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顏含情啞口無言,瞪着他,實是恨不得咬他一口,好刁滑的一張口。她卻依舊不肯讓路。
“左護法,你怎麽在這裏?”忽然,楚落塵語帶驚訝地向顏含情的身後喚道。
“雄飛,哪裏?”顏含情下意識地回頭。
楚落塵衣袖一翻,一陣白色粉末撒出,顏含情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已軟軟癱倒。
楚落塵歉然地對她笑笑,舉步離開。
“含情,含情……”楚落塵方踏出癡園,便撞上行色匆匆的慕雄飛,他正尋着顏含情,見了楚落塵,驚訝地招呼:“楚公子,您怎麽出了癡園?”
“莫不是在下是出不得癡園的?”楚落塵眉宇含笑,柔和而微帶戲谑地反問。
“不敢不敢,在下不是這個意思。”慕雄飛連連搖手,這位公子爺可真會折騰人,平日是一步都不會邁出癡園的,今日突然出現在癡園之外,任誰都會驚訝。
楚落塵笑笑,帶着慣有的平和沉靜。
“對了,楚公子可有見到含情?”慕雄飛向他詢問。
“右護法?左護法找她可有要事?”楚落塵不答反問。
“其實也沒什麽,只是今兒個都沒見着她,樓中又值多事之秋,是以……”慕雄飛腼腆地笑笑,微黑的臉上浮上一抹暗紅。
楚落塵見他羞赧的樣子,不禁淺淺一笑,道:“右護法方才與寒兒在一起,左護法不必擔心。”他并沒有騙他,剛才顏含情的确與冷清寒在一起,不過現在,只怕還休息着。
“我……我不是……不是擔心。”慕雄飛被他笑得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擺,結結巴巴地道。
“左護法可願随在下去松林一行?”楚落塵岔開話題。
“松林?楚公子去松林做什麽?”慕雄飛訝然。
Advertisement
“只是聽說松林中的陣勢出了些問題,去看看罷了。”楚落塵淡淡道。
“楚公子精通陣法?”慕雄飛詫異道。
“稍有涉獵而已,還望左護法引路。”楚落塵說得輕輕淡淡,似在商詢,慕雄飛卻已情不自禁地引領他向松林行去。
松林之中,看外觀似是毫無變化,一樣的古樹參天,松柏長青,但九轉千回陣卻的确是被破了。現在的松林,只是一片極普通的松林了,再也起不到防禦殘月樓的作用。
楚落塵一眼看出松林正中兩棵百年老松向上延伸而出,原該交錯在一起的虬枝斷裂了。他暗暗嘆息,這斷裂的虬枝正是九轉千回陣的陣眼,而今陣眼一破,這曠絕古今的九轉千回陣算是毀了。
這破陣之人着實是不簡單,竟一擊直達中樞,将陣勢毀得徹徹底底,叫人無力回天。而今,看來只能再重布一陣了。
楚落塵眉心輕鎖,微微踱了幾步,查看四周地形及松柏的分布,随着他步子的移動,腕上玉鈴輕輕細細地響着,聽在慕雄飛耳中,一陣壓抑,他實在感到奇怪,每次只要這位楚公子斂去那抹常挂臉上的溫和的笑,他總會感到隐約的壓迫感。
楚落塵自懷中取出一個如嬰兒手掌般大小的銀匣,打開,裏面是一只司南,上面的指針不偏不倚地指向正南。楚落塵擡頭,目光在松林之間逡巡,終于,停在一棵兩人高的松樹上,注視良久。
慕雄飛随他的目光望去,見這株松樹實在平凡,既非特別高壯,也不是枝繁葉茂,忍不住奇怪地問道:“楚公子,這棵樹有什麽不對嗎?”
楚落塵沉吟一下,輕揉眉心,道:“請左護法将這株松樹毀去。”
“為什麽?這……”慕雄飛驚愕之極。
“先別問,照我說的做。”楚落塵顯得很是凝重,似是在思考什麽,緊盯着掌中司南。
慕雄飛無奈,一揮掌,松樹倒地。
就在這一瞬間,楚落塵看見掌中司南指針微微一偏,不再指向正南,而是略略向東偏了一些。緩緩的,他現出一抹淡淡的笑。
然後,他行至一棵巨松之下,坐下來,雙眸定定地凝視一點,陷入沉思之中。
慕雄飛實在不知他要做什麽,又不放心留他一人在松林之中,只好也随他坐下。
約莫坐了大半個時辰,楚落塵起身,掌中司南的指針又稍稍偏向了西南。楚落塵滿意地一笑,向慕雄飛道:“我們回……”
“姓楚的,奸詐小人,你給我出來。”一聲聲清亮卻飽含忿怒的咒罵打斷了他的話。
“含情?”慕雄飛認得這聲音是顏含情的,詢問的目光望向楚落塵。
楚落塵苦笑,她醒得倒快,看來又有場硬仗要打了。
“小人,原來你在這裏。”轉眼間,滿臉怒容的顏含情出現在他面前,瞪着他大罵:“無恥,卑鄙,居然這樣設計我,我要……”
慕雄飛截住她的話頭,問道:“含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別生氣,慢慢說。”
顏含情恨恨地咬牙道:“你不知道他多可惡,我向樓主禀告祥瑞錢莊出了禍事,樓主前去處理,命我們留守,還禁止他出癡園,誰知樓主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往外走,我攔住他,他就,就趁我不備,用*迷昏我。”
慕雄飛聽罷,苦笑搖頭,果真是“右護法方才與寒兒在一起”啊,看來他陷入文字游戲中去了。
楚落塵歉意地向慕雄飛笑笑,轉身向顏含情打了個揖,道:“右護法見諒,當時在下實是別無他法,還望右護法勿放在心上。”
“你倒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從來沒有人這樣招待過我,你既然做了,這件事就別想輕易了結。”顏含情不甘心,哪有這麽輕易就放過他,這件事可是令她顏面大失啊。
楚落塵撫撫前額,一陣倦意襲來,他還是一樣不擅應付她,無奈道:“那右護法待如何,在下悉聽尊便便是。”
顏含情怔住,她待怎樣?她又能怎樣呢?他是樓主的人,身子又未恢複,殺了他還是打他一頓?根本行不通的,她可是還想活下去,不想被樓主追殺。顏含情恨恨地跺跺腳,怒道:“要不是有樓主給你撐腰,我定要你……”
“呵呵,情丫頭又要怎樣啊?”孫堯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不消片刻,便可看見冷清寒攜孫堯向他們走來。
顯然冷清寒看見了他,因為她在皺眉,除了楚落塵,這世上是沒有什麽事能令她皺眉的。
“不是叫你別出癡園嗎?你是……是定要我擔心嗎?”冷清寒微微有些嗔怒,她知道他來這裏幹什麽。當時就是怕他操心,才不讓他知道殘月樓發生的事端,現在他知道了。只怕是要插手到底了。
楚落塵迎上她微怒的眸,溫和地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寒兒。”她有事,叫他如何能袖手旁觀?
“好了,好了,大夥兒別盡在這兒耗着。回去吧,都回去吧。”孫堯呵呵笑道。
洛陽城內 飄香院
飄香院是洛陽最大的青樓,它開業于一年前,如今卻已聞名于王公貴族、富商大賈之間。院中夜夜笙歌燕舞,來客盡可享受暖香溫玉,羅襦半解的醉人風情。佳肴,醇酒,美人,都在這裏集聚。
毋庸置疑,飄香院的美人自是極多,環肥燕瘦之間也不乏沉魚落雁的佳麗,但卻從沒有人否認或置疑過,張素屹是最美的。不,單單一個美字決形容不出她的絕色。吹彈可破的肌膚,玲珑嬌柔的身段,顧盼流轉的雙眸,再加上一口柔柔媚媚的吳侬軟語,她,根本就是一個誘人犯罪的妖姬。但這樣一個絕色,卻不是那些王孫貴胄可以嘗到的。
因為她不是妓女,甚至不是賣藝不賣身的花魁,她,是整座飄香院的老板,惟一的老板。
是夜,飄香院中歌舞升平,歡聲笑語不斷,一片燈火通明,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一個嬌小的黑衣人輕巧地翻過飄香院後院的圍牆,進入院內那棟小紅樓中。
小紅樓是張素屹的居處,房內一片粉紅的色調,引人绮旎遐思。現在,張素屹半卧床上,衣衫不整,露出胸前一大片雪肌與一雙玉腿,但她毫不在意,自顧自地為指甲上着丹寇。
黑衣人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她沒有尖叫,沒有驚惶,甚至一點表示也沒有。出乎意料的,黑衣人單膝跪地,叩拜道:“屬下瑤光叩見玉姬。”黑衣人蒙着面,看不見她的臉。但從她的嗓音判斷,無疑是個女子。
“唔,”張素屹不經意地應了一聲,也不叫她起來,依然望着雙手十指上血紅的丹寇。
“禀玉姬,昨夜屬下已遵令縱火燒了殘月樓的賬房,開陽與璇玑也已順利地自祥瑞錢莊劫得黃金美玉合計白銀五百餘萬兩。”瑤光恭恭敬敬地低向張素屹禀告。
“殘月樓沒有懷疑到你吧?”張素屹終于擡起頭。出乎意料的,她的臉竟屬于端莊秀麗的一型,若是輔以清雅的氣質,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如玉佳人。可惜她目光一轉,便現出一種蕩人心魄的妖媚。她,依舊是個妖姬,勾魂攝魄的妖姬。
“沒有。”瑤光肯定地回答:“昨夜殘月樓軍師南宮影竟親手毀了九轉千回陣,又在幾日前佯病,所有的嫌疑都會轉移到他身上,決不會牽扯到屬下。”
“喔?為什麽?據說南宮影對冷清寒那妮子可是出了名的死心塌地啊。”張素屹有趣地勾勾嘴角,顯出幾絲媚态。
瑤光眼神一黯,随即迅速斂去,答道:“殘月樓最近來了個姓楚的男人,冷清寒對他極好,所以……”
“咯咯咯,原來南宮軍師吃醋了。”還沒等瑤光說完,張素屹已放蕩地笑起來,“不過,你可別學他,因私忘公啊。有些人,不是你愛得的。”張素屹說得輕描淡寫,卻實是蘊涵警告。
瑤光身子一顫,道:“屬下不知玉姬的意思。”
張素屹眉目如煙,道:“不知道就算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罷了,白骨教要入主中原,殘月樓就一定不能存在,它,是最大的絆腳石,所以,一定要炸掉。別因兒女私情誤了大事。唔……縱使南宮影的确是個吸引人的男人,你一定要記着了。”
“是,屬下明白。”瑤光恭應。
“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麽人?能讓冷清寒這冰人對他另眼相看,叫什麽名,長什麽樣子?”張素屹感興趣地問。
“禀玉姬,那人叫楚落塵,屬下并沒有見過,但所有看見過他的人,沒有不驚懾于他絕美的容貌的。”瑤光知無不言,把自己知道的據實以答。
“好吧,你退下吧,記得放機靈點兒,別洩了底。”張素屹柔柔軟軟地道。
“是,屬下告退。”像來時一樣,瑤光不着痕跡地離開。
張素屹緩緩起身,随手披了件衣裳在身上,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喃喃道:“楚落塵,楚落塵,你當真是冷清寒的命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