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爸,您什麽時候來的?”喻娴強迫自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可惜她面前沒有鏡子,否則她就會知道自己這個笑容究竟有多不自在。

喻父無心寒暄,單刀直入地說:“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

“我……”喻娴的眼珠慌亂地轉了一圈,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以期他沒有聽見自己更前面的話, “我就是對公司的現狀有點不安,想找媽媽傾訴一下……”

“直到現在你還在試圖糊弄我。”喻父的耐心終于告罄,大步走過來,一把扯住了喻娴顫抖的手腕,逼問道:“你知道我剛才得到了一個什麽消息麽?”

喻娴緊咬住住打顫的牙冠,不敢說話。

“你曾直接從公司賬上提走了整整一個億。”喻父臉上的表情愈發猙獰,“大手筆啊喻娴,我信任你,給你開通了高級權限,甚至讓你一個女孩坐上這麽高的位置,而你呢?”

喻娴猛地扭過頭閉上眼睛,卻被喻父捏着下巴掰回來。

“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喻父一甩手,喻娴站立不穩,後腰直接磕在了桌沿上,當場腿腳一麻,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桌上的擺件被這動靜震得嘩啦啦亂響,甚至有幾件掉落下來,若不是地上鋪了地毯,準會摔個粉身碎骨。

喻父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充滿了不屑和厭煩,“說,這一個億去哪了?是不是跟你舅舅有關系?”

喻娴的心深深往肚子裏沉去,知道他終究還是聽見了重要的信息。

“如今公司股價跌停,一旦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喻氏損失的将不止一個億。”良久,喻娴緩緩擡起頭,放慢語速道,“這個時候,您還要跟我糾纏這點錢的去向麽?”

喻父:“這是兩碼事,你別想顧左右而言他。”

“但事情總分輕重緩急吧?”喻娴扶着桌腿,試圖重新站起身,手背上青筋暴起。“我沒跟您打招呼就領了錢,這是我的不對,但我也只是把錢借給了舅舅,他已經向我承諾過,日後還錢的時候會給我們加利息。喻董,我們不會虧的。”

喻父對韓奉河這個大舅子并沒有多少好感,他一直不太看得起這人,來往都是冷冷淡淡地走過場。當初若不是看重了韓家在K市的影響力和韓夫人的臉,他也不會和韓家聯姻。而今,韓夫人逐漸年華老去,韓家也漸漸被後起之秀趕超,他就更加沒有同韓奉河打交道的欲望了。

更勿論借錢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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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與他幾十年夫妻,果然還算了解他,知道求他幫娘家是不可能的,這才不得已逼女兒想辦法。

“我才是公司最高決策人,你有什麽資格做我的主?”喻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女生外向,沒用的東西。”

就這麽一句,喻娴驀地爆發了。多年來被忽視、被看輕的委屈轟然決堤,她倏地仰起頭,兩道淚痕自眼角劃出,暈開了精致的眼妝。

“你為什麽總是這樣?”她喊道,“我的性別難道是我能決定的嗎?為什麽你永遠看不見我的優點?女人到底怎麽得罪你了?我也是你親生的孩子啊!”

喻父冷笑道:“男主外女主內是自古流傳下來的傳統,如果沒有道理,怎麽還能延續這麽多年?女人,就是沒有能力,又短視又愚蠢!”

喻娴大笑出聲,徹底撕破了多年來的溫情僞裝,她目光怨毒地睨着喻父,像個披頭散發的女鬼,“是,你只看得見喻硯,喻硯哪裏都好……可他會真心待你嗎?”

喻父瞬間變了臉色,“夠了!”

“你花心思培養他,把各種資源捧到他面前送給他。”喻娴仍不肯住口,繼續道:“可是他呢?他那樣忤逆你,甚至連你的公司都不屑一顧。”

喻父臉色鐵青。

“他嘴上叫着‘父親’,可他真的願意認你嗎?”喻娴快意地笑着,話語像一把把磨快了的匕首,不停往喻父心口戳,生生戳破了喻父的自欺欺人,“我想啊,他估計早在你冷眼旁觀他那個賤貨媽病死的時候就已經恨透了你……”

“我說夠了!”

喻父怒氣大漲,面色紫紅,大步上前,狠狠一掌掴在喻娴臉上,打碎了她的笑。喻娴被他打得一個踉跄,偏過頭去,當即臉就腫的老高。

她卻沒有伸手去碰一下,也沒有喊疼,只是用一種令人發冷的眼神瞥了喻父一眼,啞聲道,“這一巴掌,當我還了你這半身的血。”

喻父絲毫沒有把她的宣告放在心上,轉過身,怒氣沖沖地就往外走,邊走邊命令道:“明早之前,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我要看到那一個億重新回到賬上來!”

他的手伸出去,已經握上了門把。突然,腦後一陣勁風襲來,他完全來不及反應,後腦便挨了一記重擊,劇痛之下,一股恐怖的熱流緩緩溢出,喻父渾身一僵,驟然癱軟,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他倒在地上,鮮血從他腦後越鋪越大片。這回輪到喻娴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了,她面無表情地低着頭,手裏還拿着一個沾滿血的水晶擺件。

喻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為什麽喻娴能有這麽大的膽子?

“喻董,”她嘴角勾起一個奇異的微笑,“別擔心,喻氏會在我手上好起來的,我向你保證。”

喻父抽搐着,眼神惡狠狠地瞪着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喻娴冷靜地擦幹淨雙手和擺件,抹掉自己行兇的證據,又避過血泊,把擺件調整好角度放在喻父頭邊,這才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服,調度出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一把拉開門,尖叫道:“來人!快叫救護車!”

由于方才董事長大發雷霆地在訓人,這一層裏不少人為了不“被迫挨罵”,都遠遠地避開了,乃至于後來喻父和喻娴的争執居然沒有任何人發覺。直到聽見了喻娴的呼喚,這群人才陸陸續續從別的辦公室裏跑出來,看着董事長和他腦後的獻血,不少人都面色大變。

李安當機立斷,叫了救護車轉頭就抓過宣傳部門封鎖董事長受傷的消息。喻娴好像被她爸爸的傷勢吓傻了,一直在哭,跪在喻父身邊也不知怎麽辦。

李安安慰她道:“喻副總別擔心,董事長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都怪我!”喻娴捂着臉哭道,“我明知道他在着急,為什麽還要跟他吵架?如果他不生氣,就不會把我打得撞到桌上,也不會重心不穩滑倒撞到地上的擺件……”

李安順着他的話,迅速掃視了一圈一片狼藉的辦公室,又看到了喻娴臉上根本遮不住的紅腫掌印,默默嘆了口氣,蒼白無力地道:“沒事的,沒事的……”

救護車來得飛快,轉眼間就把喻父拉進了急救室。喻娴身上的套裝還沾着暗色的血污,她坐在急救室外的長椅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啜泣,眼也不眨地盯緊了急救室大門上方的紅燈。

時瀾睡到半夜,翻了個身,胳膊往邊上一摟,摟了個空,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枕邊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卧室,被窩都涼了。

他翻身坐起,套上拖鞋,一邊揉眼睛一邊拿過手機瞄了一眼——淩晨四點半。

走出卧室,他往邊上一瞅,果然書房的門虛掩着,門縫裏透出一線雪亮的光來。

時瀾心想:又加班,時差黨一加加一夜,還要不要命了?

他走過去,用指節在門上“扣扣”了兩下,推門走了進去。果然,喻硯開着電腦,戴着藍牙耳機,正從一片大數據中擡起頭來,抿起唇,眼神裏透着讨好,微微一笑。

“有什麽大事非得你半夜三更地弄?”時瀾緊皺着眉頭問,“李亞哲他們都不行了?”

喻硯摘下藍牙耳機,端起桌上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他沒問題,只是最近有些事我必須親自盯着。”

“什麽事?”時瀾接口問道,但随即又想起了什麽,懊惱道:“沒事,我就随便問問,不方便的話你可以不回答。”

“我承諾過,以後再也不瞞着你的。”喻硯搖搖頭,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把電腦顯示器稍稍偏轉了一下,給他看上面羅列的各種計劃和數據,把時瀾看的眼花缭亂,趕緊閉上了眼睛。

“這是什麽?”他放棄了自主觀察,直接問當事人。

喻硯:“一些股市複盤的數據,還有喻氏的一些文件,以及接下來一段時間與時投資的工作計劃。”

華國文字博大精深,時瀾被他一會兒“喻氏”一會兒“與時”的搞得有些頭暈,忙到:“你就直說吧,是不是又在搞事情?”

喻硯高高揚起眉:“你怎麽這麽肯定就是我在搞事情?”

時瀾笑了,伸手在他下巴上撓了撓,跟逗一只貓咪似地說,“大概是直覺吧。其實在你和我說你母親的事的時候開始,我就隐隐有種預感,覺得你遲早有一天會跟你爸杠上。怎麽樣?我猜對了嗎?”

喻硯喉嚨裏發出低沉的笑聲,把他的手拉上來在唇邊親了一下,“你真了解我。”

“所以,現在你要展開‘複仇計劃’了?”時瀾眯起眼睛,帶着幾分憂慮地問:“會有危險嗎?別過線啊。”

喻硯重新把目光投向五顏六色的屏幕,“放心,我有分寸。”

他當然不會過線,畢竟喻氏內部的水就已經夠混的了,他只不過是站在岸邊,再往裏面撒一把沙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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