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晚、共眠、剖白

佐伯珠裏不能沒有手機。

拿回了手機的她,朝着鶴丸國永淺鞠了一躬, 向後退去。

一旁的庫丘林聳聳肩, 也快步跟了上來。

未走幾步, 庫丘林朝鶴丸揮舞一下手中的武器,嚷道:“如果你試圖傷害她的話,得先過了我這一關。——不對,是男人的話,就不該向無害的柔弱少女下手。”

鶴丸國永沒回答。

背過身去的珠裏深呼了一口氣。

她雖然貌似冷靜, 但心底還是有些慌張的。

好在, 她有獨特的解壓辦法, 那就是在網絡上向唯一信賴的人求助。

她以神の右手的速度迅速打開了網頁聊天室, 找到了名為“白”的人,光速敲打鍵盤,發去了一條消息。

》紗織:白君, 我遇到危險的兇殺事故了, 現在有些害怕。

手機的消息提示音嗡嗡響起, 是從珠裏的背後傳來的。

珠裏的背後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鶴丸國永。

珠裏一愕。

莫非……

她有些詫異地回過頭去, 卻發現鶴丸國永只是接起了電話而已——不得不說, 鶴丸老師那一手拿太刀、一手拿手機的姿勢,有點滑稽。

“唔……下個學期的授課安排我已經提交了, 宮野老師沒有給你發郵件嗎?”鶴丸在電話裏說。

珠裏的心底有些失望,她淺淺地嘆了口氣,繼續向前走。隔着半條街, 她還能聽見鶴丸在電話裏商量工作上的事情。可是,白的回複已經發來了。

狹小的手機屏幕上,文字消息的氣泡向上刷新着。黑色的背景有些暗沉,透着幾分壓抑。

》白:後來呢?

》紗織:我拿回手機就走了。對方也沒有傷害我的意思。他說他所殺的,是名為“時間溯行軍”的東西。

》白:對方殺掉的并非人類,是嗎?

》紗織:是的。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就是“時間溯行軍”。

》白:這樣說來,對方應該也是正義一方的戰士。紗織小姐如果實在擔心的話,就換一下門鎖吧。在東京都,什麽事情都能發生。

》紗織:還是稍微有些害怕啊……白君,我能見見你嗎?

很可惜,這句滿含希望的話始終都沒有得到回複。

珠裏走得越遠,腳步越快,最後她幾乎是飛速溜進了電車站。因為心底的不安,她不希望庫丘林靈體化,而是希望他一直保持着實體狀态。為此,她特地給庫丘林買了車票。

車站裏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感謝我吧,你不用蹲在電車頂了。”珠裏将電車卡在閘口上一刷,低聲對庫丘林說。

“Master,就這樣放過你的老師沒事嗎?”庫丘林研究了一會兒閘機,才學會如何刷票。他在手指間玩着那張小小的車票,語氣有些郁郁的,“雖然他沒有對Master動手,可他确實不是個普通的人類。”

“要是不放過他,”珠裏的腳在月臺上站定,語氣铿锵有力,“下一期的稿子該怎麽辦!直接讓男主角得白血病死掉嗎?!”

庫丘林:……

他的Master萬事都以少女漫畫為先,他已經習慣了。

“那Master還要搬家嗎?”庫丘林問,“如果真的搬到剛才那片地方去,恐怕會再次遇上那位老師噢。”

“不了。”珠裏眼神死,“被家人抓回去,總好過和時間溯行軍做鄰居。媽媽只是稍微煩了一點,但時間溯行軍是真的想殺我啊。……更何況,我們家旁邊還有無所不能的小聖杯在,還算安全。”

電車來了,月臺的地面輕顫着。看報紙玩手機的乘客們同時擡起了頭,朝車廂內張望着。電車挺穩,車門一開,便露出沙丁魚罐頭似的人群來。

正是晚間的電車高峰期,整節車廂裏滿滿當當,珠裏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和自己的從者擠上了電車。車門一合,他們兩人就只能被擠在玻璃窗前,以臉貼窗了。

“……無法呼吸。”珠裏擠在角落裏,用手去夠最近的扶手。然而,她的手在空中胡亂掙紮了一下,除了險些打掉一個中年上班族的假發之外,什麽都沒有碰到。

“扶着我吧。”庫丘林倒是輕輕松松地夠到了最上層的扶欄。他扣住禦主的手,環在了自己腰上,說,“抱得緊一點,免得摔倒了。”

珠裏:……

這家夥怎麽回事啊!

手臂接觸到的是男人頗有彈性的肌肉,薄薄的襯衫根本擋不住體溫的熱度。在這種情況下,珠裏覺得手心有些發燙,忍不住悄悄地別過了頭去。

希望庫丘林沒發現她奇怪的表情。

她在庫丘林眼裏應該永遠是死魚面癱臉才對。

“嘿。”她聽到庫丘林奇怪的拖音,像是在揶揄着什麽。于是,她偷偷仰起頭,卻看到Servant正直直地注視着她,臉上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珠裏:……

糟了,還是被發現了。

下一站到了,電車速度驟減。慣性使得一車廂的人群都向後沖去,珠裏也是如此。情急之下,她只能将另一只手也環到了庫丘林的腰上。

她的手指間摸到了什麽細細軟軟的東西,是庫丘林的發絲。

被擠在車廂一角的珠裏什麽也不能做,百無聊賴的手指就撥弄起庫丘林的頭發來。

——這家夥貼得也太近了,本來就是個大高個,現在更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珠裏一邊玩弄着他的發絲,一邊在心裏嘟囔着。

“Master,我的頭發好玩麽?”庫丘林問。

“還行。”珠裏說,“我給你編個麻花辮。”

又坐了七八站,珠裏才到了目的地。已經很晚了,但她還沒吃上晚餐,習慣了吃快餐的珠裏就在附近找了一家拉面店坐下。

這家拉面店是排隊自助點餐的模式,珠裏在排隊的時候,庫丘林默不作聲地出了店門,走向了街道邊的自動販賣機。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隔着玻璃,珠裏只能看到他以熟稔的姿勢在販賣機上點點點着。

這家夥又在買煙!

“喂!”珠裏飛速地沖出了店門,對庫丘林說,“不準抽煙。”

“啊?”庫丘林正在掏硬幣的手停住了,他将手插在褲袋裏,有些納悶地問,“我在外面抽煙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你的衣服上會有煙味。”珠裏強調。

“可是我的衣服是我自己洗的啊。”庫丘林摸索着下巴,“除了接吻的時候,你根本不會有機會聞到……”

說到這句話,他忽然愣住了。繼而,他笑了起來:“原來如此,是嫌棄接吻時的煙味啊。”

珠裏:……

這家夥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呢!

“那好吧,我就陪Master去吃拉面吧。”庫丘林收起了硬幣,将雙臂枕在腦後,一副百無聊賴地樣子,“既沒有敵人,也沒有女人。好不容易才在今天碰上了一場戰鬥,本以為可以解解手癢,沒想到卻被變态老師搶走了出風頭的機會……這次聖杯戰争可真是無聊啊。”

“不戰鬥才好吧?你不是說,我的魔力太過微弱,連帶你也變得很柔弱了嗎?”珠裏反問,“不能發揮全部實力的戰鬥,一定不是你想要的。”

“其實可以通過其他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比如讓Master為我補充魔力什麽的。”庫丘林回答。

“怎麽補充?”

“……”

庫丘林沒說話,在拉面店裏坐下。他玩着自己的發絲,語氣悠悠地說起了別的事兒:“Master,你快要開學了,假期作業完成了嗎?”

珠裏:?

少見啊,庫丘林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有努力岔開話題的一天。

所謂“補充魔力的方式”,原來是這樣一個不可談及的話題嗎?

拉面上來了,珠裏要了兩包白砂糖,放肆地把糖往面湯裏灑入。庫丘林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問道:“Master,你在鹹的東西裏加上甜的,真的沒事嗎……?”

“安心吧,這是我的獨特吃法。”珠裏用筷子攪了攪面,“只有這樣獨特的味道,才能激發創作的靈感。”

庫丘林:……

吃了幾口,珠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掃了一眼,發現是一個陌生的來電,于是就幹脆地無視了。

不過,這個電話有些孜孜不倦。在被珠裏挂斷了兩次後,對方還會繼續打來。終于,庫丘林受不了靜音狀态下的手機嗡嗡狂震的聲音了,很粗暴地替珠裏接起了電話。

“喂?”

“我找佐伯珠裏。……我是赤司。”

庫丘林微微一愕。

他當然記得赤司是誰。那個小子說着“和我的未婚妻保持距離”這樣嚣張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但是,電話裏的聲音很明顯屬于一位少女。

“大小姐,給,給你……”庫丘林把手機遞了過去,“是你那個未婚夫。”

“诶?”一旦得知了是赤司,珠裏就很快屏退了所有社交恐懼。她順暢地接過電話,問,“征十郎?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很久。

許久之後,少女的嗓音才響了起來。

“……我。沒有變回去。直到現在,都是女人。”

靜默。

靜默。

靜默。

“什麽——?!”

在拉面店客人疑惑的目光下,咬着一片海苔的珠裏陡然站起。她在空中揮舞了兩下筷子,緊張地向電話那頭問道:“怎麽會?!應該在半個小時後就會解除了啊?!為什麽已經那麽多天了,你還……征十郎,戲弄我是不對的!”

“我為什麽要為這種事情戲弄你。”

赤司的聲音裏透着一分冰封般的冷意。

“不、不會吧?”珠裏眼神死。她重新坐了下來,語氣絕望地說,“很抱歉,我也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狀況。為什麽過了這麽久了,征君才來找我?”

“哦。那是因為,初初變成女人的時候,我覺得有些有趣,就試着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女人狀态。”赤司淡然地回答,“但是,馬上就要回到京都去了,我不能再繼續保持女人的狀态。”

珠裏:……

等等!你是怎麽肥四啊!!

“征十郎,你現在在哪裏?方便和我見一下嗎?”珠裏放下了筷子,小心翼翼地對電話說,“只有見到了你,我才能試着找出問題所在。”

“好。”赤司回答,“我在你家門口。”

***

在公寓門口,珠裏見到了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鏡的赤司(征子),她活脫脫一副正在逃避狗仔追蹤的偶像模樣,将自己藏在了走廊的拐角處。

只不過,口罩和墨鏡這些東西,是藏不住赤司征子的美麗的。

赤司看到庫丘林跟着珠裏一起來了,語氣微冷:“你們……竟然住在一起嗎?”

大概是因為女體的原因,她說話的氣勢有些綿軟。

“啊,有什麽問題嗎?”庫丘林問,“沒見過同居的男女朋友嗎?小鬼。”

“好了,庫丘林。”珠裏有些無奈,“開玩笑就到此為止吧,先解決征十郎身上的魔術才是大事。”

三個人進了公寓,原本尚算寬敞的二居室頃刻間顯得擁擠起來了。珠裏去廚房沖了一杯熱茶,端到赤司的面前,認真說道:“放心吧,征十郎,我一定會替你解決困擾的。”

赤司卻并不急着說話。

他的目光掃過四下的環境,神色毫無波瀾。

“這就是你現在所住的地方嗎?”赤司問。

“嗯。”珠裏點頭,“自己借用擔保人的名義租住的。我知道和赤司的家比起來,這裏肯定窮酸得不像話,簡直是個貧民窟一般的存在。請征十郎不要嫌棄。”

“不。”赤司說,“我從不在乎這些。我只是覺得,現在的你似乎已經完全不在乎你的家族了,所以才會獨自居住在這樣一個與你格格不入的地方。”

“……也沒有徹底不在乎。”珠裏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只是,和媽媽有些合不來。”

眼看着眼前就要上演一場閨蜜談心大會,一直倚在門旁的庫丘林看不下去了。他走到沙發旁,俯身親了一下Master的面頰,笑笑說:“聊天還是之後再聊吧,先替對面那位小姑娘解決煩惱,這才是最重要的。”

被親了一下的珠裏微微一愕。

“啊……對。”珠裏推開了庫丘林,仔細打量起了赤司征子的身體。

赤司的表情很不妙。

珠裏心虛地想:嗯,一定是因為變不回男生才會這麽表情不妙吧。

“我會試着再對征十郎發動一次變性魔術,這是當下唯一的解法。”珠裏握了握拳,但是,“我的魔術在某種意義上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說,除了自然解除之外,基本不可能用同樣的魔術再次幹擾性別。能否成功,就要看臉了。”

赤司這麽白,一定不是非酋,一定可以成功!

珠裏站了起來,将手伸向赤司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詞。碧綠的光輝自她臂上溢出,集為一束,沖向了赤司的方向。

綠光散去後,赤司征子原模原樣地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靠着,那優雅的姿勢,仿佛随時都能出道成為一個千金大小姐風格的愛抖露。

“這……”珠裏有些絕望,“果然,失敗了……”

“其實也并非是失敗了。”庫丘林說,“只是這個小子的身體和Master的魔術恰好不對付罷了。Master的魔術确實對他産生了作用,但是會有‘延時’的附帶效果。也許,明天或者後天他就會變回去了。”

“真的嗎?”珠裏問。

“我也只是說說。”庫丘林攤手。

天色已經晚了,珠裏幹脆留赤司在家中過夜。畢竟現在的赤司哪兒也不能去,不僅不能見友人,還要躲着自己的父親——聽說他已經以“練習馬術”為借口,躲了征臣先生很久了。

問題來了:珠裏的家中只有一張床。怎麽睡?

“征子是女孩子的話,不如和我睡一起吧?”珠裏說。

“你是認真的嗎?”庫丘林問,“她指不準什麽時候就會變回男人了啊!”

“可是留征子一個人睡在客廳的話,我很不放心。畢竟庫丘林總是在想亂七八糟的東西,征子又長得那麽漂亮,萬一庫丘林……”珠裏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你以為我對誰都會想亂七八糟的事情嗎?”庫丘林扶額。

“不是嗎?”珠裏反問,“不用想了,今天征子就和我睡!”

在旁圍觀的赤司沉默無聲地側過了頭,望着落地窗外的風景,仿佛什麽也沒看見。他側過頭時,側顏的輪廓極是美好,讓同為少女的佐伯珠裏都看的有些愣了神,情不自禁地掏出了筆記本,開始勾勒征子的面容。

……美麗,真是一種罪惡!

到了睡前,珠裏給征子準備了睡衣、拖鞋和毛巾,讓征子去浴室洗漱。

想到從前心底的白月光就要站在她的浴缸裏,照着她的鏡子,用着她的沐浴液,頂着和她相同的香波味道,佐伯珠裏就覺得心底有一分小緊張。

“征十郎……抱歉。”她跟在赤司身後,控制住自己一路跟入浴室的沖動,說,“如果有什麽不方便的,請一定要喊我。”

在浴室門前,赤司忽然止住了腳步,朝珠裏的面頰伸出了手。為她的美色所失神的佐伯珠裏完全沒有抗拒,愣愣地任由他将手掌落在自己的臉龐上。

“……你要,一起來嗎?”赤司問。

“……我……”珠裏的面龐一紅,口中嗫嚅着,竟然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少女實在是太過绮麗了,讓她不由自主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喂!”

庫丘林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浮想聯翩的氛圍。他粗暴地将珠裏拽回了自己身旁,對赤司說:“不要想趁機幹壞事!我是不會容許的!”

他這幅樣子,就像是磨着牙齒、忠心護主的狼狗似的,随時準備一撲而上,将那對主人有企圖的敵人的喉管撕裂為碎片。

赤司的手一空。他并未顯露出什麽怒意來,而是徑直轉了身。

“我要是想要做什麽,早就做了。”說完這句話,他就關上了浴室的門。

明明只是個年輕的小鬼,現在還是柔弱的女孩之身,可他那說話的神态能輕易挑起庫丘林的不滿。庫丘林總覺得這個紅頭發的小鬼生來就有着奇怪的高傲,所以一舉一動都能點燃他的怒點。

庫丘林嘁了一聲。他回過頭去,卻發現佐伯珠裏面孔微紅,一副失神模樣.

“Master,你這是被女孩子摸得臉紅了?”他彎腰,将面孔湊到了珠裏面前,“他現在可是女孩子噢,女孩子!女孩子也能讓Master變成這幅模樣?”

“我知道征子是女孩子。”珠裏喃喃說,“所以,庫丘林不可以對征子做壞事。”

庫丘林:……

他忍不住把面前的Master托舉了起來,讓她與自己的視線齊平。他一向以臂力引以為豪,就算是提起一個将将近成年的人也毫不費力;輕輕松松的,像是提一片羽毛似的。

“喂……喂!”珠裏的腳倏然懸空。察覺到全部的重量都落到了鉗在腰間的那雙手上,她低聲地掙紮說,“放我下來……突然這樣是做什麽……”

庫丘林并沒有聽從她的話,而是将她抵到了牆上。

“Master,在你的心裏,難道我是那種随便的男人嗎?”他唇角一揚,用額頭頂住了珠裏的額頭。

“難道不是嗎?我覺得你很享受搭讪女人的感覺啊。”珠裏說。

她的身體都懸空了,有些不自在,只能把雙手放在從者的肩上。

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一牆之隔外,便是她中學時代的友人。

“我只是享受向Master搭讪的感覺罷了。更何況,Master根本不算女人,充其量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庫丘林說。

說完這句話,他掂了下手臂,将少女托得更高。然後,用吻封住了她可能的回答。

“唔……?”

珠裏有些僵硬。

男人的吻技比她娴熟太多,很輕易地就頂開了她的唇齒,将舌尖探進來掃蕩了一番。因為被他舉了起來,她無處落腳,只能勉強自己環着庫丘林的脖頸。這幅羞恥的模樣,就好像自己是在主動索吻一樣。

“讓裏面那個洗澡的家夥見鬼去吧……”庫丘林輕咬了一下她的舌尖,又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回複。

珠裏閉着眼,好不容易才推開了自己的Servant。

“別太過分了……”她低下頭,用手撐着庫丘林的胸膛,嘟囔道,“就算是名義上的‘同居男友’,也不應該在這種時候乘人之危……征子小姐還在啊。”

“因為她在,才更應該這樣做啊。”庫丘林将她放到了地面上,“Master不是很困擾怎麽解決未婚夫的問題嗎?這樣子就可以輕松解決了。”

“說的倒是很輕松。”珠裏瞪了他一眼,“我很了解征君,他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而且,他恐怕已經猜到了你只是我的洗衣勞工而已。”

“……洗衣勞工?”庫丘林懵了。

“是的。”珠裏撇頭,執拗地說,“難不成你還想得寸進尺嗎?”

浴室的水聲停了,穿着睡衣的赤司走了出來。珠裏的睡衣都是男性的樣式,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只追求寬松和舒适。可這樣的衣服落在赤司(征子)身上,卻顯得那紅發的少女愈發绮麗動人了。

珠裏的臉又紅了。

“征子……真漂亮啊。”她喃喃說。

赤司投過來的目光,不是一般的冰冷。

***

半個小時後,中央公寓頂層的燈光熄滅了,珠裏摸黑爬上了床。

床鋪被抱枕臨時分割成了兩塊,一半是佐伯珠裏的領地,另一半則是赤司的。

一片黑暗裏,赤司的身體輪廓隐隐約約。珠裏眨了眨眼,并不太能睡的着——面前的少女真是完美到令人羞慚,令她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也許是她紊亂的呼吸令赤司也無法安睡,她很快聽見了赤司的聲音:“睡不着嗎?”

“是的。”珠裏回答,“我在想,征君什麽時候才能變回去。”

“說實話,”征十郎翻了身,面朝珠裏,“如果能一直這樣和你待在一起,不變回去,倒也不是那麽的令人難以容忍了。”

赤司的手越過了細長的抱枕,在被子下握住了珠裏的手指。

“征君,你在開什麽玩笑呢。”珠裏說。

“我并不是在開玩笑。”赤司說,“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容許其他人做出這麽多冒犯我的事情的。”

珠裏想到赤司那總是高高在上的神色,心底不由一凜。她點了點頭,說:“我察覺到了,征君變了很多。比從前更……果決成熟了,也更像是個大人了。”

她這話說得很委婉,但其實她想表達的并不是這樣的意思。

赤司不再像從前那樣溫柔了——這才是她想說的話。

“從前的我,在珠裏眼中是怎樣的?”赤司的聲音裏有了一分惑意。

“……很好的人。”她覺得自己的形容詞有些匮乏了,一時想不出合适的言辭來。

“很照顧我,很溫柔。所有人都不理睬我、排斥我的時候,只有征君主動接納了我。同時,還有一些奇怪……因為,那時的我沒有任何長處,也沒有任何值得喜歡的地方。僅僅是因為‘家族’的原因,征君就對我如此照顧,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想到在帝光的時光,聲音便有些飄忽了。

忽然,身旁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随即,珠裏便覺得身上有了什麽黑影——赤司竟然翻到了她的身體上方,在黑暗中俯視着她。

被子沿着赤司的脊背滑下去,柔軟的紅色長發垂落下來,在珠裏的鼻尖前搖晃着。屬于赤司的、如夜空星輝一樣的眼眸,在黑暗裏匿去了光彩,卻依舊令人無法移開矚目的視線。

“征十郎……?!”珠裏微驚,有些不明白他想做什麽。

“反正都是女人,也不必如此緊張。”赤司說。

“話雖如此,可是……”珠裏向着旁邊蹭了一蹭,“兩個女孩子擺出這幅快要打起架來的架勢才更奇怪吧?!”

“珠裏,我也覺得那時的我很奇怪。”赤司将手臂撐在珠裏的耳旁,聲音很低,“只是因為看到了你滿是希冀的眼神,就不忍心拒絕你了。你從來沒有對任何人露出過那樣的表情,除了我。所以……嚴格來說,那還是你的錯。”

那正是佐伯珠裏的錯。

從來只以一副冷漠面孔對待旁人的家夥,忽然對他展露出了柔軟的、少女的一面,又讓人如何不對此記憶深刻呢?

珠裏的外表毫無疑問是誘人的,可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用石頭一般的外在去抗拒着其他人的接近。異性們為她的容貌所吸引,又被她那冰冷的面具隔絕在數步之外,只能在悻悻離開後,加入排擠她的隊伍,以此來解開心頭的不平。

——“那種性格,怎麽會有人真的喜歡啊。”

——“我只是追着她玩玩而已。拜托了,誰要真的和一塊不懂溫柔、毫無女子力的冰山交往啊?”

就仿佛,說過這些張揚的話之後,他們就可以抹消自己的失利和敗績了一般。

而赤司是不同的。

每每看到有人在珠裏面前受挫,他心底就會有奇異的愉悅感。

“那個時候的你也很奇怪。”赤司說,“為什麽要對我露出那樣的表情?”

珠裏噤聲,輕輕咬住了下唇。

那是因為……

她誤以為赤司是白。

可是這樣的理由又如何說出口呢?

在百無聊賴、令人不想回憶的中學時光裏,唯有與赤司的相處,才算是唯一溫柔的部分。在并無什麽值得紀念的現實世界裏,摻雜着“赤司征十郎”這個名字的回憶,就像是海浪深處的貝殼一般,散發着溫柔的色彩。

如果開口把真相說了出來,那麽,這份美好的記憶也就随之破碎了吧?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珠裏的聲音微微顫抖着,“征君是個很完美的人。當時,所有的女生都喜歡征君,我只是恰好不能免俗罷了。……成績優異、家境良好、性格溫柔,又是學生會長……這樣的人,沒有人會不喜歡吧……”

“嗯?”赤司略略俯下了身體,少女紅色的長發落在了珠裏的肩上,“這麽說,是……‘喜歡’嗎?”

珠裏說不出話來。

她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輕輕地顫着,便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說:“就當做,是我喜歡過征君吧。但是,那也已經過去了。”

“沒有過去,”赤司拉開她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強迫她在黑暗中看向自己的方向,“現在的我們是婚約者。我很好奇,當初的你是為了什麽而選擇離開我的?突如其來地轉學,一定有什麽理由吧?”

“沒什麽……特殊的理由……”珠裏的聲音弱了下去,“只是不希望再在學校裏受到排擠,所以想要找到一個新的開始……”

雖然,她轉學之後也依舊被再次排擠了。

只要她那冷漠的、無視所有人的性格不改,這就是注定會迎來的結局。

她正在說話間,身上傳來一陣“嘭”的輕響。落在她肩上的、屬于長發的微癢觸感不見了。珠裏微愕,心底猜到了什麽,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

赤司的長發變為了細碎的短發。再往下,用手指能摸到的五官也是更為淩厲的輪廓。

他變回男性了。

珠裏心底愣愣的。她想要把手抽回,可赤司卻握住了她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龐上。繼而,少年那冷淡的、夾雜着一絲居高臨下之意的嗓音,便再度響了起來。

“為什麽當時不和我說?”他問。

“……說什麽……”

“讨厭被人無視和孤立的感覺,所以想要離開。”

“即使告訴了征君,征君也沒有辦法吧。”

赤司握緊了她的手掌,一時沒有說話。

中學時代的他,一度以為自己可以解開佐伯珠裏的心結。每當她在自己身旁的時候,都會展露出一個與平常截然不同的佐伯珠裏來。他以為在自己陪伴着的青澀時光裏,佐伯珠裏是快樂的。

現在看來,并不盡然。

他撐在少女耳旁的手微微一動,落到了少女細瘦的頸間,再向下劃去,掠過了突兀的鎖骨。手下的少女實在是太過瘦弱了,像是紙片鋪就的一般。

“……征十郎?”

珠裏的戰栗愈發厲害了。

在這樣漆黑的深夜裏,中學時代最為親密的人就這樣貼着自己,用手掠向了危險的地方。而且,這家夥還有着一個家族所屬意的“婚約者”的名號。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征君……等、等一等……”珠裏抓住了赤司的手腕。

“嗯?”少年的嗓音落在夜色裏,帶着一分蒙昧初識般的遙遠。

“對不起……”珠裏握住他的手腕,小聲地道歉着。

“為了什麽?”

“對不起……”

“……”

紅發少年嘆了口氣,撩開她額前的發絲,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更危險了。

少年的身軀貼了上來,散發着熱度的軀殼與她相距不過幾毫米。她仿佛可以從他的身上汲取到熾燙的溫度。

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了……

“對不起……”珠裏的聲音微微哽咽着。她終于忍不住了,喃喃着說出了隐瞞多年的真相,“當初,我把征十郎認成了另外一個人。那就是我喜歡上征君的原因。……對不起。”

幹澀的道歉卻換來了無言的沉默。

赤司的面龐下移,吻去了她眼角的一滴眼淚。

“沒什麽好道歉的。即使當初的你認錯了,但你所喜歡上的人是我,那就足夠了。”

吻掠過了她的眼睫,終于落到了她柔軟的唇角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