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沒甩出去,落得太近; (13)

見他就瞪她:“你先斬後奏!還躲我!”

“沒有沒有。”宇文客堆着笑幫她拉箱子,大步流星地走到快車邊,一把将她的箱子撂進了後備箱。

範小圓上車後就又瞪他:“你瞎緊張什麽啊?我又跑不了。”

“……”宇文客窘迫撓頭,“哦……”

接下來的兩天,兩個人白天在迪士尼歡天喜地玩到瘋,夜裏回大熙各忙各的。臨回北京那天,溫玹從戶部回來後求見了一次,磕磕巴巴半天都沒把話說清楚:“臣和蘇绮……那個……覺得……就是,陛下可以……咳……”

範小圓托着腮好笑地看着他,看了一會兒,撲哧笑出聲:“好了啦我明白了,讓禮部擇個吉日廢了你,婚禮直接當天一起辦呗?”

溫玹悶着頭欠身:“多謝陛下。”

女皇顯然心情大好,蹦蹦跳跳地颠到他面前:“挑七月的吉日你看成嗎?最近宇文客比較忙,所以……”——真實原因是七月他們就放暑假了,可以心無旁骛地參加婚禮。

溫玹點頭:“聽陛下的。”

“好,那我馬上讓人跟禮部傳話。”範小圓輕松地籲氣,拍了拍他的肩頭,“提前恭喜了啊……不過我也先跟你打個招呼,婚後一年內你可能會比較忙,攝政王想讓你趕緊升官輔佐我親政,她好和大将軍開溜。”

“?”溫玹沒懂,“她和大将軍?”

範小圓:“哈哈哈哈人家是一對兒,我知道你沒看出來!”

溫玹一下子眼睛都瞪直了,啞了半晌沒再說出一個字。範小圓擺手:“嗨別驚訝,尊重她們的個人感情就是了。你努力好好幹,趕緊讓她們去杭州住自己的小院子去——這個才是重點!懂嗎?”

溫玹還懵着。懵了一秒,兩秒,三秒……

範小圓不得不打了個響指讓他回神:“喂!”

“啊……”溫玹竭力鎮定,點頭,“知道了。”

頓了頓又說:“臣告退。”

範小圓點點頭,他一揖便走了,走了幾步卻又折了回來:“還有件小事。”

範小圓歪頭:“嗯?”

溫玹道:“這事當時陛下問時,臣有顧慮,所以騙了陛下。”

範小圓颔首表示理解,望着他又說:“你現在打算告訴我真話了?你說吧,我聽着!”

溫玹銜笑:“當初在杭州湖邊的寺裏許願,我說第三塊牌子是空的,其實不是。”他和她對視着坦誠道,“我畫了大雁。”

“啊……”範小圓秒懂,“祈求施展鴻鹄之志嗎?”

“嗯。”他點頭,沉吟半晌,分外誠懇地又說了一遍,“多謝陛下。”

範小圓哈哈一笑:“舉手之勞,甭客氣!”

他也笑起來,這笑容和最初見時一樣,好看得令人心醉,但又似乎比那時更暖更輕松,看得範小圓心跳又亂了。

他真好,他過得好真好。

她笑着一嘆,溫玹再度一揖,這回真的走了。

于是在七月末,蘇绮和溫玹的婚禮震驚了整個京城,這是大熙開國以來,第一次有宮中男眷被放出宮另行成家。并且,他還是大熙朝第一個做官的男人。

八月,AS考試的成績公布了下來,宇文客毫無懸念地考了四個A,在開學時拿到了帝國理工、華威和倫敦政經的無條件錄取,同時還得到了劍橋大學的面試資格;

只選了三門課的範小圓也拿下了三個A,于是華威大學和倫敦政經給了她有條件錄取,要求在高三的A2考試中也拿到三個A,對現在的她來說也不算很有壓力。除此之外,她還有曼徹斯特和伯明翰的無條件錄取作為墊底。

就這樣,無論哪個世界的生活,都在逐步往範小圓所希望的方向扭轉。

按照那份神界文件裏的解釋,這種穿越狀态會一直在她身上維持下去,範小圓希望大熙朝的自己能做出更多的良性改變。比如,她可以設立專門的學宮,讓有志向的男孩子們開始逐步獲得讀書的機會;比如她可以适當增加朝中的男性官員,讓人們一點一點接受這種事情。

當然,這必定很難。就像是在她所在的二十一世紀,女性為了争取合法權益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一樣,在女尊社會想提高男性地位必定也不會容易。

不過她想,這不要緊。這是一件必須做的事,這是她作為一個穿越做的女皇一定要做的事。

她是在現代社會享受過女性地位提高帶來的益處的人,如果一朝穿越成了既得利益者,就心安理得地接受這裏存在的性別壓迫,那不如還是讓先前那位奪她命格的人來繼續當女皇好了。

而且,不論這條路有多難走,宇文客會幫她的。無論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在大熙,宇文客都會幫她的,對于這一點她很有信心。

遙想最初的時候,兩段人生一起過的感覺曾讓她倍感壓力,但現在她覺得這樣好極了,因為不論白天還是黑夜,都可以過得很精彩,而且都可以看到他。

十月,宇文客滿了十八周歲;十一月,範小圓也滿了十八周歲。

于是在十二月底過完聖誕節後,範小圓懷着一顆不知道算不算偷嘗禁果的心,“認真”地翻了宇文客的牌子。

她交待王瑾給宇文客安排和第一次翻牌子一樣的完整流程,然後就雙頰通紅地把臉埋在了枕頭裏,在等待中羞赧得不能自已。

大約一刻之後,接完旨的宇文客殺到了大殿門口:“小圓你別鬧!!!”

範小圓詫然扭頭,宇文客咣地一腳踹開寝殿大門,把明黃色的聖旨卷軸摔在了床上,氣勢很足可舌頭卻在打結:“不不不……不行啊我跟你說!那個花瓣真是太gay了!!!”

“……”範小圓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眨眼睛。

“……你賣萌也沒用!”宇文客咣叽坐在了床邊的地上,一臉悲壯和堅定交集,“你要是非逼我洗那個,我就……”

範小圓往裏縮了縮:“你……怎麽着?”

“我就拖你一起!!!”他說着一撸袖子,騰起身來便伸手拽她。本來就已羞得不行的範小圓登時慌了,扒在床上直呼:“我錯了我錯了!不用花瓣!你放開我!!!”

她邊說邊朝王瑾擠眉弄眼:“撤了撤了撤了!大男人用什麽花瓣!!!”

然而,不怕死的宇文禦子還是把女皇陛下一起拖進了湯泉宮裏。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了!

關于番外,本來不想寫,不過那天看到一個評論的提議覺得蠻有意思,于是來征集一下意見,看看大家想不想看這種吧……

——那位菇涼說,想看範小圓如果沒被奪帝王命格,生來就是大熙女皇的話會發生什麽

emmmm……于是應該會是女皇和麟德貴君的友情?知己?兄妹?調調的番外

是否想看都說一聲,我按評論的比例決定

如果寫的話,後天更新,明天休息一天

後天沒更新就說明這個番外被否掉啦

Chapter 69. 番外·假如她生來就是女皇(上)

秋高氣爽,雲淡風輕。

大熙朝皇宮的大殿裏,所有人都看到皇太女自門口到禦座又折了一個來回。

她已經這麽跑了好幾遍了,充滿稚氣的小臉上寫着疑惑。這次再跑回來,她終于忍不住去拽了女皇的衣袖:“母皇。”

正看折子的女皇挪開眼:“嗯,怎麽了?”

皇太女指向殿外:“外頭跪着的那個小哥哥是誰,他怎麽啦?”

女皇微微一愣,旋即笑了出來。

她抱起女兒放到膝頭,跟她說:“那是母皇挑來陪你的人。近來母皇的身子不大好,如果有一天母皇離開了,讓他替母皇陪你,好不好?”

皇太女想了想,不懂:“母皇要去哪兒?”

“唔……”女皇掩飾着難過,柔柔和和地笑着,“要去很遠的地方治病,可能需要過很多年才回來。”

“哦……”皇太女的聲音弱弱的,顯然很不舍得,但想到是去治病,也沒胡鬧說不讓去,只又問,“但他怎麽能替母皇陪我呢?”

女皇笑了笑,邊思量邊說:“你就……拿他當哥哥。等母皇離開的時候,母皇會替你安排個封位給他,再往後的事,等你大一些你自然會懂。”

“哦。”皇太女思量着點點頭,小手再度指向外面,“那母皇別讓他跪着了好不好,天氣涼了,他也會生病的。”

女皇一哂:“他是你的人,凡事都聽你的。你帶他回東宮吧,好好和他相處。”

“好!”皇太女愉快地應下,旋即一溜煙跑出了殿外。女皇望着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息,掩下萬千愁緒。

殿外,溫玹正跪得腦子發僵,一只小手突然伸過來拉他。

他迷糊地擡眼,定睛一看立即下拜:“殿下。”

皇太女使勁拽他:“起來,母皇讓我帶你回東宮。”

溫玹怔然,腿上因為跪得太久而使不上力氣,皇太女也扶不動他,最後他是被宦官攙起來的。

皇太女嫩聲嫩氣地叫人去備步辇,兩個人一道乘步辇往東宮去。路上,皇太女一直盯着他看,他被看得不自在,盯着腳下問:“殿下看什麽?”

皇太女笑嘻嘻的:“你長得真好看!”

“……”他更不自在了,咳了一聲,又聽到皇太女說,“你叫什麽名字?”

“……溫玹。”他道。

于是皇太女說:“那我以後叫你玹哥哥!”然後她很認真地又說,“我叫範小圓!”

·

皇太女雖然這樣說了,但對溫玹來說,是不能叫她名字的。

不過這并不妨礙兩個小孩迅速地熟悉起來,當天晚上皇太女就知道了,他被罰跪在大殿外,是因為偷釣太液池裏的錦鯉烤來吃。

她一下子驚訝極了:“你為什麽要冒險釣錦鯉?那個特別好吃嗎?”

“不好吃。我只是吃不飽,所以想試試……”他緊接着便承諾,“以後不會了。”

“嗯……”皇太女眨着眼睛看看他,轉而扭頭跟宦官說,“他以後跟我一起吃飯,你們別管他。”

溫玹神色一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別,殿下,按規矩也……”

“按規矩也不讓吃太多,這個我知道呀!”皇太女歪着頭,聲音甜甜的,“可那是因為怕我們積食不舒服,吃八分飽就可以了。你餓到去釣錦鯉,太過分了啊。”

溫玹愣了愣,繼而接受了她的說法。皇太女又一本正經地繼續跟宮人說:“上午的點心、晚上的宵夜他也和我一起吃。母皇說了,讓我把他當哥哥,你們不許餓着他!”

就這樣,溫玹開始了在東宮的生活。這年皇太女七歲,他十一。

溫玹覺得,皇太女是個很好的小姑娘,脾氣好待人也和善;皇太女也覺得這個哥哥很好,長得好、人好,還很照顧她!

而且,他和她先前見過的那些男人不一樣。在她的印象裏,母皇後宮裏的男眷們,閑來無事都喜歡文玩字畫一類的東西,要不就是擺弄笙簫筝琴。可他喜歡看書,不看書就是練劍,練起劍來英姿飒爽。

但是,她也只能看他練劍,好奇他在看什麽書的時候,他總不給她看。他會把書舉到她夠不到的高度,哄她說:“殿下還小,這個殿下現在不能看。”

時光便這樣一點一點地過去,她叫他玹哥哥,他叫她殿下。東宮裏的日子無憂無慮的,一直持續到了三年以後。

三年以後,女皇駕崩,皇太女繼位,遵循女皇遺照,尊姨母範臻為攝政王,封溫玹為麟德貴君。

每個人都跟她說,她母皇是去遠方治病去了。可這個時候,她已經十歲,很多事情她都已經懂了。

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道這種謊言該不該戳穿,只能和大家一起演戲。這樣的壓力自然很大,自然一天比一天更大,于是,當麟德貴君拿着一封信給她看,說是她母皇寄來的時候,她一下子爆發了:“你騙我!你們都騙我!!!”

她踮着腳尖沖他喊:“母皇死了,她回不來了!你們為什麽不跟我說實話!!!”

滿殿的宮人唰然跪地,殿裏安靜得只餘女皇抽噎的聲響。麟德貴君面色慘白,想要跪地謝罪,但注意到她眼底的恐懼又重新怔住。

寂靜須臾,他向她伸出手:“陛下……”

“你別碰我!你讨厭!!!”女皇怒吼着打開他的手,但麟德貴君很強硬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又強行把她抱住:“臣沒想到陛下知道 。”

“你們都騙我……”女皇在他懷裏哭得泣不成聲,小拳頭在他背後使勁捶他。

麟德貴君的手則在她背後給她順着氣,聲音輕輕地解釋說:“原是怕陛下難過才不敢說實話的。”

然後他把她摟得更緊了一點:“陛下哭吧,臣陪着陛下。”

那天剛剛繼位的女皇在他懷裏哭到疲憊入睡。這并不是他陪女皇渡過的第一個人生裏的重要日子,也注定不是最後一個。

比如四年後,宇文客進宮。

那年由各地親王挑選送入宮中的男眷很多,大多和女皇同齡或者比女皇小些,十八歲的麟德貴君一下子成了最年長的。

他對這些人并不上心,但女皇很快就高興起來,她興沖沖地跟他說:“有個叫宇文客的,人可好了!”

這話令麟德貴君心下五味雜陳,因為他從來沒見過她以這樣的神色提起哪個男人,看來她是真的喜歡這個人的,可是呢,她到底還是什麽都願意跟他說的。

麟德貴君于是凝神笑聽她說這個宇文客的點點滴滴,過了好久她才說夠,忽地畫風一轉:“玹哥哥,你有喜歡的姑娘沒有?”

他啞了一下,旋即哭笑不得:“陛下您在說什麽?”

“我知道你算是我的……後宮。”女皇紅着臉,“可是我一直拿你當哥哥,我改不過來啊!我又不想讓你一直這樣空耗着……而且,你也并不把我當你的妻子看,對吧?”

麟德貴君怔怔,這是她頭一回跟他提起這種話題,讓他一時不知道怎麽應對:“陛下您認真的?”

她點着頭說:“當然是認真的。玹哥哥,在活着的人裏,你和姨母對我最重要了。雖然你們互相不喜歡……可是我希望你們都高興。”

她真的是認真的,不過那時候,麟德貴君也真的還沒有別的想法。

這一篇于是就這樣翻了過去,在此之後,随着女皇的年齡漸長,麟德貴君開始更加直接地勸她提防攝政王、盡快親政,與攝政王的矛盾日漸激化。

這場矛盾在女皇十七歲的中秋節鬧到了頂點。彼時女皇已經和宇文禦子情投意合,中秋也是和宇文禦子一起過的。但在聽說攝政王把麟德貴君叫走了的時候,女皇即刻帶人殺了過去。

□□細說起來其實不過是個誤會,女皇沒給攝政王送月餅,當真只是忘了,是攝政王多心。可總之,在女皇趕到攝政王府時,麟德貴君已經被打得一後背都是傷。

鮮血淋漓的畫面吓得女皇差點暈過去,然後,一場激烈的争吵在中秋之夜就此炸開。

女皇扶着麟德貴君,一邊哭一邊嘲攝政王吼:“姨母您有什麽火氣沖我來啊!打他幹什麽!”

攝政王面色鐵青:“就為了他,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女皇嚯地站起來:“姨母我告訴你!!!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女皇我不當了!!!”

一語既出,所有人都傻了。

連攝政王都瞠目結舌:“你再說一遍?”

“玹哥哥要是出事,我就不當女皇了!”女皇斬釘截鐵,攝政王氣得語顫:“就為個男人,你……你可真有出息!”

“不是那樣……”女皇抹了把眼淚,“我還沒記事,父親就去世了,母皇也走得早。您和他是我最要緊的親人,你們要為皇位的事争成這樣,那我……我寧可不要這個皇位。”

“你……”攝政王氣結。

她自知自己并非麟德貴君說的那樣,可在這一環上,也确實難以自證。而只要她在攝政,這種矛盾就會一直在,她也實在不肯因為麟德貴君受閑氣。

“我真不明白他除了長得好看還有哪點好了!”攝政王氣得一咬牙,“那我保證不再動他,你趕緊給我親政!我沒空在這兒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只想趕緊去蘇杭買個院子,跟那個人過自己喜歡的日子去。相比之下,朝中的這點權力算什麽?過眼雲煙而已。

攝政王說罷怒氣沖沖地回了背後的小樓裏,女皇看着麟德貴君背上可怖的傷痕,眼淚停都停不住:“玹哥哥……”

她上次這麽哭,還是先皇去世的時候呢。

作者有話要說:

——概括解釋一下,基本就是從釣錦鯉開始的線路就不一樣奪命格的根本沒搭理這茬,沒被奪命格的小圓直接把人撈回去了然後女皇天性不同導致麟德貴君根本沒機會轉入誠惶誠恐的階段,直接親密過度兄妹情延續到底了……投錯胎後穿回去的範小圓是覺得“我拿他當男神我希望他幸福他值得一切最好的”

直接投對胎的範小圓覺得“我把他當親哥哥他對我最重要我希望他幸福他值得一切最好的”

總之,千回百轉,範小圓都還是會希望他幸福他值得一切最好的……理解為命運的必然□□。

#也可以理解為,這世界,看臉。#

Chapter 70. 番外·假如她生來就是女皇(下)

麟德貴君這次的傷勢很有些兇險,當中高燒不退了好幾天,但最後好歹是熬下來了。

女皇幾乎每天都要往清雲臺跑一兩趟才會安心,攝政王也沒再找麟德貴君的茬兒。這樣看來似乎是風波漸平,但免不了會有人心虛。

比如為向攝政王示好而把議論麟德貴君不是的人。

于是這廂麟德貴君的傷還沒養好,便又有人冒了出來。一本文不對題的書當着麟德貴君的面被呈到女皇跟前,女皇翻開一看,臉都白了。

但下一剎她便摸出了原委,即刻讓宮人把來告狀的湯禦子給押了起來,而後屏退旁人,起身就把那本書丢進炭盆燒了。

炭火碰上紙頁很快就燒得旺了起來,女皇轉身看向趴在榻上養傷的麟德貴君,鎖着眉說:“你為什麽犯這個險?還好湯禦子是到我這兒來挑的事,萬一直接捅到姨母那兒,得惹出多大麻煩!”

麟德貴君盯着炭盆裏的火焰沒說話,聽到女皇又說:“不止這一本吧?餘下的你趕緊自己都清理了,湯禦子的嘴我幫你堵住!”

麟德貴君眼底輕輕一顫,望着那本在火舌吞噬下逐漸看不出形狀的書又沉默了會兒,忽地撐身離榻,單膝跪了下去。

女皇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兩個人已經太熟了,平常也就是在外人面前還守着君臣之禮,私底下就跟親兄妹一樣,她于是怔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你幹什麽?!”

麟德貴君似乎有點緊張,薄唇抿了一下,開口道:“臣有一言,陛下聽完可以治臣的罪,但請陛下先聽臣說完。”

他這麽嚴肅也很少見。女皇複又愣了愣:“你說……”

麟德貴君沉息:“臣覺得,選賢任能不該以男女為別,男兒有志自也該能為國效力。古時不是沒有過男人做官的朝代,本朝為何不可以?”

他的話得以順利的一口氣說完,主要是因為女皇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了。

然後空氣安寂了那麽片刻,女皇失措道:“你……這話我當你沒說過!”

“但臣不能當自己沒說過。” 他突然變得十分強硬,緩了一息,又溫和下來,“臣并不想逼陛下做什麽,但臣想和陛下辯個究竟。”

女皇頭腦發脹,繼而在不适感裏突然有些惱火,她于是厲聲道:“這有什麽好辯的!你這也太離經叛道了!”

這是十年來陛下第一次以這樣的暴怒從麟德貴君的住處拂袖離去,宮人們都不清楚原委,麟德貴君自也不會四下去說。只不過,皇宮這個地方,榮辱興衰都在朝夕之間,跟紅踩白的事情永遠都有,旁人未必想深究原由,只要知道陛下在生氣就夠了。

陛下一個月沒來見麟德貴君,宮人們的态度就或多或少地有了點兒變化。麟德貴君是跟了陛下十年不假,若放在從前,他們也不會輕易覺得麟德貴君能因為一次争吵失勢,可當下,陛下好像更在意宇文禦子,這就說不好了。

不過,到了九月末,宇文禦子找了過來。

他和麟德貴君在某些方面的脾氣差不多,比如都不愛和宮裏其他人打交道。是以兩個人之間也不算多熟,更鮮少主動走動。

是以麟德貴君對宇文禦子的到來很有點意外,問他何事,他先屏退了宮人,然後才問麟德貴君:“貴君,您若得空,去見見陛下吧。”

“?”麟德貴君莫名其妙,“怎麽這麽說?”

宇文禦子很直接:“你是不是覺得陛下在生你的氣?”

麟德貴君點了下頭,他緊接着又說:“其實沒有,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不敢來見您。我不知道你們那天到底怎麽回事,可她這月餘來已經跟攝政王争辯過七八回了,今天我湊過去聽了兩句,像是為貴君的事情。”

為他的事情?

麟德貴君不解,宇文客開誠布公地說:“我沒有跟貴君示威的意思,但說實話,過去的三年裏,陛下沒什麽事瞞我,唯獨這回她什麽都不肯說,我也不知該怎麽勸。貴君,您在陛下心裏的分量和旁人是不一樣的,陛下常說希望您萬事順遂,您應該也不希望她出事吧?”

這是自然的。雖然在君臣禮數下,他從來不敢叫她的名字,可她叫了他十年的哥哥,情分早就刻在心裏了。

“陛下近來茶飯不思,整個人都瘦了。您去看看她吧,有什麽話你們當面說開,別讓她難過。”

宇文客的态度十分明确,他并不在意他這個貴君怎麽樣,但他很擔心女皇。

麟德貴君自也擔心女皇,于是他按照宇文客的話,去了至明閣。

這些日子以來,他都覺得女皇一定是生他的氣了。現在宇文客說不是,讓他松了口氣,卻又讓他覺得這還不如生他的氣呢。

——她現在的狀況,說明他給她添了煩惱。她為了他茶飯不思,為了他去和攝政王争辯了那麽多次,而且還鬧得不敢來見他,是他一時熱血上頭給她惹事了。

麟德貴君走進至明閣,繞過屋子,看到女皇正沒精打采地坐在水池邊的大石頭上。

他躊躇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先不說話,無聲地坐到了她旁邊。她好似覺得被人打擾,鎖着眉頭擡頭瞪來,看到是他,怔了一剎。

麟德貴君颔了颔首:“對不起。那天我被湯禦子惹急了,氣血沖腦。那些話,陛下當我沒說吧。”

女皇的目光挪回水面上,停了片刻,說:“我會說服姨母松口給你争個官位,你去做官吧。”

“啊?”麟德貴君十分錯愕,“我沒想過自己去做官,我不過是覺得……”

“你如果沒想過,就不會有那些話了。”女皇的聲音很平靜,手指絞了兩圈裙帶,又說,“我不該跟你發火的。回來之後想了想,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或者說,她翻來覆去地想了幾百遍,也沒能從玹哥哥的話裏挑出錯來。

既然選賢任能是為了家國天下,是為了黎民百姓,那為什麽要以男女之別做區分呢?如果哪個男人當真比女人更有才能,為什麽不能讓他也為國盡忠?

她反反複複地問了自己很多遍。

而且,她想,玹哥哥一定是很在意這件事的。雖然他從前從不曾提過,可是,他為這件事顯出了罕見的強硬态度。

如果他不那麽在意,他不會這樣的。

那麽他在意,她就在意。她想讓他高興,更害怕因此跟他生出隔閡。

女皇低着頭嗫嚅說:“你功夫那麽好,我想你應該想去兵部。但姨母不肯在兵權上松口,你別着急,我會……”

“對不起。”他忽然又重複了一遍這道歉的話,她看過去,看到他眼底真的浸滿了歉意。

溫玹被她搞得腦子裏也亂起來,失措地解釋:“我沒想給你惹那麽多麻煩,我那天就是……”他卡殼了一下,有些怔訟道,“我就是一直有這些想法,而且覺得,是可以跟你說的。”

雖然他那天的舉動格外恭肅了些,可歸根結底,他到底還是把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話說了,因為他覺得跟她沒什麽可隐瞞的。

女皇忽地笑了起來,他定睛看去,她怔怔地又笑了一聲。大概是因為精神狀态不太好,她的笑容看起來有點恍惚。

然後她轉過頭來,眼底甜甜地望着他:“我要你一直這樣,可以嗎?”

溫玹沒反應過來:“什麽?”

“有什麽想和我說的,你就跟我說。”女皇望着池塘伸了個懶腰,“你去做官,可能會遇到官場的陰謀陽謀,會有讓你覺得很艱難的問題,可你不要覺得我這個當皇帝的會不信任你……出了事你要和我說!”

“……”溫玹噙着笑打量她,“你真的要我去做官?”

“去就去嘛,既然你想,而且你也有真才實學。”女皇聳了下肩頭,“我争取,唔……三個月之內說服姨母?唉,其實她已經退讓了,說戶部禮部吏部工部刑部你都可以去,唯獨兵部,她不放心。”

“……戶部?”溫玹的呼吸稍稍一停。女皇因為他的語氣而再度看向他,他說,“我其實更想去戶部。戶籍財政、治災定稅,更能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真的?”女皇打量着他。溫玹點頭,一哂:“兵部有什麽意思,都多少年沒打過仗了?”

這麽說也對!

女皇于是重重地籲了口郁氣,站起身撣撣裙子:“那我去和姨母說,給你在戶部謀個官職。宮裏的封位麽……先留着!如果你去做官喜歡上了哪位同僚,我們再說!”

她看起來高興極了。

溫玹看着她的樣子嗤笑出聲。不過至此為止,他都還覺得她說的讓他另行成家是鬧着玩的。

直到幾個月後,他為災情的事日日在戶部忙到很晚,搞得那個她派給他的暗衛埋怨他,還扔了盒清涼油給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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