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更新時間:2013-04-24 23:37:13 字數:21406
王梓桐根本就不用擔心如何把醉了的祁允纾從駕駛座上勸下來。祁允纾昂首闊步地走出了餐廳。還沒有到停車場,就踉踉跄跄東倒西歪的了。他指着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愣愣地問:“小王子,我的車怎麽給人家開走了?快報警!”
王梓桐又好氣又好笑,她眼明手快地把要沖上馬路的祁允纾拉了回來,像哄小孩似的勸道:“那不是你的車,我們到那邊坐坐好不好?”
王梓桐和祁允纾坐在人行道上的雙人椅裏。路燈把二人寂寞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初冬刺骨的晚風吹拂下,祁允纾的酒醒了些,高昂的情緒也漸漸平服了。他蜷着身子,皺着眉頭呢喃:“小王子,我好難受,想吐吐不出來。”
“哼,現在知道了吧?你這是自作自受!向後靠着!”王梓桐把臨走時餐廳侍者好心給她的熱毛巾敷在了他臉上。
祁允纾安靜了幾分鐘。王梓桐在心裏盤算着如何把他送回家的時候,他忽然一把把臉上的毛巾扯開了,“我好難受!”他伏在了王梓桐的肩頭上。
“哇呀,你、你不是想吐吧?”王梓桐手足無措。
“我好難受!最愛的人在身邊卻無法碰觸!”祁允纾混着酒氣的氣息傳到了王梓桐臉上。出乎她意料,那味道好像并不是太難聞。
“你說什麽啊……”祁允纾整個人都靠在了她身上,很沉,她試着挪開他。
“小王子!”祁允纾忽地直起身子,一把摟住王梓桐,面對面地望着她,“你好殘忍!你明知道,我是多麽喜歡你的!”
望着祁允纾有些充血的痛苦、無助的大眼睛,王梓桐的心亂了,“我……”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總是這樣!什麽事都灑灑脫脫的,一遇上我,你就含含糊糊的了,”祁允纾怒氣沖沖地說道,“難道你就不能靜下心來好好看看我嗎?”
“我怎麽沒有好好看你了?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朋友?哈哈哈哈哈……”祁允纾仰天長笑,“我是朋友?對,我的确一直像個朋友似的處處遷就你:你有了戀人,我讓開;你覺得我沒有安全感,我等你;你說要我們做朋友,我聽你的話……但是,我好辛苦!真的好辛苦!聽到那個叫杜斯的男人說你是她的女人的時候,我心裏難受得簡直要瘋掉了,表面上還必須彬彬有禮地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王梓桐,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我不想和你玩什麽幼稚的朋友游戲了!”
王梓桐怔怔地看着痛苦萬分的祁允纾,她忽然發現,自己的臉上有溫熱的水滴,她哭了。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這個男人傷得那麽深。她顫抖着嚅動着嘴唇,“對不起……”她只能說出這三個字了。
“哈哈哈哈……”祁允纾痛苦的笑在寂靜的夜晚裏聽起來像哭一樣,“我不是要這三個字!我一直在想,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再讓我們回到大學裏,我一定會把握時機,讓我們可以真真正正地開始。因為抱着這個信念,所以我找你找得很辛苦,我不在乎;我和你玩那過家家的朋友游戲玩得很痛苦,我也可以忍受……我只想聽你一句話,你願意回到過去,和我一起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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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桐咬住了嘴唇,她想起了杜斯,那個酷愛插科打诨的兒科大夫,那個不是頂英俊,卻又孩子氣十足的男人,“杜斯……”王梓桐脫口而出。
“別在我面前說那個男人!”祁允纾猛地把王梓桐摟在了懷裏,力道大得讓王梓桐幾乎無法呼吸,“如果我們把握住了時間,杜斯這個男人在我們的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王梓桐心中一悸。是啊,如果可以回到過去,讓她和祁允纾再來一次,她和杜斯就會像是兩條平行線一般,沒有交點。杜斯那純淨的笑容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慢慢地模糊了。
祁允纾松開了懷抱,把她的臉捧到了自己的面前,“小王子,請你給我一個答案好嗎?你願意和我重新開始嗎?”
王梓桐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那張俊美的臉孔,透過那宛如雕刻家手中塑造出來的五官,王梓桐看到了真誠——她終于真正地感受到了祁允纾對她的真摯情感。一瞬間,過去那好笑的害怕頓時煙消雲散了。現在想起來,那句經典的、纏繞在她心頭的話“帥氣的男人不可靠”似乎變得無關緊要了……王梓桐內心發澀,為什麽現在才真正看清楚這個男人呢?為了那好笑的世俗愚見,自己浪費了多少時間?!
像開了水龍頭似的,王梓桐的眼淚不聽話地流個不停。祁允纾端詳着自己手中的這張梨花帶雨的清秀臉龐,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揪住了。他顫抖着垂下頭,輕輕地吻着王梓桐的淚痕,“別哭了,我的心好疼……”他邊吻邊呢喃着。
聽到他恍忽的言語,王梓桐的心也發顫了,她死命地咬住嘴唇,似乎想要借此來減輕心中的疼痛。
祁允纾伸出一只手,輕輕托住她的下巴,“別傷害自己,不然,我會心碎的。”沒有任何預兆地,他吻住了她。
王梓桐下意識地想反抗,但是,平日儒雅的祁允纾竟然變得蠻橫起來,他定定地抓住她的胳膊,使得她無從掙脫。慢慢地,王梓桐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她漸漸地沉浸在祁允纾帶給她的愛裏,這是一種霸道的溫柔。在他帶着淡淡的紅酒味的吻裏,王梓桐沉醉了。
仿佛過了幾個世紀,祁允纾放開了她。王梓桐氣喘籲籲地望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寂寞的路燈照耀下,他依然是那麽漂亮,漂亮得像有魔力一般,使人無法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祁允纾微笑着對王梓桐說:“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好嗎,小王子?”
夜色中,他那張臉是所有女性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的臉。可是,王梓桐自己很清楚,祁允纾吸引她的并不僅僅是那膚淺的外表,他的才氣,為人以及為了她而改變的勇氣,都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目中。此時此刻,王梓桐終于發現,多年來,從第一次見到祁允纾開始,她已經把這個男人的形象深深地刻在了心裏。她情不自禁地要輕啓朱唇——
突然,杜斯的形象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一起走過了三年多的風風雨雨。難道,這三年都是自欺欺人的嗎?如果說那時候自己和祁允纾在一起,杜斯就不存在的話,那麽如果祁允纾從來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呢?究竟誰才是那個應該消失的人呢?她心中一片茫然。
“小王子……”祁允纾輕輕地催促着。此時此刻,那柔和的聲音在王梓桐聽來好像虛無飄渺似的。
“小王子——”王梓桐驀地站了起來,腦袋差點頂上俯下身正要再次用吻來混亂她的思維的祁允纾的下巴。她頭也不回地跑到馬路邊上去了。
“小王子!”祁允纾慌忙迫了上去。王梓桐不理會身後男人擔心的呼喊,她揚手叫來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在她身邊戛然而止。她打開了車門,用盡全身力氣,要把身旁的祁允纾推進車裏,“你喝了酒,不能開車。”她故作鎮定地說着。
祁允纾杠在車門上,他大聲向王梓桐咆哮着:“你這是幹什麽?你又退縮了嗎?別逃避了。我能感覺到你的心意!以前是,現在也是!”
“別逼我!給我點時間!”王梓桐用盡全身力量喊出了幾個字。然後,好像是力量用盡了一般,她頹然地蹲在了地上,把臉埋在了兩膝間。
一時間,兩人都無話可說。良久,司機開口了:“先生、小姐,請問你們還要用車嗎?”祁允纾嘆了一口氣,他輕聲說:“要,請你等一會兒。”他溫柔地把王梓桐攙了起來,擦拭了一下那張淚痕交錯的臉,他鎮靜地說道:“好,我等你!”
目送着出租車遠去。王梓桐想叫,卻叫不出來。孤獨地站在馬路邊上,她六神無主,“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才好?”她在心中吶喊着。望着地上自己被路燈拉得很長的影子,霎時,她有了一種惡心的感覺。好像要避開自己的影子似的,她飛快地跑了起來。初冬的冷風刮在她眼淚未幹的臉上,火辣辣地疼。可是,她顧不了這些了。影影綽綽的,她眼前有許多影子飄來飄去,她想看真切些,卻怎麽也看不清楚。
就漫無目的地跑着,她赫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段熟悉的道路。一瞬間,眼前紛亂的影子消失了,她眼前出現了一個人——杜斯。她終于找到了一個目标!她以更快的速度跑了起來。
門鈴煩躁不安地響着。杜斯看了看鐘,快午夜了。在這個時候響的門鈴,總有着不祥的預示。
心在莫名地悸動着,他打開了門。一個玲珑的女性胴體撲到了他懷裏,“梓桐!”他驚叫出聲。趕忙把懷中幾乎癱軟了的女孩用力地擁着,半抱半拖地帶進了屋內。
看着自己未婚妻被淚水糊得亂七八糟的臉龐,聽着她混亂的氣息,他心如刀割。他把王梓桐扶到了沙發上,關切地問:“梓桐,出什麽事了?”
王梓桐怔怔地看着這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五官不算突出,但是那雙深邃、清澈的眼睛總是可以給人帶來靈魂深處的暖意,使人會不由自主地從內心而笑。正是這雙眼睛,剛一見面,就給了她信心,讓她傻乎乎地無條件地依靠着這個男人。這樣一靠就靠了三年多。恍恍忽忽的,這近四年的時間就過去了,她仍然感到一切就好像是昨天剛發生似的。猛然,她想起了祁允纾那個使她沉醉的吻,愧疚感陡然爬上了她的脊背。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給了她一雙臂彎,可是,可是,她居然……
王梓桐的眼裏再次泛起了濕氣。敏感的杜斯立刻就察覺到了。帶着幾分慌亂,他着急地說:“別、別這樣!我拿條熱毛巾給你!”
杜斯走進廚房,用熱水燙了條毛巾,拿了出來。看見王梓桐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姿勢沒有變,好像根本就沒動過似的。他心頭發澀,遠遠地說道:“梓桐,先擦把臉,我再沖杯熱茶給你……”
話音未落,王梓桐猛地站了起來,飛一樣奔向他,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今晚,我在你這兒睡,好嗎?”
杜斯呆若木雞地站着。王梓桐溫熱的、顫抖着的胴體依偎在他身上,他鼻孔上飄着陣陣女性特有的清香……
他感到頭腦有些發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起來。
杜斯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穩定下來。他啞着嗓子說道:“如果你四個月前和我說這句話,我會想也不用想就抱住你。但是,很可惜,你是在現在說。”他輕輕把摟着他的王梓桐拉了開來,握着她柔若無骨的手臂,有些無奈地說:“梓桐,我不想日後讓我們倆都後悔不已。”他純淨的眼眸靜靜地凝視着王梓桐有些空洞的雙眼。
“為、為什麽?”王梓桐機械地吐出幾個字來。
杜斯半抱着幾乎成了一個木偶娃娃的王梓桐來到沙發上,讓她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熱毛巾敷在她臉上,“祁允纾就是以前和你一起在帳篷裏看星星的男孩子吧。”
王梓桐扯開臉上的毛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杜斯苦澀地笑了,“別這麽看着我。雖然你總是說我是個長不大的男孩子,但我到底是個男人,還是你的男朋友,這點敏感還是有的。你和我談起大學時代那個陪你一起看星星的男孩,我就可以感受到你對他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後來,我見到祁允纾,隐約可以察覺到他對你的感情不一般。然後,再看了那段廣告,我就什麽都明白了。”說到這裏,杜斯笑了笑,“只有戀愛中的人會從那個角度看你,發掘你最真,最美的一面。”
王梓桐的嘴唇抖動着,無法言語。她不知道,雖然杜斯表面上沒有一絲表示,他還是把自己偶爾和他提到的事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裏。
杜斯輕輕地用熱毛巾給她擦着臉,繼續說道:“梓桐,我不知道你今天來是出于愧疚,還是出于一種想證明我們這段感情堅不可摧的沖動,但是,我确實不希望這樣。”
“我沒有……”王梓桐無力地辯解着。
杜斯無奈地長嘆一聲:“傻丫頭,別自欺欺人了,如果你不是心亂如麻的話,就不會上我這兒來摟着我要和我過夜——這不是平時的你。小笨蛋,別做傻事了。”他像摸小狗似的寵愛地摸了摸王梓桐的腦袋,“其實,這些天我想過了,我們之間确實是有問題。拿上次去吃鍋貼牛奶來說,你希望制造浪漫讓彼此快樂,我卻一門心思地不想讓你淋雨,結果鬧得不歡而散。我和你是不同的人,在一起的這三年多來,我們大家都在彼此地遷就着。你說得沒錯,我是沒有情趣的大孩子。和我在一起,你是會開心,可是,這到底是不是面對男朋友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呢?我不知道……”他苦惱地聳了聳肩。
王梓桐帶着哭腔制止着:“別說了!”
杜斯搖了搖頭,“有些話我必須說,有些問題我們也必須弄清楚。自從看見祁允纾,我就覺得,他是适合你的。他可以帶給你愛的沖擊,不像我,永遠都是清水面包。我曾經想過,如果他在那個和你看星星的晚上向你示愛的話,那麽,我杜斯只不過會是你生命裏的一個過客……”
“不是的,如果他不出現的話,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王梓桐憤然揮動着雙臂。
杜斯搖着頭,“傻姑娘,我不希望當我們結婚多年後,你依然無法忘懷這段始于大學時代的青澀愛情,心中只想回到過去。與其那時苦惱,不如,我現在就放開你,給你選擇的自由,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他笑了笑,“從某種意義上說,我還必須感謝祁允纾的及時出現呢!”
“可是、可是,我們……三年多了,三年多了!”王梓桐淩亂地說着。失神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無助地看着杜斯。
杜斯的心像被放在了攪拌機裏一般。他強忍着心痛,大哥哥般地把王梓桐摟在了懷裏,“我努力過,但是,我們好像不是一類人。別再為了那些愚蠢的愧疚感而折磨自己了,本來愛情就是沒有說誰對誰錯的。記住,我只希望你幸福。我們還會是終生好友嘛!”他拍了拍王梓桐的後背。
王梓桐把臉埋在杜斯的睡衣裏,嗚嗚地壓抑着哭了起來。
“想哭就好好哭吧,傻姑娘。等哭夠了,我送你回家。”杜斯伸出大手,輕輕地梳理着王梓桐早已淩亂不堪的長發。
“別對我這麽好,求你別對我這麽好!”王梓桐在心裏瘋狂地吶喊着。
從杜斯家裏出來,一切好像都變得明朗了,但是,對于王梓桐來說,卻是更加混亂不堪了。祁允纾英俊出塵的影子和杜斯平易帶笑的形象整天交替着出現在她的面前。一邊是還沒有開始的朦胧激烈的感情,一邊是三年多融和舒服的感情;一段是現在愛情的延續,一段是過去情感的開始……是順着大路走下去呢,還是回到過去?
到底,該如何選擇?每當她從夜裏做着噩夢醒來的時候,她總是會這麽問自己。如果,如果……有太多的如果了。
王梓桐沒有找祁允纾,也沒有找杜斯,一直像個游魂似的生活着。她很煩惱,不知道如何是好。祁允纾希望她不要錯過,杜斯希望她幸福,姐姐希望她不要後悔……到底,到底怎樣才可以做到這一切?
小夕房間裏猛地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這聲響把王梓桐從懵懂的狀态中驚醒了。從那天以來,她總是這樣,坐在電視機前就會發愣。她站起身來,向小夕房間裏走去,“怎麽了?”她探進頭,心不在焉地問。
小小的房間裏,她的姐姐王梓栎和外甥瞿夕之像兩尊雕像似的怒目而對。這情況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王梓桐有些慌亂了,她擠進房間,正想說些調解的話,王梓栎開口了,她鐵青着臉,冷着聲音說:“你敢再說一次?”
小夕倔強地昂着頭,“再說一百次也可以!我的同學沒說錯,我就是野種!那個男人都不要你和我了,我當然是野種!”
“啪!”王梓栎狠狠地給了自己的兒子一巴掌。
“姐!”王梓桐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
小夕竟然還不知好歹地叫着:“我還要說,我是野種!”
“啪!”又是一巴掌,王梓栎惡狠狠地說:“我叫你再說!”“啪!啪!啪!”接連打了自己兒子好幾巴掌。
王梓桐趕忙攔住了她。小夕倔強地站着,鼻子一抽一抽的,硬是沒有哭出來。王梓栎看着兒子倔得不得了的臉,猛然掩面而泣,沖出了房間。
“姐!”王梓桐快步跟了出去。王梓栎在妹妹趕到身邊的前一刻,沖進自己的房間裏,把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幾秒鐘後,小夕的房間也傳來了同樣的關門聲。
王梓桐靜靜地站在過道上,一片茫然。她心裏有着隐隐的不安,但是她又在心中說服着自己,讓時間來當和事老吧,反正他們是母子,“我自己也很煩惱啊!”她對自己說。
第二天下午,王梓桐剛準備離開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喂?”她抓起了電話。
“梓桐……”電話裏傳來了姐姐王梓栎哭泣的聲音。
王梓桐大吃一驚。姐姐從來就是一個堅強的女性。即使是當年離婚的時候,她也不曾見過她哭得如此失态,“姐,怎麽了?”她緊張地問。
“小夕……小夕他……”王梓栎抽噎着,無法把話說清楚。
“姐,冷靜點,小夕他怎麽了?”
“小夕不見了!”王梓栎心驚膽戰地叫了起來,“今天早上我把他送到幼兒園對面,讓他自己進去,但是老師說他根本就沒有去上幼兒園!嗚……”
“姐,你別慌,現在你在哪裏?”
“幼兒園門口……”
“你等着,我馬上就到!”
當王梓桐風風火火地趕到幼兒園,只見她姐姐六神無主地站在幼兒園門口,慌慌張張地和一個警察講着什麽。旁邊站着幾個幼兒園的老師,同樣,她們臉上也表現出心慌意亂的表情。
“姐!”王梓桐跑了過去。
“梓桐!”王梓栎好像看到了精神支柱似的一把抓住了妹妹的手臂,力量之大,讓王梓桐感到隐隐生疼。
王梓栎哭喊着:“梓桐,都怪我,我昨天不應該那樣對他!他、他只是個小孩子,會跑到哪裏去?都怨我!怎麽辦?”平素思緒敏捷的王梓栎完全慌了神。
警察趕忙對王梓栎說:“太太,請您冷靜點兒。您現在必須回憶一下孩子最喜歡去的地方,不然的話,我們也很難發散人手去找的。”
“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王梓栎急得直跺腳。
“姐,別慌!”王梓桐努力回憶着,告訴了警察她所能想到的小夕最可能去的幾個地方。
警察要了一張小夕的照片,然後說:“請你們協助我們一起尋找。聽你們說,孩子似乎是負氣出走的。他又怕、又累,極有可能會藏起來。有親人在的話,他可能會願意出來。”
王梓栎聽了警察的話,越發泣不成聲。警察安慰了一下,就跑去工作了。幼兒園的老師連連安慰王梓栎。王梓桐暫時被晾在了一邊。好像是被姐姐一反常态的脆弱影響了,她心裏也有些發慌了。她拿出手機,漫無目的地踱來踱去,“冷靜!”她對自己說,“一定要保持冷靜!”
她下意識地撥了一組號碼,把手機放到了耳邊。電話鈴響了很久,沒有人接。那單調而有節奏的聲音使她幡然醒悟,在有意無意間,她竟然撥了杜斯的手機,“天,我到底想幹什麽?”
正在她要把手機放下的時候,許久沒有接通的電話裏傳來的杜斯的聲音,“喂?”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也許,他正在上班。還是別打擾他為好。”這個念頭在王梓桐腦海裏閃過。
杜斯又說話了:“梓桐,什麽事?”
“哎呀,”王梓桐在心裏罵自己,“我這個笨蛋,居然忘了手機是有來電顯示的。”這下子,必須說點什麽了。
“梓桐?”聽不見王梓桐的聲音,杜斯試探着。
杜斯的聲音聽起來很讓人放心,給人一種鎮靜下來的力量。像施了魔法似的,王梓桐脫口而出:“小夕,小夕他離家出走了!”她的話音裏帶着哭腔,盡管這是她所不願意的。
“天哪!那小子走了多久?”
“早上就沒有去上幼兒園!我姐姐剛才來接他才知道的,現在都快急瘋了。我們剛報了警……”王梓桐竟然像倒豆子似的,唠唠叨叨地和杜斯都把情況說了。
“你們現在在幼兒園嗎?”
“嗯,警察讓我們也一起找。但是我現在一片混亂,不知道從何找起……”
“你等着,我馬上過來!”杜斯果斷地放下了電話。
王梓桐緊緊地握着手機,仿佛這可以給她無窮的力量。
杜斯真的很快就趕來了。也許是趕得太急了,他氣喘籲籲的。
“小杜子!”王梓栎看到他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死死地抓住了杜斯的手臂,說:“那孩子會跑到哪裏去呢?天這麽冷,孩子這麽小,我怕……”
“栎子姐,別怕,有我在!”杜斯像對待他的病人似的,沖着王梓栎露出他招牌的微笑。他輕輕拍着王梓栎的肩頭,扭過身來問王梓桐:“梓桐,詳細情況和我說一下。”
莫名其妙地,看到杜斯之後,王梓桐馬上就鎮定下來了。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發生的經過都告訴了他,甚至比和警察說得還仔細些。
聽完之後,杜斯沉吟了片刻。然後,他才說道:“梓桐,警察推測得很對,小夕才5歲,他不可能也不敢到他不熟悉的地方去。他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幼兒園就是你們家……”
“他會不會去找你!”王梓桐靈光一現。
“不,他很可能會想找我,但是,你忘了,他根本就不認識去我家的路。來之前,我特地打電話問了醫院門口的值班護士,她很肯定地告訴我,小夕沒有去過。”
王梓桐暗暗為杜斯的心細而驚嘆,“那他會到哪兒去?”
杜斯轉向王梓栎,“栎子姐,你今天送完小夕,是從哪個方向回家的?”
王梓栎不明就裏,怔怔地指了指幼兒園的左邊。杜斯一拍手,“那小夕走的方向只能是右邊,他潛意識裏會害怕被你們找到。梓桐,從幼兒園右邊這條路走,可以到哪些孩子最熟悉的地方?”
“麥當勞、兒童樂園、歡樂天地……”王梓桐努力回憶着。
杜斯皺着眉頭,“這些地方有的是要門票,小夕身上應該沒有多少錢;還有的地方,如果一個孩子孤零零地在裏面轉悠,工作人員會馬上發覺的。想想看,還有什麽地方最有可能?”
王梓桐絞盡腦汁地想,驀地,她沖口而出:“街心公園!上次他和我們去放風筝的公園!那裏不需要門票,而且會通宵達旦地開放!”
杜斯肯定地點了點頭,“應該差不遠了。”他對幼兒園的老師說:“麻煩老師通知一下警察,我們現在馬上就去。”
王梓桐在幼兒園門口等出租車。好像下了詛咒似的,足足五分鐘過去了,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杜斯看了看焦急的王梓栎,當機立斷說道:“反正公園不遠,我們先跑過去,邊走邊截車好了!別扭心,反正警察一定會先到那裏的!”于是,王梓栎、王梓桐和杜斯飛快地向街心公園跑了過去。王梓桐看了看天空,暮色沉沉,馬上就要全黑。她忽然覺得奇怪,今天怎麽比往常同一時間天黑得早了許多?
好像在解答她心中的疑問似的,遠處的天際劃過一道閃電,片刻,隆隆的雷聲響起。王梓栎驚恐萬狀地抓住了杜斯的手臂,“天哪,要下雨了!在冬天的夜裏下大雨,那……那小夕……”
“栎子姐,別擔心,我們馬上就可以把小夕找回來的!”杜斯的話語在朦胧的夜色裏有着毋庸置疑的堅定。
“對,姐,”王梓桐也被他的堅定感染了,她摟着姐姐的肩膀,鎮靜地說:“在下雨之前,我們一定可以把孩子帶回家的。姐,我們快跑吧!”
三個人像百米沖刺似的,向公園跑過去。這時,王梓栎的手機響了,她哆哆嗦嗦地掏了出來,放在了耳邊。
王梓桐咬着下唇,緊張地看着姐姐的面部表情——她期待着。
王梓栎好像戴了個面具似的,一點表情都沒有。她木然地放下了手機,“姐?”不祥的預感蔓延在王梓桐心中。
王梓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蒼白無力地笑了笑,“警察說他們找過了,街心花園那兒沒有一個孩子。”說完,她臉上的笑瞬間轉換成了哭,她頹然跪在了地上。
“姐!”王梓桐鼻子發酸,她趕忙俯下身,要把姐姐攙扶起來。
好像感受到了她們的恐懼和痛苦,雨嘩啦嘩啦地下了起來。王梓栎和王梓桐姐妹倆任憑雨水沖刷着,不想動,也沒有力氣動了。
杜斯急了,他一把把王梓栎攙了起來,“栎子姐,別那麽容易放棄!一個孩子要躲起來不讓人發現是很容易的。我們再去看一下!”他擡頭看看天,天空一片陰暗。在瓢潑的雨勢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了起來。他四處張望,見鬼了,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杜斯咬咬牙,望着王梓桐,“梓桐,你和栎子姐找地方買把傘,然後叫輛出租車,趕到那兒去。我先走一步,我們在公園見!”他壓低了嗓門,湊到王梓桐耳邊小聲說:“堅強點,照顧好你姐姐!”
王梓桐看着杜斯果敢的臉,不由得堅定地點了點頭。
杜斯放心地笑了,轉身就要跑,王梓桐擔心地拉住了他,“下這麽大的雨,怪冷的。你就買把傘再去吧!”
杜斯搖了搖頭,“天黑又下雨,孩子會害怕的。而且,街心公園那麽多樹木,我擔心小夕躲在樹底下。那可不安全。能早一點就早一點,”他露齒一笑,臉上綻現出那個盛着暖意的酒窩,“你不是說過,反正已經濕了,有什麽關系?”
說完,他轉身消失在了迷蒙的雨夜裏。
王梓桐好不容易把幾近崩潰的姐姐安撫下來。她跑到最近的便利店買了幾把雨傘和幹毛巾,還細心地買了兩把手電筒。她替姐姐和自己草草地擦拭了一下,就跑到外面去等出租車。
仿佛過了幾個世紀,一輛出租車才出現在她的面前。
當她們心急如焚地趕到街心公園,天已經全黑了。雨還下個不停,公園裏的路燈投下來的微弱燈光,把整個公園影射得影影綽綽的。王梓桐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擰亮手電筒,在空曠的公園裏放大喉嚨喊了起來:
“小夕!我是小姨,你在哪裏?”她由于緊張而變了調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分外詭異。
王梓栎心灰意懶地制止她,“別喊了,鬼哭狼嚎似的。”
“姐,別灰心啊!”王梓桐嘗試着使她的姐姐振作起來。
一個人影閃進了王梓桐的電筒的燈光範圍內,杜斯遠遠地走了過來。他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臉上露出掩蓋不住的疲倦與失望。
看到他的表情,王梓桐已經不用開口問了。她默默地、體貼地把自己手中的傘撐在了杜斯的頭頂上。
王梓栎失神地說道:“我們走吧。還是回家等警察的消息好了。說不定,小夕已經回家了呢!”她強顏歡笑。
王梓桐看了看杜斯,杜斯點點頭。他們失望地往回走。
猛地,杜斯制止住她們:“噓!聽!”
王梓桐靜靜地矗立了好些時候,“怎麽了,除了風聲和雨聲,什麽都沒有啊。”
“我剛才好像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在叫媽媽。”杜斯皺起了眉頭。
是你的幻聽吧。王梓桐沒有把心裏面的想法說出來。
杜斯皺着眉頭,轉身大喊:“小夕,你媽媽在這裏!快出來吧,她很擔心你的!無論你做錯了什麽,你媽媽一定會原諒你的!”他向一旁的王梓栎使了個眼色。
王梓栎情不自禁地喊着:“小夕,媽媽好想你!”話音未了,已經變成了哭腔。
然而,一切還是靜悄悄的。
王梓桐搖了搖頭,拉了拉杜斯,“小夕應該不在這裏。你全身都濕透了,快找個地方擦擦吧,現在是冬天,可不是鬧着玩的。”
王梓栎也疲倦地說:“謝謝你,小杜子,你已經做得夠多的了。”
杜斯擰起了眉心,他擺擺手,“再等一會兒。”然後,他徑自向公園深處走去。王梓桐趕忙緊走幾步,趕上他,替他把傘撐了起來。王梓栎行屍走肉般地跟在他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