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曾下定決心,在他恢複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他,她亦愛他。但總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還是只敢默默對自己承認對他的感情,卻不敢告訴他。經歷了這次大劫,他會不會怪她?畢竟,都是她給他帶來的災難,她總心存忐忑。
楚落塵輕嘆一聲,将她推離懷中,與她對視,“寒兒,除非有一天,你找到了你的歸宿,覺得不再需要我的守候,到那時,我會離去。不然,只要你需要,我會時時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為什麽?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既不美,也不溫柔,一身所學又都是你傳授的。這樣的我不值得的。”她含淚望他,一臉的無助彷徨,全無半點平日的冷若冰霜。
“傻丫頭,”他輕刮她一下鼻子,滿是寵溺,“胡思亂想什麽?你知道,我向來不是多情之人。沉魚落雁,柔情似水與我毫無意義。我所要的,所愛的,終是那個被我從雪中撿到的小女娃,你不懂嗎?”
“不懂不懂。你不讨厭我嗎?因為我,你的平靜生活被打破了。你涉入了江湖恩怨,聆雨軒被毀,你也差點送命,你不怨我嗎?”冷清寒的眸浮着霧氣,有些激動。
“怎會?又說傻話了。別哭了,乖。你該知道,我永不會怨你的。來,笑一個。”楚落塵用手指拭去她頰上的淚,像哄孩子一樣哄她。
冷清寒吸吸鼻子,現在的她,眼睛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臉上淚痕斑斑,讓楚落塵既心疼,卻又覺得好生可愛。
她望着他,似乎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只是紅着眼睛望着他。
“怎麽了,寒兒,想說什麽無妨。”楚落塵笑笑,察覺她的異樣。
冷清寒咬咬唇,終于道:“你,随我回殘月樓好不好?”她像做錯事的孩子,有些惶恐,也有些迷惘,“我讓人重建聆雨軒,建好後你再回去。”像是怕他不答應,她趕緊接道。
楚落塵也回望她,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有些好笑,“你若喜歡,就這樣吧。”
“你,你答應了?”冷清寒驚喜地問,她知他向來不願出門,也不願與旁人多做接觸。現在,他竟答應她了,而且是沒有半分為難地答應了她,原因只是她喜歡。
冷清寒再次将頭埋入楚落塵懷中,“我愛你。”她輕輕地道。
“你……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楚落塵被她`神來一筆震亂了心神,一陣狂喜,卻又不敢相信。
她将臉埋得更深,“我愛你,好久好久了。”她吶吶道,不敢擡頭看他。她知道她現在大概連脖子都紅了。
“你擡起頭來,寒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楚落塵竭力平複自己的情緒,理智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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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冷清寒點頭,卻怎麽也不肯擡起頭來。
“寒兒。”他輕推她,捧起她的臉,看到她的臉像上了層胭脂一樣,加上因為方才的流淚而泛紅的眼,泛紅的鼻,現在她整個人都是紅的。望着她的樣子,楚落塵不由地輕笑出聲。
聽到他的笑,冷清寒窘迫之極。有些惱羞成怒。想罵他,卻因平日沉默寡言而無話可罵,打吧,別說做,就是想也不敢想。她只有狠狠地瞪他。
“寒兒,你說的可是真的?”楚落塵斂起笑容,認真地問她。
“嗯,我可以騙你,騙你說我不愛你,騙你說我們只是兄妹之情,騙你我只是感恩,但我終究騙不了我自己,甚至,都騙不了你。你只是在等,等我向你承認,不是嗎?你總是算好一切然後看它們一件件發生。”冷清寒輕嘆,她終是沒有逃出他的掌握。
“你說岔了,寒兒,我知道你對我有情,也的确在等你承認,但我卻不知道何時才能等到。還有,是否會有其他狀況發生,就像也許你會找到一個比我更适合你的人,然後,嫁予他,畢竟,世事并非人能一手掌控的。我自然也會忐忑,也會不安,只是你沒有發覺罷了。”楚落塵摟住她,幸福地一笑,“不過,我終于還是等到了,寒兒,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對不起,塵。”冷清寒偎入他懷中,輕聲道歉。
“傻話,你若真覺對我不起,以後少拿這些補品吓我才好。”楚落塵玩笑道。
冷清寒搖頭,“你身子需要,你就得吃。別讓我擔心。”
“哎……在劫難逃,是嗎?”楚落塵皺眉望她。
冷清寒老老實實地點頭,看他無奈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笑。這一笑化開了多年積聚于她面上的寒霜,二十一年的歲月了,這是她第一次真心的笑呵。
楚落塵凝望那朵笑,竟似有些癡了,“你實在應該常笑才是。”他輕嘆。
“只要你永遠陪着我,永遠在我身邊,我日後定會常笑的,只要你在。”冷清寒輕聲呢喃。
“會的,一定會的。”他擁緊她,給她承諾,一生一世。
***
楚落塵輕袍緩帶,獨自一人立于後院涼亭。殘月樓果真富可敵國,即使只是地處偏僻的燕南分舵,後院之中也是假山嶙嶙,奇石竦峙,加上正是春暖花開,清風徐來,幽香撲鼻,處身其間,十分的清靜宜人。
不過,這份清靜很快就遭人打破。他看見一抹火紅向他飛掠而來,落于他面前。那是個極年輕的女孩子,俏麗而靈動,完全不似冷清寒的冷,她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但她卻正惡狠狠地瞪他。楚落塵記得她的臉,在半山腰的小屋外,他見過這個女孩,那時她侍立于冷清寒身後。
顏含情怔怔地望着他,傻了。這真是個人嗎?如此的超凡脫俗,如此的晶瑩剔透,他飄逸得不似塵世中人,平和而沉靜。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嗎?
“姑娘,可是找在下有事?”楚落塵淡淡地問。這女孩怎麽了?突然出現,然後像與他有深仇大恨似的瞪着他,現在又一聲不吭地望着他。
“廢話,”顏含情甩甩頭,都怪樓主這幾天都将她調開,似乎怕她會找他麻煩似的,才導致她直到今天才見到這小白臉的廬山真面目。那天在小屋外,他一身狼狽,也沒看清他的臉,只記得一襲染血的白衣和淩亂的長發,卻不知原來他長得那麽美,難怪樓主會被他迷上。“本姑娘是殘月樓右護法,你記住了。”
“只不知右護法大駕至此,有何要事?”楚落塵不記得何時得罪過她,她現在的樣子實在像是尋仇,一抹迷惘浮上他溫和的眸。
“殘月樓樓主不是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小白臉可以高攀得上的,本右護法今天就是來提醒你,趁早自覺地離開樓主,免得到時大家難看。”顏含情越來越有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覺,望見他迷惘的眸,她差點什麽也說不出來。不行,一定得速戰速決,她立刻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這是一萬兩的銀票,是大通錢莊的,随時可以兌現,足夠你一生左擁右抱,花天酒地了,只要你現在離開,這就是你的。”
楚落塵終于弄清她的來意了,他望望她手中的銀票,又望望她,再望向銀票,覺得有些好笑,原來這女孩把他當作攀龍附鳳的小白臉,忠心護主來了。他無奈一笑,實是不知該任何應對,亦不想與她胡攪蠻纏下去,轉身就欲回房。
“站住,”顏含情身形一晃,攔在他面前,好不容易趁樓主巡視分舵之下各處産業去了,才有機會找他談,今天,一定要他給個答複。
“你究竟走不走?”
“右護法請讓路,在下累了。”楚落塵語帶倦意,繞過她走向客房。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與寒兒的種種,也沒有必要,所以他選擇緘默。
顏含情一急,翻手扣住他手腕,阻止他離去,“你今天一定得說清楚,走,還是留。”現在正是春暖花開,他的手卻好涼。
輕嘆口氣,楚落塵無奈轉身,與她對視,“右護法,首先,你這一萬兩銀票對在下一點意義都沒有,如果在下是為了銀子接近寒兒,那麽在她身上我大可得到十個,百個乃至千個一萬兩。再者,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斷定我接近寒兒定是不懷好意,豈不太嫌武斷?寒兒已不是小孩子了,她已成長到足以分清是非,判斷黑白的年齡,似乎不勞你來為她出頭。”
“你……”顏含情被他駁得不知該說什麽好,一陣惱怒,他一點都不似外表的柔弱,“樓主是軍師的,即使你迷得了樓主一時,你能迷得了她一世嗎?樓主一定會回到軍師身邊的。”顏含情脫口而出。
“軍師,‘神算書生’南宮影?”楚落塵一怔,眼中掠過一絲不安,這位軍師,會成為他和寒兒的障礙嗎?
“沒錯,我勸你還是趁早滾吧。”顏含情尖刻地道,她快被他氣瘋了,這個小白臉,端着一張溫和的臉,說出的話卻句句都令她一肚子火。
楚落塵淡淡一笑,掙開她的手,“小姑娘什麽都不知道,便氣勢洶洶向我挑釁,不覺太魯莽了嗎?”楚落塵不再稱呼她為右護法,而以小姑娘稱之,就像在教訓小孩子,這話聽在顏含情耳中,卻是難以忍受,伸手就待探向镖囊。
“你敢,”一聲冷冷的呵叱傳來,冷清寒自院中那株古柏上躍下,“你好大的膽子。”她寒着一張臉,掃了顏含情一眼。
顏含情吐吐舌頭,慘哉,樓主居然那麽早就回來了,出師不利啊。她肅然而立,不敢吭聲。
“寒兒,好端端的你窩到樹上去幹嘛?”楚落塵輕笑一聲,問得一臉驚訝。
“你說呢?你激怒含情不就是要逼我現身?”冷清寒哼了一聲,裝得倒真像。
顏含情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們,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樓主在這個上面?”她指指古柏。
楚落塵笑笑,他只是知道寒兒定在這附近罷了,顏含情既然對他有所成見,寒兒巡視分舵又豈會不帶上她,留她在這兒找茬嗎?惟一理由只可能是寒兒想看看她究竟想幹什麽,自然不會遠離這左右。而他,卻着實疲于應付這位右護法,激出寒兒也好。
“回去嗎?”他笑問冷清寒,卻沒有回答顏含情的問題。原因無它,怕她惱羞成怒而已。
冷清寒眼中現出一絲暖意,點頭,任他牽起她的手離去。
顏含情驚詫地望着他們,看他們漸行漸遠。樓主居然,居然肯讓人牽她的手,還有還有,他還沒回答她的話呢,氣死人了。
花絮(1)
楚落塵将自己偎如入房內那張大圈椅,任窗外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顯得很是慵懶。
沒有預料的,冷清寒在他發上一拂,束發的白巾便被扯下,一頭如瀑長發披落腰背,為他秀雅隽永的五官更添幾縷柔美。
楚落塵不已為忤,似是早已習慣了,只是無奈地輕嘆,"寒兒,教你武功,是讓你欺負我的嗎?"她總是喜歡他将發放下,六年前是這樣,六年後一樣沒變。
"這樣,漂亮,我喜歡。"冷清寒握起他幾縷發絲,置于掌心把玩,"嗯,含情,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她沒有什麽惡意。"
"我知道,她只是太關心你。"楚落塵淺淺一笑,"而你,也很關心她。"
"她就像是個還沒長大的妹妹。"冷清寒輕聲道,"對了,這個你試試看,是否稱手?"她自懷中取出一管通體雪白的玉簫,玉簫尾部懸挂一六角形的白玉墜子,墜子上歷歷刻有一個"塵"字。
"寒兒,你……。"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一陣感動徘徊于心中,終于沒有說什麽,只是輕握她一下手,玉簫就唇,清幽抑揚的樂聲逸出,一曲《鳳求凰》情深意切,流瀉而出。
"喜歡嗎?"冷清寒望着他,她知道,雖然各類樂器他都能輕易上手,最愛的卻還是簫,而他那管,更是柳飄絮重金尋人專為他打造的,平日愛惜異常。這次救他脫險後,她便派人去尋他那管玉簫,卻不料只找到了玉簫的碎片殘骸,雖然他從未提起過這件事,但她知道,他只是怕她難過。是以,她便在十天前找當地最好的玉匠樂師,為他連夜趕工制了這管白玉簫,只不知他是否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