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鶴丸、財閥、鄰居
至今, 火神大我回憶起來, 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他竟然在一個平凡的周六,變身為了女性, 且保持了這樣的狀态整整三十分鐘。當時的他太過緊張,完全忘記觀察自己的身體, 竟然在佐伯家的沙發上呆坐了三十分鐘。
現在想來,當時的他明明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的!
比如觀察一下女性身體的構造,比如試圖和佐伯珠裏進行閨蜜密探,比如假裝自己已經找到了一個和自己相性度100%的女朋友……
後悔。
然而,事實卻是火神大我已經回了家。之後,普通的上學日又開始了。
天上的達摩克裏斯之劍又出現了一次,顏色不是從前那絢爛的青色, 而是燦燦的金黃。因為“出現達摩克裏斯之劍”這件事,對于這個不日常的世界來說實在是太正常了,以至于當它再次出現時。電視臺都不再花費時間報道,過分如東京電視臺, 甚至穩穩地播放着“如何做烏冬面”的節目。
比起達摩克裏斯之劍, 誠凜高中的學生更關心即将到來的校園祭。
佐伯珠裏所在的班級很沒有新意,決定将教室裝飾成鬼屋的模樣。說它沒有新意是因為在一個年級裏,至少有三個班級打算做鬼屋項目。所以就珠裏來看, 這件事情實在很無聊。
除去要去社團幫忙的人, 能在校園祭時幫上忙的學生并不多。在佐伯珠裏不知道的情況下,她被安排了許多活——基本上都是最累、最麻煩、最無趣、最沒有人想要幹的活,譬如搬運存放道具的箱子。
她早就猜到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因為不愛說話, 和班級格格不入,她理所當然會成為排擠和孤立的對象。本以為誠凜這樣新建立的私立高中會有好一點兒的校風,然而事與願違,她還是受到了這樣的對待。
不過,珠裏并不在乎就是了。
對于她而言,世界的中心是那可以随意放飛自我的少女漫畫,而非這個并不日常的現實世界。小孩子氣的打打鬧鬧、欺負嘲笑,對于她而言就像是沙子打在身上一樣,不疼不癢,不必在乎。
如果不是為了那個人的話,興許她都不會再繼續讀高中了。在初中畢業後,她就會獨自走上尋找工作的道路。
班級的學生在準備着校園祭的時候,她則在安心又專注地創作着少女漫畫。每月二十日的截稿日到了,她終于将這篇名為《騎士》的漫畫交了上去。
編輯劍先生很滿意,十分欣慰地誇獎她“進步不少”。
截稿日一過,佐伯珠裏就會陷入極度的空虛和無聊。往往在這種時候,她就會選擇用網頁聊天室來消磨時間。
周五的晚上,佐伯珠裏草草又敷衍地對付完了作業,便登錄了與“白”相識的網頁聊天室。也許因為是周五的原因,聊天室內格外熱鬧,幾乎全員都到齊了,消息刷新的速度非常快。
·紗織進入了聊天室。
田中太郎:晚上好,紗織小姐。
塞頓:紗織的肥皂劇看了整整半個月啊!
田中太郎:紗織小姐也是很忙的吧?
紗織:ww好久不見。
甘樂:小紗織是戀愛了嗎?所以網絡上的朋友完全不重要了吧?女孩子可是最懂女孩子的噢。
紗織:隔着網絡,誰知道對面是摳腳大漢還是貓娘美少女啊一我和甘樂小姐其實都是身高一米九五、擅長打籃球的男高中生呢?
甘樂:我真的是可愛的女高中生啦。
塞頓: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很空氣很冷。
田中太郎:網絡一線牽,相逢就是緣.jpeg
在歡迎過網名為“紗織”的佐伯珠裏後,聊天室裏又熱切地讨論起最近新宿流行的穿衣風格與電擊文庫新發售的小說來。就在此時,珠裏發現自己收到了一個人的私聊。
她點開了私聊頻道,意外地發現對方卻是那個名為“白”的人。
》白:好久不見。
》白:先前網絡一直沒有修好,所以無法上網。
》白:學業還順利吧?
沉默許久後,佐伯珠裏給對方回了信息。
》紗織:一言不合就消失了那麽久,原來是因為網絡的原因。我還以為白君要失約了。現在白君可以告訴我了嗎,你在哪個班級了嗎?
》白:雖然說了“進入高中後一定會見到”這樣的話,可我未必是紗織小姐的同校學生啊。只是說,在高中時代紗織小姐一定會見到我罷了。興許,我是紗織小姐的鄰居、老師、友人,乃至于親人也說不定。
》紗織:那我見到過你了嗎?
》白:見到過了。但是,見到我的場合卻很不好說。興許是在學校裏偶爾路過的時候,興許只是在便利店碰了一面。
》紗織:我覺得你說的都是廢話。
》白:嗚啊,紗織好兇啊。吓了一跳。
》紗織:我對裝神弄鬼的人一直都是這麽兇巴巴的。
》白:可是現實中的紗織,是個溫柔又不會傷害別人的人啊。
看到那句“溫柔又不會傷害別人”,佐伯珠裏默了一會兒。許久後,她才繼續打字,給對方回複了消息。
》紗織:就算誇獎我也沒用。我在生氣噢。
》白:失禮了……我似乎又要忙碌起來了。下次再聊吧。我希望紗織始終能保持現在的模樣,就像是我當初認識紗織時的樣子。
》白:順帶一提,我有堅持購買《羅曼史Month》噢。紗織真是越來越棒了。
》白:下次見。
發完這最後一條消息,白的頭像就變回了灰色。
佐伯珠裏輕呼了一口氣,退出了聊天室。
***
截稿日一過,準備已久的校園祭也來了。夏日時節,校園裏滿是悠長蟬鳴。被裝飾一新的誠凜高校,熱鬧更甚往日。學生們三五成群,手持地圖、四處奔走着,年輕又有活力的聲音,随處可聞。
“先去看話劇吧?聽說男主角很帥呢。”
“可是我想去咖啡廳坐一坐呢……”
“那兒有抓娃娃機啊!我們去試一試好不好?”
佐伯珠裏與這片熱鬧無關。
她正站在一間狹小的倉儲室裏,對着表格清點道具箱的數目。剛剛将這些收納雜物的箱子搬運過來,她有些累,額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水。
“佐伯同學,這些箱子都是你一個人搬的嗎?”
忽然間,珠裏聽到了身後有人這樣問。
她側過身去,發現倉儲室外站着鶴丸。他換上了短袖襯衫,雪色的短發微翹,唇角挂着令女生目眩神迷的笑容。
“……不是,籃球部的幾個男生幫了忙……”珠裏回答完這句話,就扭回頭去,渾身散發着一種“請不要再和我對話了”的氣場。
就在此時,一名同班的男生遠遠朝珠裏擺了擺手,嚷道:“佐伯,教學樓拐角處還有幾個寫了1-D的箱子,麻煩你也一起搬過去。”
珠裏将手裏的表格拍在了箱子上。
——又來了。
那幾個寫了“1-D”的箱子,已經被反反複複搬運來、搬運去好幾次了。她有理由懷疑,那個男生只是想故意折騰她罷了。
不等她開口,鶴丸已經很主動地說話了:“反正我也閑着,不如來幫忙吧?”
珠裏還沒答應,他就露着輕快的笑容,朝教學樓走去。未多時,他扛着全部的箱子回來了。襯衫的短袖被他翻了兩番,卷在肩膀上,袒露出肌肉線條完美的手臂來。
“應該就是這些了吧……?”鶴丸将箱子放入倉儲室內,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感嘆道,“佐伯同學可真是不容易啊。大家對佐伯同學都不太友善呢。”
正當他這樣說着的時候,倉儲室外忽然傳來一陣屬于的女生、竊竊的笑聲。随即,便是門扇合上與咔噠上鎖的響聲。
佐伯珠裏立即反映了過來,上前扭了扭門把手。有些生鏽的把手轉不動,被從外面鎖死了。她踹了兩下門,門外卻并無反應,只餘下一串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啊,果然。
她被人故意鎖在了倉儲室裏。
和她一起被鎖的,還有校園中大受歡迎的新人教師鶴丸國永。
佐伯珠裏已經不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情了。上一次被鎖,她直接粗暴地踹破了門,淡定準時地回了家。第二天器械部的老師四處瘋狂尋找是誰破壞了門,她權當做沒看見。
然而這一次,老師就在她背後,她就不能選擇那樣幹了。
佐伯珠裏沉默無言地瞥了鶴丸一眼,抱着膝蓋在地上坐下了,打算等那些女生們鬧夠了,自己打開門把她和鶴丸放出去。
不知道當她們看到尊敬的鶴丸也被關在這裏時,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呢?
她很瘦,抱着膝蓋蜷縮起來時,就像是一只可憐巴巴的小動物似的。唯一的遺憾就是她的表情與“楚楚可憐”絲毫不搭邊,透着一股冷漠的高傲。
鶴丸有些無奈地轉了轉門把手,說:“果然佐伯同學的生活很不容易啊。看來,只能等她們将我們放出去了。”說罷,他扯了扯領帶,也在地上盤腿坐了下來。
正是上午十點的時候,從那一線通風口裏投入的陽光亮得不可思議。那縷陽光投在鶴丸的眼睫上,映得他那雪色的長睫發亮至宛如無色的地步;微微一翕,便像是一幅定了格的攝影藝術品。
佐伯珠裏打量他一眼,在心底感嘆:鶴丸果然很帥,難怪這麽受歡迎。
不一會兒,她又推翻了自己的話——不不不,光憑長相還不足以成為受歡迎的人,還要擁有合群的性格才是。鶴丸的性格,與她是恰好相反的。
“佐伯同學為什麽一直看着我?”察覺到珠裏的目光,鶴丸勾起了唇角,金色的眼裏溢出一分笑意,“平常上課的時候,佐伯同學可是更寧願看窗外的櫻花樹啊。”
“沒什麽。”珠裏說。
為了消磨時間,她從口袋裏摸出了筆記本,構思起下一篇短篇漫畫的設定來。想到鶴丸就在自己身旁,她立刻就有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受歡迎的王子型老師與(目前性格暫且不明的)女學生之間的禁斷戀情,刺激,驚險。】
鶴丸大概是很好奇她在寫些什麽,所以探過了頭。佐伯珠裏很敏銳,飛快地翻過了新的空白一頁,假裝自己在無聊地畫速寫,躲避過了鶴丸的窺探。
刷刷幾下,一座簡陋的新東京塔就出現在了佐伯珠裏的筆下。
因為天天可以在家裏看見,所以她對那座新東京塔非常熟悉。
“啊,是天空樹啊。”鶴丸也認了出來,“我還沒有去過呢。據說那上面的‘天望回廊’風景相當不錯喔。佐伯同學去過嗎?”
她寫下了一個巨大的“沒有”。
“真可惜。”鶴丸放下了卷起的襯衫袖口,語氣平常地說,“不過,如果一個人去的話,确實有些孤單。佐伯同學這樣的性格,應該是更喜歡待在家裏吧。……唔,你也更适合一個人待着,這和你的表情很符合。”
佐伯珠裏仰起頭,露出微微吃驚的神色。
從中學時代起,就有許多老師對她的性格感到棘手。老師們也和她談過無數次,每一個老師都希望她能改變自己,努力融入人群,做一個合群的、普通的人。像鶴丸這樣,說“你更适合一個人待着”的老師,她還是第一次遇見。
“怎麽?吃了一驚嗎?以為我會說‘為什麽不學着與人交流’嗎?……算了吧,強迫別人做不喜歡的事,一點都不是‘善良’。”鶴丸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發頂,說,“我才不是那種無聊的人。我可是最讨厭無聊了。”
他揉佐伯珠裏的勁頭,一點兒都不溫柔,将珠裏那頭短發都揉亂了。佐伯珠裏微微逃了一下,鶴丸的手卻又壓了下來,像是非要把她的頭發揉亂似的。
這家夥……
似乎根本不把自己當外人。
這種事情,是認識了很久的人才會做的吧?
佐伯珠裏在心底悶悶地想着。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開鎖的響動,還有保健科老師的嚷嚷聲。
“又是誰在裏面啊?!說了多少次,學生不準擅自将這扇門鎖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借機在裏面做什麽!抽煙、打牌,還是幹脆是和小女朋友待在一起?!”
随着保健老師的怒喝,門被打開了。
随即,人高馬大的保健老師愣住了。
“國、國永老師……”
“啊,不好意思。”鶴丸說,“我和佐伯同學在搬運箱子,結果其他的學生以為這裏沒人,所以将門鎖上了。我們沒有鑰匙,是不可能自己把門鎖上的。”
“原來如此。”保健科老師把一串鑰匙丢了過來,“那這串鑰匙就給你保管吧,放學之前記得歸還到器械科去。”
鶴丸完美地接下了鑰匙,揮手和保健科老師說了再見。他踏出了數步,發現佐伯珠裏還怔怔坐在地上,不由問:“佐伯同學,你不走嗎?”
縮在地上的佐伯珠裏顫顫巍巍地舉起了筆記本,上面寫着一行字:我的腳麻了。
鶴丸竟然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什麽嘛……這麽可愛的理由。”他伸手扯了一把珠裏的手臂,将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佐伯珠裏的雙腿沒有知覺,雖然被拽了起來,卻踉踉跄跄的,像是初生嬰兒似的根本站不穩。一個不小心,她就向前撲去。
鶴丸微愣,随即伸手一攔,似乎是要将她籠入懷裏。然而,在佐伯珠裏即将摔到他懷裏的前一瞬,鶴丸卻又撤開了手,轉而将一塊體操軟墊塞到了她的身前。
佐伯珠裏結結實實地撲倒在了體操軟墊上。
“是不是很意外?”鶴丸問,“我可不敢伸手接你啊。‘對女學生下手’可是當老師的大忌,抱歉了,佐伯同學。如果不是因為這層身份,我一定不介意伸手抱住你。”
佐伯珠裏的臉埋在軟墊裏,她像一具屍體一樣,直挺挺地趴在軟墊上。許久後,她才慢慢爬起來,擡頭直視着鶴丸國永。
然後,她說話了。
“鶴丸老師,稍微有些幼稚啊。”
說完這句話,她便揉了揉膝蓋,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鶴丸國永微微一怔。許久後,他眼眸裏流露出一分笑意,眼簾半垂,遮去了那宛若金玄雀一般的瞳眸。
“……今天,你和我說了許多話呢。”
***
誠凜高中的校園祭這天,火神大我有些恍恍惚惚的,顯得心不在焉。籃球部的活動是籃球邀請賽,然而火神大我卻險些輸給了部外的人。
黑子哲也發現了他始終處在特殊的哲學狀态,便問:“火神君最近有什麽煩惱嗎?”
“啊,有。”正是放學路上,火神甩着挎包,語氣悶悶,“那個喜歡你的女生,以我為女主角藍本創作了一篇少女漫畫。算算日期,她畫的漫畫這兩天便要開始發售了吧?我有些擔心她會在漫畫裏把我畫成什麽樣。”
黑子哲也微怔。
“少女漫畫……?”他有些失笑,“原來佐伯同學對火神君感興趣,只是因為想要創作漫畫。”
“什麽叫做‘只是’?”火神的表情超兇兇,“萬一她還對其他的東西感興趣呢?”
“既然火神君擔心的話,就買一本少女漫畫來看不就好了?”黑子提議。
“我?去買少女漫畫?”火神指了指自己,立刻迅猛地搖頭,“我可不想被店員當成多愁善感、女子力十足的男高中生。”
黑子哲也眨了一下眼睛,随即方向一轉,很淡定地走向了路邊的便利店。火神眼睜睜看着他穿過自動門,站到了雜志架前。
“等、等等!黑子!你想清楚了啊!”火神連忙追進便利店裏。他一邊偷偷窺伺着收銀員,一邊用手指在那些雜志前徘徊着,小聲說,“現在選購一本《籃球世界》或者《每周廚房》還來得及,哪怕是《女郎Loves》也可以……”
然而黑子哲也卻表情不變,直接拎起了一本《羅曼史Month》,說:“我早上剛剛問過佐伯同學,就是這一本雜志沒錯。她說‘如果沒有印刷意外,就是這個月的最新一期’。”
說罷,他頂着火神大我“祝你幸福”的目光,坦然走向了收銀臺。
“請問需要購物袋嗎?”收銀員露出職業性的微笑。當她的目光落到少女漫畫雜志上時,她展露出了一絲不經意的吃驚,“羅曼史……啊,失禮了。是替女友買的嗎?”
就在此時,黑子哲也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聲說:“不是。因為女友在這篇雜志上連載漫畫,所以想要支持一下她。”
“原來如此,是我失禮了。”店員有些腼腆地說,“很少見到男生買少女漫畫呢。”
一場交易就這樣完成了。
火神大我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看不出來嘛,黑子竟然這麽有人生的大智慧。
籃球部冉冉升起的兩顆新星,舉着一本神聖的《羅曼史Month》,在路邊小心翼翼地翻開了。他們只知道一點兒情報——漫畫的女主角叫聖子,男主角叫拓也。
憑着這點情報,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高光宏一郎所創作的少女漫畫:《騎士》。
——就讀高中二年級的聖子,雖然在年級裏有着“殘暴女皇”的外號,卻也有着少女心的小秘密。她暗戀着籃球部的部員,自己的青梅竹馬,拓也。
拓也沉默寡言,常年板着一張面癱臉,是籃球部的關鍵球員。他和聖子,就像是光與影一樣,是互補的存在。聖子總是粗心地不記得帶紙巾,拓也就會默默帶上兩份;聖子喜歡吃M記的漢堡,拓也會溫柔地帶來十人份的M記漢堡外帶……
看着看着,火神大我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黑子,這個沒什麽存在感、喜歡打籃球、是‘聖子的影子一般的存在’的男主角,總有一種迷之熟悉感,是我的錯覺嗎……”
黑子哲也:……
他合上了少女漫畫,簡單幹脆地說:“沒錯,是錯覺。忘了這篇漫畫吧,火神君。”
***
學園祭結束的這一天,佐伯珠裏如常回到了家。她搬了一天的箱子,覺得有些疲憊。然而,一想到即将展開新漫畫的篇章,她卻又躍躍欲試起來。
至于學校裏的校園欺淩什麽的,早就被她抛到腦後去了。
唯有她在意的事情,才能傷害到她。對于她而言,“校園欺淩”連一根腳毛也算不上,自然也只能對她造成0點傷害。
簡單地洗了個澡後,佐伯珠裏一邊用毛巾擦拭着濕漉漉的頭發,一邊打開了電腦。很難得的,編輯劍先生的頭像竟然還亮着——也許他今天在加班。
她給劍先生發去了消息。
“劍先生,關于下一篇短篇,我已經構思的差不多了。這一次,想要适當的在校園戀情中加入‘性轉’的元素。”
“……”
“性轉元素非常時髦,不是麽?”
“高光老師,你到底為什麽對‘性轉’如此執着?你對性轉的執念,比前野先生對貍貓的執念還要可怕。”
“劍先生,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事實上,我的家族是隐藏于東京市的魔術世家,祖祖輩輩流傳下的魔術回路裏,流淌着‘性轉魔術’的源流。會對自己家族的魔術引以為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高光老師開心就好。我忽然覺得,我更應該花費時間去看東電的《如何做烏冬面》……”
過了沒多久,加班的劍先生就下班了。佐伯珠裏再次被駁回了漫畫的靈感,悵然若失地攤開了筆記本,重新打量起了“王子型教師與女學生的禁忌之戀”這個主題。
男主角的原型已經有了,那就是鶴丸國永。
那女主角呢?
情不自禁地,佐伯珠裏的腦海裏便飄過了火神大我的那句話——不是說,那種“完美溫柔的女主角”會比較受歡迎嗎?
……完美溫柔啊。
佐伯珠裏放下筆,走到了座機旁。座機上顯示有來電留言,因為來電歸屬已被拉黑,所以連號碼都看不見。她無視了那疑似保險詐騙的留言,猶豫着按下了一個號碼。
號碼剛撥通,她就光速按斷了。
她還是不喜歡打電話。
遲疑再三,她退開了,決定采用郵件/短信之類的方式來進行溝通。
就在此時,那座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原來是她剛才撥通的那個電話號碼,被人回撥了回來。
佐伯珠裏不敢接,那鈴聲就一直吵吵嚷嚷地響着。她用手扶着牆壁,愁雲慘霧地思慮了一會兒,最終,才像是試毒一樣,顫着手把電話提了起來。
“喂……”
“裏裏!是裏裏吧!總算知道給麻麻打電話了啊!外面的生活多辛苦啊!趕緊回到家裏來吧!你竟然每天自己走路上學,這真是太不像話了!我們家的裏裏哪需要這麽早就去工作?!還有,那種才建立了兩年的高中,麻麻和爸爸都非常不滿意。裏裏難道不喜歡麻麻挑選的學校嗎?裏裏自己選的學校,每次都會出問題,中學就轉學了那麽多次,結果還遇到那麽多不懂禮貌的貧家小女孩!裏裏你就該有一點大小姐的脾氣,不要每次都任別人揉捏。要不是麻麻主動追問,還不知道當初有人在學校裏欺負裏裏……”
佐伯珠裏險些把電話直接挂上。
——這就是,她無論如何,哪怕與家裏鬧矛盾,都要搬出來自己居住的原因。
非常不喜歡說話的佐伯珠裏,與非常喜歡說話的佐伯夫人,腦電波根本不在同一條回路上。這樣的不兼容,從珠裏的小學時代就顯現出來了。
誠凜高校裏常有一則傳言:那個脾氣古怪、眼高于頂的佐伯珠裏,其實是財閥家的大小姐,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自己在外租房居住了。
許多人都以為那只是珠裏有着獨特的裝逼姿勢,其實,那是真的。
珠裏的家境非常優渥,優渥到了她甚至想把自己性轉為少女漫畫男主角的地步。與其他家族的理念不同,佐伯夫人并沒有“精英教育”的意識,反而非常溺愛自己的幺女,将她寵得不像話。
佐伯珠裏不愛社交?好好好,公主就是應該高冷一些。
佐伯珠裏為人高傲?好好好,佐伯家的千金不高傲怎麽行?
佐伯珠裏不懂禮貌?好好好,財閥家的大小姐要什麽禮貌!
佐伯珠裏不愛學習?好好好,有那麽多的錢財,還學習做什麽。
佐伯珠裏性格孤僻?好好好,不一般的性格,才符合不一般的家庭。
久而久之,佐伯珠裏就被養成了不愛說話、冷漠高傲的性格。她在小學時期,貫徹着母親的信條,将“刁蠻刻薄冷漠大小姐”的性格發揮得淋漓盡致。
她的小學并非普通的小學,能就讀的學生都擁有了不起的家境,誰也不會因為她是佐伯家的大小姐而讓她一分。于是,佐伯珠裏逐漸被孤立,也有了輕微的社交恐懼。
她是個聰明的人,在小學畢業時就發現了這件事。那時還算年幼的佐伯珠裏,天真地懷着“想和大家做朋友”的想法。為了扭轉自己的性格,随大流地做一個“正常的人”,她決定擺脫財閥之女的身份,去普通的中學讀書,看一看正常、讨人喜歡的性格是怎樣的。
然而,從小被溺愛養成的性格并不是那麽好改變的。在普通的中學,她依然被孤立了。于是,便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的轉學。只可惜,收效甚微。最後,她的社交恐懼發展到了很嚴重的地步,以至于她開始享受起“孤僻”的感覺了。
不如說,這是一種自我的認知與發現——在經過努力地磨合與扭轉後,她發現還是“孤獨”的狀态更适合自己。
升入高中後,她已經收斂了絕大部分的刁蠻。對于她而言,收起鋒芒、不去主動傷害別人,那就足夠了。所以,被別人傷害一下,那也無所謂;反正,她的世界重心只在漫畫裏。
“裏裏?裏裏?”佐伯夫人擔憂的聲音還在繼續,“租住房子的生活很辛苦吧?麻麻真的很心疼裏裏。裏裏想不想要新包包?假期要去拉斯維加斯住一陣嗎?”
“……媽媽。”佐伯珠裏終于說出了話。
她說話的一瞬間,佐伯夫人就安靜了下來。
“我想問一問,征十郎現在在哪裏讀書?我能……見他嗎?”
她的聲音有些猶豫,不過電話那頭的佐伯夫人,情緒已明顯起了變化。
“裏裏想要見小征嗎?麻麻真是好高興啊!說來自從國一之後,你們就沒見過了。那孩子現在好像在京都讀高中呢。裏裏想見他的話,麻麻一定會幫你約到!放心吧!”
“謝謝。”佐伯珠裏說。
“裏裏,見完小征就回家來住如何?”
“我先挂了。再見。”
“裏……”
佐伯珠裏挂上了電話,久久地呼了一口氣。
每次和佐伯夫人對話,對方那連珠炮似的說話速度,都讓她喘不過氣來,讓她想要瞬間暴斃。
她再三挂了電話,确認已經切斷了線,這才離開了座機的位置。擡起頭去,窗外夜色濃濃。東京夜景繁華,一片燈彩閃爍。
她打開冰箱,發現牛奶已經沒有了。于是她簡單地穿了衣服、拿了零錢,便下樓去,決定去附近的便利店買牛奶和當做宵夜的面包。
出門時,恰好看到鄰居家的門也打開了。一位少年走了出來,似乎也是去便利店的。
他的頭發是很醒目的玫紅色,頭頂還一左一右對稱地紮了兩個疑似信號接收器的東西。佐伯珠裏的目光,不由自主便被吸引了過去。
——現在男孩子也要別發夾嗎?這麽Gay的嗎?
她在心底吐槽完這句話後,那少年就像是感應到了她的吐槽似的,面無表情地轉了過來,看了她一眼。
佐伯珠裏微微一怔。
總感覺那少年的目光裏有一種【嫌棄】的意味在。
他總不可能知道現在的自己在想什麽吧?
這個東京雖然是不日常的東京,可是超能力者也不是随處可見,更何況是“讀心術”這樣的超能力。要是自己的鄰居都是能感知別人內心想法的超能力者,那可真是一場災難。
——來實驗一下吧。幹脆在心底吐槽他兩句好了。
佐伯珠裏繼續往便利店的方向走着,心底開始了一連串的噴人臺詞。
——比赤司征十郎還矮的男高中生!烤成粉色的複活節火雞!女子力噴薄、頭戴發夾的疑似Gay佬!
少年停下了腳步,再次回過了頭。這一次,他露出了一個【令TV組想要拿出線稿敷衍觀衆】的鬼畜表情,悚然地望向了佐伯珠裏。
佐伯珠裏狠狠愣住了。
——這家夥不會是真的……真的……能感知到她的內心在想什麽吧?
[是的。]
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不僅如此,自從你搬來後,我已經被強迫聽讀少女漫畫劇情一個多月了。現在,拜你所賜,我已經成為了《羅曼史Month》的忠實讀者,精通72種少女漫畫常見橋段。]
那個聲音繼續如是說着。
佐伯珠裏徹底愣住了。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是赤司征十郎!!
作者有話要說: :???天外飛鍋?
齊木:[冷漠.jpeg]
臨也:[發出了鬼畜的笑聲]
三個卡米亞一臺戲……
謹慎買股。
沒有cp。
提醒:本卷依舊有師生元素,作者喜歡寫,沒有其他原因,不想看到這個元素可以棄文。
作者不會為了某個讀者改了主線劇情。類似“別寫師生”的留言除了膈應作者沒有任何用處,求互相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