮,正定定地盯着她的臉,眼神裏滿是關切。芸芸趕緊抹了一把臉,笑着站起來迎了上去。
“你怎麽來了,這麽晚了,福安呢?”芸芸向他身後張望着,他不會這麽晚一個人跑出來吧。
“他在外頭候着。我…我來給你送點吃的……”他擠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便将食盒放到桌上,要幫她打開。
芸芸忙接過食盒,把他帶到小廚房裏。這才掀開蓋子,一陣濃郁的蔥油面香味撲面而來。
“哇,是蔥油面!”她興奮地叫起來,這碗油光發亮的面此刻比山珍海味更對她的胃口。
“快吃吧。”玉成寵溺地看着她,這才舒開了皺着的眉頭開心地笑了。
芸芸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面已經涼了,也有些硬了,不知他已在後面站了多久。
可是這碗面确是她來這裏後吃過的最香的面,她知道這一定是玉成親手做的。他興許是深夜回家聽說了今日之事後,才做了這碗面送過來。
“芸兒,你…你還好嗎?都是…都是因為我才……”他似乎想說什麽,卻不知怎麽開口。
“我很好,放心吧。我可厲害了,我把她們打得滿地找牙,你是沒看見她害怕那樣子。”芸芸得意地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劃。
他只是一直憐惜地盯着她,良久才抓住她的手,低下頭說,“從明日起,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欺負你。”
“玉成……”此刻芸芸只覺得心裏無比的溫暖。
待芸芸好不容易抄完十遍心經,卻已近黎明時分。她伸了個懶腰,疲倦地向睡房走去。
慕雪聽到她的動靜,忙從床上跳了下來,她臉色很差,看起來也是整晚沒睡的樣子。
“芸姐姐,你寫完了嗎?”慕雪跑過來幫芸芸脫衣服,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又跑去小廚房端了一個碗過來。
“這是住持交待給你留的饅頭,我熱在竈上了,你餓了吧,趕緊吃了再睡吧。”
“我不餓,我不吃了。”
芸芸确實不餓,再加上被住持罰的事心裏感到有些委屈,自己莫名受冤枉還要挨罰,住持也太不近情面了。慕雪許是從她略顯生硬的口氣聽出她的不滿,忙拉着她坐下,安慰起來。
“芸姐姐,你別怪住持了,住持知道今日之事錯不在你。”她拍着芸芸的手安慰孩子似的柔聲細語道。
“他知道錯不在我還罰我?!哼,就因為人家是金家二小姐,我就得倒黴嗎?”芸芸這會倒真變成個了個大孩子,越是被人安慰,越是心裏忿忿。
“錦姐姐說,住持罰你不是因為你打了金家的人,是因為……”她頓了頓,芸芸搶白道,“那還能因為什麽?我又沒做別的,難道他也認為我偷人家的破玉了?”
“不是…住持說罰你是因為你用那香爐打人,對佛祖大不敬。”她說完睜着大眼睛看着她,一副“你知錯了吧”的樣子。
“我…我……”好吧,這确實是我不對,是我該罰。
芸芸心裏的氣終于平了不少,看來她确實錯怪住持了。
“芸姐姐,住持其實人很好的,他很關心你的。”她接着說,“聽錦姐姐說,他還交待我們平時多關心你呢……”
“噢?是嗎……”芸芸有些疑惑,住持這才第一次見自己吧?
“是啊,他說你不是我們這兒的人,能來這裏是種緣分,要我們能照顧就多照顧你……”她眨了眨眼,似乎也在想這話什麽意思。
“我…我不是這兒的人?!他什麽意思……”芸芸的心突然劇烈地跳了起來。
“我不知道…許是說你遠道而來、無依無靠,漂泊至此不容易吧……”
“噢…原來如此……”這話吓她一跳呢。
“芸兒,昨日我母親說,她像見見你。”
兩日後,芸芸正和玉成坐在虞府的湖心亭中吃着糕點,談着最近習字的心得,他突然期待地微笑看着她,說了這麽一句差點把她噎死的話。
“咳咳……什…什麽?!”
芸芸滿嘴的紅豆酥都噴了出來。這…這意思是要見未來婆婆了嗎,她還沒準備好呢。
據芸芸看古裝片的經驗來說,這豪門大院的夫人都是挑剔得很,她現在這樣子能讓她老人家滿意嗎。
何況…芸芸突然想起上次在虞府偏僻角落聽到的下人之間竊竊私語,虞夫人似乎并不是玉成說的那麽簡單。
“不要緊的,我庶母為人很和善的,你不必過于擔心。明日我們一起去拜見她,好嗎?”玉成将溫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期待地看着她。
“嗯…好……”芸芸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也不忍心讓他失望,于是便稀裏糊塗地點了頭。
飛奔回覺誠寺後,立馬找慕雪商量,明日她該穿什麽呢,是不是該帶份見面禮呢,她這從沒見過公婆的人,比第一次面試找工作可緊張多了。
慕雪也很替她緊張,她也沒有見過虞夫人,不知其喜好如何。
芸芸開起了慕雪的玩笑,說咱倆以後說不定還是妯娌呢,慕雪卻突然沒了笑容,芸芸趕緊噤了聲,看來她和潤成并不順利。
最後慕雪替她挑了一件杏色對襟襦裙,看起來端莊樸素,不媚不妖,長輩應該會比較喜歡。
然後又帶她去皇城最奢華的首飾店“彩鳳軒”挑了一支玉簪,雖然花了芸芸不少銀子,但想想只要未來婆婆高興也值得了。
第二日,玉成一早便坐了馬車過來接芸芸,她懷着忐忑的心情跟着他一并到了虞夫人所在的養心堂。養心堂是虞夫人平時禮佛的地方,因她嫌麻煩懶得走來走去,便幹脆住在了裏頭。
一進入堂屋,一股馥郁的檀香味就襲了過來,進門之後頓時感覺屋裏十分幽靜清涼,讓她緊張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虞夫人穿着一件暗紫色繡銀紋的錦緞長袍,端坐在上首,臉上不施粉黛,表情和藹地看着她,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仆人立在一旁,芸芸一眼就認出是上次見到的父子中的父親。
這虞夫人竟比芸芸想象中略顯蒼老,原以為虞夫人年齡不大必定膚白貌美、風韻猶存,可是現在看到的她雖是慈眉善目但滿臉皺紋,舉手擡足之間也顯出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