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1)
氛圍有點兒危險。
如果赤司再不停手的話,事情會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征十郎……那個……”她有些緊張地用手覆住了面頰, 說, “很對不起, 可是,那個……當初的我……真的認錯了人。”
撲在面頰上的氣息漸遠了,赤司擡起頭,說:“把我認成了誰?”
“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珠裏用手背遮住了眼睛,“因為沒有見過, 所以完全不知道對方的長相。看到征君, 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你是他。”
“那麽, 突然的離開, 也是因為那個人嗎?”赤司問。
“嗯。”珠裏點頭,“如果繼續将征君當做那個人的話,就是我太過分了。”
“珠裏, 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
“‘離開我’這個選擇, 是出于你自己的意願, 還是……”
赤司的話音未落, 房門便被一腳踹開了。力道之大, 似乎令整一棟樓都顫了一顫。刺眼的燈光亮了起來, 庫丘林大步跨了過來,揪緊了赤司的衣領就往外拖。
“我說呢, 怎麽會聽到女孩子的哭聲,原來是你這個小鬼想要趁機對她下手!”庫丘林一點兒都不顧及對方的身份,硬生生地将紅發的少年向後一拽。
“放手。”赤司一橫手臂, 擋開了他握緊衣領的手,單膝跪在了床的另一側。他俊秀的眉宇裏有一絲寒意,口中說道,“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外人不要來插手。”
庫丘林被他掙開的那一瞬,已經有了不可思議的面色——這小子看着矮叽叽的,怎麽力氣這麽大?還有那吓人的氣勢,簡直像是王者似的。
“庫丘林,不是你想的那樣。”珠裏連忙坐了起來,“我不是因為征十郎欺負我才哭的,只是因為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才忍不住……”
“回答我的問題。”赤司站了起來,望着她,“當初,你‘離開我’的決定,是出于你自身的意願,還是你口中的‘那個人’?……回答的時候,說謊是不被允許的。”
珠裏直直地望着他的面色,頓了頓,低聲說:“都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再問也沒有意義吧……”
赤司喜歡她,是因為她只對赤司展露出另一面。可是這個例外發生的根本原因,是她将赤司誤認為了白。現在,所有産生感情的基礎都已經被颠覆了,兩個人過去的回憶也什麽都不算了吧。
“你就只會逃避嗎?”赤司問。
“我只是不想回答……”珠裏別過頭去。
“這就是怯懦的逃避。”赤司揚起了唇角,聲音裏帶着一絲微微的譏諷,“我以為你只是在興趣上産生了變化,沒想到你的性格也是。從前就是這樣,現在則更膽怯了。如果不是我執意問清原因的話,恐怕你就會抱着真相躲藏一輩子吧。”
珠裏心底一沉。
赤司是真的變了很多——至少從前,他不會說這樣鋒芒畢露的話,只會包容地對待她。
“喂,小鬼,說話不要這麽不客氣。”庫丘林的拳頭有點蠢蠢欲動,“因為被拒絕了就開始胡亂大放厥詞,這可根本不像是一個男人。”
“……征君說的沒錯。”然而,珠裏卻并沒有反駁。
她低垂着手臂,說:“我原本的性格就是這樣的。‘變得勇敢’這樣的事,就像是‘學習鋼琴’一樣,只是為了迎合現實世界罷了。我不在乎這些東西,所以,說我‘懦弱’也好、‘膽怯’也好,我都無所謂。”
赤司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要忘了,你終究生活在這個世界裏。”
“別廢話了。”庫丘林又想去拽赤司的衣領,“既然已經變回了男人,就老老實實地睡到外邊去。不要再妄想半夜三更跑進來對我的Master動手動腳,知道嗎?”
赤司側身一讓,躲開了庫丘林的手。
“我知道。”留下這句話,他就到客廳去了。
庫丘林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反手把房門合上,抱着抱枕躺上了原本屬于赤司的位置:“陣地交換,陣地交換,現在是我睡這裏了……”
話音未落,他就迎上了自家Master哲學の凝視。
珠裏:盯——
“你給我出去!”
伴随着一聲嫌棄的喊聲,抱着枕頭的庫丘林被推搡着出了房間。
一轉身,他就能看到赤司坐在沙發上悠閑又矜貴的笑。
……不,他怎麽覺得這個紅發小鬼的笑令人寒毛倒悚,可怕極了呢……
***
次日,變回男性的赤司離開了。
珠裏将赤司送走後,順便去路邊的便利店買早餐吃。休息區有抽煙室,庫丘林終于解除了“在街上抽煙會被罰款”的限制,像是個沉迷煙瘾的患者似的,到抽煙室裏去放縱自我了。
珠裏坐在休息區的座椅上,一邊按着手機,一邊啃着加熱的火腿三明治。塑料包裝紙上的油墨有些劣質,沾得她掌心裏也有了烏黑的痕跡。
[昨天晚上,可真是熱鬧啊。]
口中嚼着食物的珠裏忽然聽到了齊木的聲音。她擡起頭,左右張望一陣,才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了齊木楠雄。
[什麽“不能再繼續了”、“這個女孩子好看到我要搞姬”、“你不要對她有亂七八糟的想法”——說實話,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你又在想奇怪的新橋段,還想着看姬佬總比看黑羽老師被捕入獄要好,沒想到竟然是真正在發生的事——]
——你!你竟然偷窺了全部過程嗎齊木君!這太可恥了!
佐伯珠裏痛心疾首,羞恥值Max。
昨天晚上在家裏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沒想到全部被鄰居小聖杯盡收入耳中了。雖然她在齊木面前已經基本沒什麽形象了(畢竟,他連黑羽老師入獄都知道,還有什麽是不知道的呢?),她還是覺得很羞恥。
[你以為我願意聽嗎。這是被動技能。而且,我早就提醒過你搬家吧。]
——求你不要說了。
[放心吧。我對這些事情已經習慣了,我很清楚地知道你對面的店員正在思考昨天看的成人漫畫,你隔壁桌的大叔則在考慮着下一頂假發的樣式。我是不會對你的私生活感到詫異的。]
——那你還特地說出來告訴我幹什麽!假裝無事發生不好嗎!
[特地說出來,是因為我覺得那個叫‘赤司’的人,有一句話說的很對。]
——什麽?
[你終究還是生活在這個世界裏的,所以一直逃避也沒有什麽用處。你應該适當學會面對人生的疾苦,比如,截稿日快到了,你交稿了嗎。]
珠裏:……
繞了一大圈還是在催更嗎!!
齊木真是太低看她了!
這一次的假期海邊合宿,她收集了無數新素材。在新一期的更新裏,黑羽老師在浴室裏大秀肉體,令女主角千春的一顆小心髒砰砰亂跳。不僅如此,還有新角色登場——驕傲無匹、美色A+、女王一般的名門大小姐,赤子。
對此,劍先生的評價是:我有點害怕下一期會出現神展開,黑羽老師其實是個女孩子。真的。
[不出現當初你做的那些暗黑料理嗎?]
——啥?
[給我試吃的那些料理。]
珠裏:……
要不是齊木提起,她幾乎都忘記了她曾經給齊木做過暗黑料理的事情。這個失敗的素材,她完全沒有吸納到下一期的稿子裏去。
所以齊木到底是對少女漫畫有多執着啊!
[截稿警告就到此為止了。]
傳遞完這最後一句話,齊木就推了下眼鏡,站起身來,出了便利店的門口。珠裏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有些羞恥地捂住了面孔。
從指縫裏望出去,恰好能看到庫丘林的身影。那家夥靠在吸煙室的玻璃門上,一只手穿插入藍色的發間。白色的煙氣浮起的時候,珠裏就不太看得清他的臉了,只能看到他與玻璃緊緊挨着的背肌輪廓。
一支煙抽到了盡頭,庫丘林把煙蒂塞入垃圾桶裏,走出了吸煙室。
“Master,今天回去記得寫假期作業。”他很好心地提醒,“再過幾天,你就要開學了。”
“……我知道。”珠裏咬了一口三明治,味同爵蠟。
庫丘林拉開椅子,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問道:“怎麽?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我又哪裏惹到你了嗎?”
“不是,只是在想昨天的事情而已。”珠裏回答。
“噢……不用放在心上嘛。”庫丘林用手撐住了面頰,“那種渾身上下毫無看頭、一看就知道不會哄女人的臭小子,理會他做什麽。”
“別這樣說征君。”珠裏将最後幾口三明治啃完了,草草把塑料包裝紙卷起來塞進垃圾桶,“雖然不會哄我,可他也是在為我着想吧。只是,我不能接受他的想法。”
——不去逃避什麽的……
庫丘林歪了頭,耳垂下的銀色耳飾晃着淺淡的光。
“其實我也挺好奇的。”庫丘林忽然說。
“好奇什麽?”珠裏問。
“Master原本的性格應該是不錯的,是開朗多話的類型——至少我所見到的Master是這樣的。雖然Master對別人很冷漠,一直保持着‘無視’的态度,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能變得活潑有趣,也并不冷酷,和這個年紀的其他女孩子沒有區別。”庫丘林慢悠悠地說着。
“那是因為……我和你比較熟悉……”珠裏嘟囔。
庫丘林回憶起自己和佐伯珠裏的初見,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兩個人還不怎麽熟悉的時候,珠裏和他對話都要借助“手機”、“紙片”這樣的媒介,初初見面時,更是直接讓他自己用谷歌地圖導航回家。
後來,珠裏和他熟悉了,就能自如地說話了。
她和那個叫赤司的家夥在一起時,也是這樣。因為和赤司熟悉,所以可以自如地溝通。合宿時的監督也是如此——珠裏已經勉強能和相田麗子說話了。
如果願意的話,她明明可以把這樣的性格展現給所有人,可她偏偏不願意。
唯一有例外的情況,就是在漫畫取材的時候,她會主動去觸碰旁人的世界。不過,這個事實也有些可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漫畫”也是一種放逐自我的地方,和“網絡”一樣是虛拟的存在。
“為什麽不試着用這樣的态度接觸別人?”庫丘林問,“Master會在學校裏被人孤立,也是因為這樣的性格吧。”
“因為那毫無意義啊。”珠裏有些惱了,說,“我又不在乎其他人如何看待我。白君和我說過,如果不喜歡所謂的‘現實世界’,那就無視好了。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把那個虛拟的世界當做真實的世界。這樣一想的話,生活就輕松很多了。”
“哈——?”庫丘林的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佐伯珠裏有個網友叫做“白”,但他不知道那家夥對自家的Master的影響這麽大。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啊。”庫丘林的語氣裏有一絲不解,“正常人都不會這麽說吧?只有我這樣已經死過一回的亡靈才會有機緣産生這種奇妙的想法吧。”
“可是……”珠裏的聲音低了下去,“白君是絕對不會傷害我的,相信他是沒錯的。從十歲開始,就是他一直在陪着我了……”
庫丘林察覺到了什麽微妙的東西。
“十歲?一直?”庫丘林換了只手撐着面龐,紅色的瞳裏有一絲蔑意,“這家夥是個壞人啊。在Master還不具備基本的認知能力時,就開始改寫你對世界的想法。如果他真的一直對你說這種話,那他就是在‘教唆着你偏離這個世界’——”
珠裏愣了愣。
她攥緊了手,快速說:“好了,庫丘林,不用多說了。”
很可惜,藍色的槍兵并沒有停下的想法。
“如果那家夥真的是和我一樣的存在,我竟然能夠理解他的做法。——‘想把我所守護的Master、主君、公主大人,帶回屬于我那邊的世界去。所以,從現在開始,就要讓她慢慢地遠離這個屬于普通人類的世界。這樣子,即使哪一天帶着公主突然離開人類的世界,回到英靈的宮殿去,公主大人也不會哭着鬧着要回家’……”
“庫丘林。”珠裏又一次打斷了他,認真地說,“請不要再說了。”
“欸?”庫丘林眨了下眼,忽然笑了起來,“親我一下,我就閉嘴。”
“……”珠裏離得更遠了,“渾身都是煙的味道,不要。”
“這麽說,把煙味洗掉的話就可以咯?”
“閉嘴,庫丘林。”
“不要這樣無情嘛,大小姐。”
“我以令咒之名……”
“等等等等等!”
***
誠凜高校第三學期開始了。
雖然已經是夏末之時了,天氣還是很炎熱,校園裏的蟬鳴與放假前別無二致,一樣的聒噪和綿長,讓學生們在冗長的開業儀式上昏昏欲睡。
這學期的課表有所變動,周一不再有日本史,珠裏也不必擔憂見到鶴丸的問題。
其實,她現在也并沒有那麽的抵觸鶴丸了。在經過白的開解後,她勉強同意了鶴丸國永是“正義一方的戰士”這個說法——只不過這個戰士有點愛吓人罷了。
至于舉報和報警什麽的,她暫時不考慮。
東京都裏的奇人妙事實在是太多了,在沒有危及到自身的情況下,她還是不要去主動惹事了。
萬一鶴丸被辭退了!分分鐘有一群時間溯行軍撲到她家來該怎麽辦!
到了下午的部活時間,珠裏便去籃球部集合。一周未見,籃球部的部員更有活力了,也許是他們所看的IH準準決賽為他們注入了一針興奮的雞血。
“佐伯,今天是第一天,有很多事情要勞煩你幫忙了啊。”麗子看到珠裏,便笑眯眯地朝她揮了揮手,“這個學期也要請你多多指教了。冬季杯可是新的起點呢。”
麗子所說的“冬季杯”是高校冬季的運動大賽,在近年逐漸有了與IH相同的分量。誠凜籃球部雖然在IH失利,下一個目标卻已經定好了,那就是冬季杯的冠軍。
部員訓練的時候,珠裏就負責準備飲用水、毛巾和收拾雜物。偶有閑暇,她便拿出速寫本塗上幾筆。這一本速寫本已經快要用完了,她不得不省着一點兒,在已經畫過的空餘處力所能及、見縫插針地再畫些什麽。
“佐伯,能來一起理一下這些表格嗎?”
當珠裏畫畫的時候,手捧一疊表格的麗子朝她招了招手。于是,珠裏便将速寫本擱置在了位置上,朝遠處走去。
訓練間隙的火神大我喘着粗氣,一屁股坐到了長凳上。他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眼光瞟到了攤開的速寫本上。只一眼,速寫本上的畫面就抓住了他的眼球——
這不是……
這不是!!
果着上半身的黑子哲也,在她的速寫本上擺出各種姿勢。遮臉的、潑水的、游泳的、抱着狗狗的、在沙灘上跑步的……
不僅如此,還特地給黑子哲也的腹部畫上了閃亮亮的反光,仿佛那是什麽神聖的聖遺物似的。
沒想到啊……
火神咽了口唾沫,心思複雜地望向了黑子。
沒想到黑子這家夥這麽厲害啊。竟然能讓佐伯對他情有獨鐘……
訓練結束,誠凜籃球部的部員們相繼回家了。麗子還有事要忙,便稍稍留晚了一些。當她踏出更衣室的時候,便發現偌大的體育館裏只剩下珠裏一個人了。
“佐伯,你還不回家嗎?”
“……”
珠裏放下手裏的畫筆,這才注意到時間已經很晚了。于是,她站起來,開始沉默無聲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既然你也打算走的話,那就一起回家吧。”麗子笑着說,“我還沒有和佐伯一起回家呢。”
珠裏沒應,也沒拒絕,只是安靜地走到了麗子的身後。麗子早就習慣了她這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奇怪,跟着她一前一後地朝體育館走去。
“冬季杯的競争對手也很可怕啊,‘奇跡世代’幾乎是全員到齊。想要在這種比賽裏殺出一條血路來,真是困難……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麗子踏上了籃球館外的道路,語氣有些振奮。
一想到即将開啓的冬季杯征程,她便忍不住激動起來。
她們穿過的走廊上堆了許多廢棄的箱子,高高壘起的箱子像是一堵牆似的,風一吹,就搖搖晃晃的,讓人不由擔心它什麽時候會塌下來。天色有些晚了,微黯的陽光透過玻璃,在走廊上投出斜斜的一片光影。
“監督很想拿到冠軍嗎?”珠裏忽然問。
“當然想啊!”麗子回答,“這可是所有高中生籃球員的願望。”
“……”
“你就沒有什麽特別想實現的願望嗎?”麗子好奇地問。
“有的。”珠裏點頭,目光忽然變得炯炯有神了,“得到人氣投票第一名,漫畫翻拍電視劇,再改編電影和海外版。”
麗子:……
希望籃球部的生活……對她的夙願有幫助……
就在這時,牆邊的紙箱子忽然動了動,倏然向下墜來。這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危險箱子高塔失去了平衡,立刻又有幾個或大或小的紙箱跟着掉了下來。
“怎麽回事……”麗子一驚,僵在了原處。
眼看着那些紙箱子就要砸到相田麗子,她的身體卻被撞開了。佐伯珠裏用肩膀把她頂退了幾步,總算讓麗子逃脫了被箱子淹沒的厄運。
取而代之的,則是珠裏被幾個紙箱蓋住了身體。
“佐伯!沒事吧?”麗子有些緊張,立刻上前查看,“在走廊上堆放雜物可是違反校規的,哪個部門擅自幹的好事……”
好在箱子基本都是空的,重量很輕,沒造成什麽傷害。珠裏撥開了埋住她的箱子,探出了頭,說:“沒事。”
她的面孔沒什麽表情,仿佛剛才沒有發生過任何事。麗子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能狀似責怪地說:“幹嘛突然撲過來!我自己受傷就算了,萬一傷到你了可怎麽辦……”
珠裏沒說話,扶着牆壁站了起來。
意外發生的突然,珠裏也沒想這麽多。她的想法很簡單:相田麗子對她很好,她不想讓麗子受傷。
她木着臉,精致的面龐上是一團冷淡。麗子看着她的神情,嘆了一口氣,說:“默不作聲地撲過來,又不發一言,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怎麽說呢,還有點帥氣呢,像是電影裏負責耍帥的男二號似的。”
麗子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察覺到腳踝處一陣鑽心的疼,原來是剛才躲閃之時不小心把腳扭了。方才未發覺,現在走起路來,只覺得腳疼得要命。
“不好意思……”麗子有些讪讪,蹲了下來,“雖然躲開了,可是不小心把腳扭到了。……也許,今天只能單腳跳着回家了吧。”
其實麗子籃球館裏放了應急的藥品,但是剛才器械部的老師已經将籃球館鎖上了,現在也不能再回籃球館裏處理扭傷了。
“我帶你去保健部看一看。”珠裏說着,想要學庫丘林平常的模樣把麗子抱起來。然而,她用盡了力氣,卻根本抱不動麗子。
場面一陣尴尬。
“算了吧……”麗子看着珠裏細瘦的小胳膊,“我知道我很重啦……”
“只有B的監督,我不可能抱不動。”珠裏說。
麗子:……
這個梗到底是誰流傳出來的!!死刑!!
庫丘林在家做家政,珠裏也不能尋求庫丘林的幫助。無法之下,珠裏只得去校園裏尋找幫助,看看有沒有好心的男生願意幫忙把走路困難的麗子背到保健室去。
她在附近徘徊了一會兒,就看到了幾名晚歸的男生。
那幾個男高中生提着書包,懶懶散散地朝校門處走去,一邊走,一邊讨論着剛才部門的比賽。隔着老遠,珠裏都能聽見他們嬉鬧的聲音。
珠裏朝前踏了一步,又把腳縮了回來。
對她來說,主動去和那些人說話實在是太困難了。
可是,不請他們幫忙的話,讓麗子單腳跳過大半個校園,又實在是不方便……
眼看着那三個男生快要走出校園了,珠裏終于鼓起了勇氣,幾步追了上去。
“那個……”
她聽見自己陌生的聲音。
“啊?”
年輕的男孩們回了頭,目光落到珠裏的身上。
“是佐伯……”
“快走吧。”
“總不會是有求于人吧。怎麽可能。”
晚歸的烏鴉拍着翅膀落在了電線杆上,三個年輕男孩說說笑笑地踏出了校門。佐伯珠裏站在校門出,孤零零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她心底有些茫然了。
如果只是她自己受到忽視的話,那她毫不在乎。但是,麗子卻因此得不到幫忙,她覺得有些愧疚。
往常遇到這種事的時候,她總是會運氣特別好的得到旁人的幫助。忘記帶傘了,便會有人因為各種原因送傘來;買車票的錢不夠了,就會發現口袋裏的電車卡突然被充值了餘額;摔了跤,也會有恰好路過的好心人體貼地把她送到醫院去。
這些事情,讓珠裏總覺得自己的運氣好的不可思議,仿佛有一位無所不能的神明一直在暗處幫助着她似的——這也是現在的她毫不在意旁人眼光的原因之一。
可是現在,麗子受傷了,她的好運卻失效了。
總不至于又會有一位好心人突然跑來,把麗子送去保健室吧?
珠裏看了一眼那三個男生的背影,低聲嘆了口氣,往回走去。
回到麗子扭腳的走廊時,卻恰好看到奇妙的一幕——
鶴丸國永将相田麗子打橫抱了起來,語氣輕快地說着什麽。
“冒犯了,這就送你去保健室。”
珠裏怔怔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運氣還真是好的不可思議啊。竟然會讓鶴丸國永這樣神秘的角色千裏迢迢跑來幫忙……
她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天選之人?
“是佐伯同學啊。”鶴丸望了珠裏一眼,“我送這個女生去一下保健室,不用擔心。”
“……”
“我可不是什麽壞人,不必緊張。”鶴丸朝她眨了一下眼,“佐伯同學知道的吧?”
“……”
确實,鶴丸在學校裏時一直是幽默風趣的形象,還有幾分大孩子似的天真,讓人讨厭不起來。
***
最後的最後,是相田麗子的父親開車來将麗子接回了家。
在麗子走後,珠裏也以光速沖出了學校大門,生怕鶴丸又掏出太刀來捅人。
她提着書包,穿過了幾條馬路,發現庫丘林竟然在馬路的對面等自己。高大的從者站在路燈下,飛馳而過的車輛偶爾會擋住他的身影。不過,他的身材實在是太醒目了,很難讓人忽視。
“你怎麽跑出來了?”珠裏看了一眼兩邊的車輛,穿過人行道,“出來買煙嗎?”
“你一直不回來,我當然是擔心你遇到變态老師了咯。”庫丘林的目光眺向學校的方向。
“同行的女孩受傷了,陪她去了保健室。”珠裏簡單解釋原因。
既然庫丘林出來了,她也不急着回家,決定在外邊把晚飯解決了。兩人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距離,便一同走入了一家綜合商場,沿着二層的餐廳區域亂逛着。
雖然是晚餐的時候,但這家商場裏的客人并不多,還顯得有些冷清。玻璃櫥窗上貼滿了精心設計的菜單,穿着制服的侍應生在門口朝稀稀落落的客人打着招呼。
“今天有優惠哦……”
“來試試我們的招牌菜吧。”
意大利菜、拉面、壽司、炸雞、中國菜、西餐……珠裏的目光掠過各式各樣的店面,忽然落到了扶梯旁的一臺抓娃娃機上。四四方方的玻璃櫃裏,擠擠挨挨地堆滿了玩偶,全部都是藍色的可愛小狗。
“庫丘林,看那個。”珠裏指了指抓娃娃機,“我想抓那個。”
“哈——?”正看着菜單的庫丘林有些跟不上自己Master的奇思妙想,“怎麽突然……”
等看到玻璃櫃裏的小狗玩偶,庫丘林的面色瞬間有些不好了。
“庫丘林,這個娃娃很像你。”佐伯珠裏KY能力滿點。她撲到娃娃機前,盯着那些表情傻屌的小狗布偶,認真的說,“全部,都是,庫丘林啊。偉大的光之子,庫丘林。”
庫丘林:……
“不了吧……”他扶額,“換做別人敢在我面前說‘狗’,我已經寶具解放了。”
“我要抓。”珠裏執着地掏出了一百日元的硬幣。
抓娃娃機原本就不好操作,珠裏的操作更是偏到十萬八千裏之外。該抓的時候不抓,錯過了才降下抓杆,讓庫丘林心底分外沉重。
他看得出來,他的Master雖然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其實心不在焉,“抓娃娃”只是在遮掩她的心不在焉罷了。
“Master,你的精準度真是太差勁了。”
“……”珠裏将臉貼在玻璃櫃上,悶悶地說,“剛才分心了一下。”
“又在想漫畫嗎?”
“不,只是想到了……征十郎說的話。我現在忽然覺得,征十郎說的有些道理了。”
庫丘林微愣,問:“是學校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嗯。”珠裏走到了一旁的長凳上坐下,将在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末了,她說,“沒想到我這樣的性格,竟然給麗子也添了麻煩。果然,原本就不應該和麗子認識的……”
“說什麽呢?”庫丘林把手按在了她的頭頂上,“這樣的轉變不是挺好的嘛。”
“最後的最後,還是要最害怕和警惕的人伸出援手……真是丢人。”珠裏喃喃說着,勾起膝蓋,将頭埋在了臂彎裏。
看到她這副模樣,庫丘林收回了手掌,說:“……早知道我就絕對不留在家裏給你洗內衣,而是跟着你一起去學校了。這可是我的失職。”
“不行。不洗衣服才是你的失職。你忘記了買煙的零花錢是誰給你的嗎!”
“我也只花了那一點點煙錢啊!”
珠裏和他鬥完嘴,有些悶悶的說:“如果現在開始轉變的話,就和白君當初的話完全背道而馳了。我不想那樣做,也不想讓白生氣。”
再一次從佐伯珠裏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庫丘林朝她筆直地伸出了手,表情微微不耐,“把手機拿來。”
“啊?”珠裏不解。
“拿來。”庫丘林眼眸微暗,“我想知道,那家夥到底和Master說了些什麽。”
“……算了吧。”珠裏向後縮了一下,小聲地說,“白君只是關心我罷了。”
“不把手機拿來,我就在這裏親你了。”庫丘林哼了一聲,态度很從容。
“你?!喂!”珠裏把手機藏得更好,退得愈發向後了。
可是,珠裏是抵不過庫丘林的力氣的。
庫丘林輕輕伸手一撈,就把她的手機奪了過來。随便一翻,便能看到她和白的聊天記錄。珠裏很細心,把數年間的聊天記錄全部導入到這部手機中,保存得非常完好。上翻一下,就能看到白在數月前,乃至一年前發過的消息。
——紗織小姐,最近還好嗎?身體健康吧?
——我是個虛無的存在,所以,紗織能喜歡我所屬于的世界,我很高興。
——喜歡畫畫的話,就放手去畫吧。反正現實世界之中的人也不必在意,當然只要專注于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足夠了。
——紗織小姐,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今天下雨了。記得帶傘。
——那是紗織的母親的錯誤啊。如果無法解開與母親的矛盾,那就試着回避吧。我不是讓紗織小姐逃離家庭,只是我認為紗織小姐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毫無煩惱的世界。
——沒有啊。我一直是高興的,因為現在的我是紗織唯一信賴的人。
——男友?我當然不會生氣啊。因為我知道,紗織小姐不在意那邊世界的人。親人也好,戀人也好,友人也好,都是沒有意義的存在,只是一時拿來解悶的東西而已,所以沒必要生氣。
——紗織,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你已經見過我了喲。
——已經見過我了喲。
“還給我……庫丘林!”
珠裏的聲音傳入了庫丘林的耳中。
“這家夥……”庫丘林蹙着眉心,磨了磨牙齒,一副惱恨的樣子,就像是在戰場上被敵人暗算了的模樣。他用手指劃了幾下屏幕,惱怒地說,“根本就是個哄騙小姑娘的變态嘛!”
“喂——”珠裏有些生氣了,瞪着他,“不準這樣說。”
“Master,我明白你為什麽相信這個家夥。”庫丘林指了指手機屏幕,“換做是任何一個人,從十歲起被人這樣孜孜不倦地洗腦,都會無可保留地信任着對方。可是Master你有沒有想過,對方在網絡下真實的模樣是怎樣的?”
“想,想過啊……”珠裏別開了頭,聲音怯怯的,“也許是征十郎那樣的……”
“Master,你想得有些太天真了吧。”庫丘林挑眉,說,“有可能是四十歲的地中海啤酒肚大叔,等着狩獵一個從小養到大的美人;也有可能是等着對你下手的殺人者,也有可能是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