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救

輕雲右手握着刀,站在一步之遠的地方,俯視着她。逆着光,芸芸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她一動不動地盯着輕雲的手,一秒都不敢松懈,額頭上的汗已經順着臉頰往下滴去。腦中嗡嗡直響,世界只剩她們兩人了。

她必須一次成功,因為她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刷”地一聲,輕雲的右手劈了下來,衣料與空氣的摩擦聲像一聲雷鳴刺激着芸芸的耳朵,她迅速朝自己的右下方俯下身,順利躲過了輕雲的第一擊。

輕雲本想用刀抹她的脖子,見自己劈了個空,瞬間勃然大怒,再次舉刀像芸芸砍去。芸芸趕緊雙手撐地,朝前一滾,躲到了輕雲的身後。好了,脫離她的控制範圍,現在她離窗戶只有幾米的距離了,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輕雲猛地轉身,滿臉都是錯愕,她沒想到芸芸的手居然已經松了綁,頓時大叫一聲,“賤人,你果然狡猾!”

然後又朝着她撲過來,芸芸趕緊向窗戶跑去,她的手已經摸到那粗糙的窗棂了。很好,現在只要用手撐住窗棂,縱身一跳,她就自由了。

芸芸跳了起來,從來沒有這麽靈活過,她的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只剩腿留在船內,她甚至已經看到那碧波蕩漾的江面和人來人往的岸邊集市了。

“哼,想跑,沒那麽容易。”身後傳來輕雲一聲冷哼,接着芸芸只感到腳上一沉,就被向後拉去。她只看了一眼外頭明亮自由的世界,就被輕雲重新拽了回來。輕雲抓着她後背的衣服一拉,自己就又彈回了她身前。

此刻輕雲左手扼住她的脖子,右手将刀抵在了她的咽喉。她兇狠的聲音從自己腦後傳來。

“賤人,受死吧。”

芸芸閉上了雙眼,心裏已經什麽都想不到了,靜靜地等着最後一刻的到來。

“住手!”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芸芸只覺身後人猛地一抖,脖子上的刀便在她頸上輕輕一帶,片刻之後才傳來一陣痛感。她睜開眼睛,向來人看去。

大哥!

趙學文高大的身影此刻正站在貨倉的小門處,他滿臉都是震驚和焦急,眼睛在輕雲和她之間不停地穿梭。

芸芸這才注意到,剛剛她和輕雲動靜那麽大,死侍卻沒有進來幫忙,看來趙學文已經将船控制住了。她或許還有一絲生的希望?

不過脖頸上的疼痛立刻提醒了她,輕雲近在咫尺,死亡的威脅從未離她而去。

“輕…輕雲……”趙學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往前走了兩步,他不敢相信自己最親的妹妹此時右手拿着刀架在他最心愛的人的脖子上。

“不…不要過來。”輕雲明顯慌亂了起來,說話氣息紊亂,人也有些搖晃。她定了定神,挾持着芸芸又往後退了兩步。她左手始終扣着芸芸的脖子,右手的刀晃來晃去。

“輕雲……別怕,來,把刀給我。”趙學文盯着那把明晃晃的刀,緊張得咽了下口水。芸芸的脖子上的傷口已經滲出了幾滴血,把她白色的衣領染紅了,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輕雲……來,到大哥這裏來。”他故意放慢了語調,輕柔得像在勸一個拿着玩具刀的小孩子,生怕她誤傷了自己和他人。他并不知道輕雲為什麽會這樣,他只是循着下人給出的線索一步一步跟了過來,看到了這條可疑的船和船上帶着玉佩的黑衣人。

他滿以為進來後會找到被捆綁的兩人,卻不想,輕雲竟是這主謀。一定是哪裏弄錯了。輕雲,那個笑靥如花、單純善良的輕雲怎麽可能動刀殺人。那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啊。

輕雲茫然無措地看着趙學文,像個被抓到惡作劇的孩子,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找了過來。要不,放了她吧?她心裏突然很想放棄,她知道現在停手趙學文一定會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原諒她的。可當她聽到那聲“大哥”,手裏搖搖欲墜的刀又緊緊靠在了芸芸的皮膚上。

她兩眼迸射出憤怒的火,聲音變得高昂而刺耳。

“大哥?哈哈…哈哈哈……”她像瘋了一樣仰天大學起來,笑聲在這窄□□仄的貨倉裏回蕩。

“十幾年了,你總是拿我當妹妹。今日我倒要問問你,你可曾聽我叫過你一聲大哥?”

趙學文愣住了,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淚水,努力地試圖理解她這話是什麽意思。輕雲看着他那副茫然的模樣,自嘲地輕聲笑了。

“這寧朝,人人都說你趙公子有一雙火眼睛睛,沒有什麽東西能逃過你的眼睛。我看啊,你是這天下最大的瞎子。你若不是瞎子,又怎麽會對我如此視若無睹呢。罷了罷了,你若是有一絲一毫地關注我,也不該現在才知道我的心意。”她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冷,有些心如死灰的味道。

芸芸感受着她手上力度的變化,知道他倆談判已經宣告失敗了。或者說,趙學文的談判,從來就沒有開始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趙學文輸在了對感情的後知後覺上。

不過,自己又好得到哪裏去,她不也是後知後覺嗎,她和趙學文的遲鈍倒出奇的相似。

“輕雲……”趙學文焦急地看向她倆,又掃過窗外,還想說些什麽。

“不必說了,今日她必死無疑。”輕雲決絕地打斷他,微微擡起右手,打算用力抹向芸芸的脖間。

“小心窗外!”趙學文大聲喝道,人也沖了過來。輕雲聞言,猶豫了一秒向窗外看去,就是這一秒趙學文一腳踹了過去,将她踢倒在地。

輕雲悶哼一聲,眼裏全是惡毒地恨意。她拾起刀向朝着趙學文跑去的芸芸追去,在她的刀刺進身前人寬闊胸膛的同時,一支飛馳的箭從洞開的窗戶外射進了她的脖頸。

芸芸抱着趙學文慢慢往下倒去身體,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她朝着貨艙外焦急地哭喊了起來。

“來人吶,來人吶,大哥受傷了!”

“大哥……”她怎麽也沒想到,在刀即将捅向她背後的關鍵時刻,趙學文會一把将她扯到身後,用自己的胸膛擋住這猛烈的一擊。

趙學文躺在她懷裏,左手捂住胸口,刀還插在裏面,鮮血将半邊身子都染紅了。他費力地擡頭向芸芸看去,那清亮的鳳眼裏無限柔情。

“芸…芸兒……”他聲音很虛弱,連說出她的名字都像抽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

“大哥,我在,別怕,大夫馬上就來了。別怕,你別說話,你別說話。”芸芸趕緊抓住了他的右手,眼淚全滴在了他有些發涼的手上。

“我…我……”他想說些什麽,但是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因為輕雲已經向他身邊爬了過來。她的情況似乎更可怕,她脖子上的血噴了一地,爬過的地上是一道道可怕的血痕,她滿眼是淚,已經說不出任何話。蒼白的臉已經有些發灰,她那好看的杏眼迷茫地看下趙學文,費力地爬到了他身邊,接着便雙手一松,倒在了他腿上。

芸芸知道,以她受傷的部位和流血的情況來說,應該是救不活了,或許已經死了。她眼睛輕輕閉着,嘴角微微上翹,又恢複了以往的溫順乖巧的模樣。現在的她看起來倒比任何時候都要幸福,死也要死在他身邊,這就是她最後的心願吧。或許她剛剛早已做好了死的準備了。

愛能有多熱烈,就能有多極端。她雖是個被愛蒙蔽了心神的可憐人,但她手下被殘忍殺害的人又何嘗不無辜,現在這樣的結局,或許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

趙學文陷入昏迷後就再也沒有睜開眼,芸芸擅自做主讓趙家人把輕雲葬在了柳州山上。柳州很好,靜谧安寧、遠離紛擾,輕雲會喜歡的。

趙學文被趙家下人擡回了商船上,全寧朝最好的大夫都被趙員外派了過來,但他自己卻沒有來。芸芸幾乎日日守在他的床邊,但他一直沒有醒過來。大夫都說,他傷得很重,即使能救活,也不一定能醒過來,一切都要看他的造化了。

芸芸不信,什麽造化不造化,能不能醒過來看的是病人的求生意志。她一定要讓大哥醒過來,大哥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她必須為他負責。若他一日不醒,自己就守他一日,若他一輩子不醒,自己就一守他一輩子。

有半個月左右,他的病情一直反反複複,高燒不斷,大夫用盡各種方法來治療。芸芸夜裏吓得不敢睡覺,生怕他出事,又怕他醒來自己不在身邊。直到大夫說趙學文的病情穩定了下來,已無生命危險,她才終于放下心來。

為了讓他早日醒過來,芸芸開始坐在床邊對着昏迷的他說話、唱歌、講故事。她記得以前在電視上看過,很多植物人都是在家人無微不至的陪伴下才蘇醒的。

她開始回憶起他倆一起做買賣的那兩年的事,一件一件說了起來,講着講着自己都被逗笑了。

“大哥,你記不記得咱倆第一次吵架是什麽時候,那次……”

“大哥,我編的鬼故事吓人吧,聽趙虎說你吓得半夜沒敢關燈,哈哈……”

“對了,你知道嗎,那個綢緞莊的裁縫早就知道我是女的了,不過他被我買通了,才沒告訴你,嘿嘿嘿,我是不是很聰明……”

“大哥,你快醒來吧,我想回皇城看看了,我想大爺大娘了,也想慕雪了……”

“大哥,想不想吃我做的菜啊,等你好了,咱倆就回朱家村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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