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不能這麽幹。”

“這樣我找不到感覺。”

正說着,門口走過來一個人。

鄢慈不用擡頭,只看那雙黑色拖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方煜只走到門口就不再往裏進,倚在門框上慢條斯理地吃早餐。

“方煜!你怎麽來了?”鄢慈沖他揮揮手,很興奮,“你臉上是我的腳貼嗎?”

“拍你的戲。”方煜冷淡回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鄢慈臉上紅撲撲的,鼻尖和額頭都滲着細微的汗珠,兩側的碎發也被汗水打濕黏在了兩頰。

“再來一鏡試試。”宋導提議,“痛苦的表情,你把這點演出來我們就切下一場。”

鄢慈看了方煜一眼,輕聲說:“劇本不是這麽寫的。”

宋導無奈:“小方,你看。”

方煜吃完包子,走進屋子,迎面蒸騰而來一股悶熱的氣浪,頂得他剛吃進嘴的食物差點吐出來。

這場戲要求很高,不光光只是一場挨打的戲。

鄢慈在這場戲裏不僅眼神中表現出忍痛、倔強、哀傷,動作上也得注意把握分寸。她身體要表現出一種因為挨打而造成的劇烈顫抖,要哭,還要按劇本上說的青筋畢露。

可她真的沒有青筋!

方煜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麽想挨打,你是個受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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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慈看他一眼:“不是你教我的嗎?”

方煜擰眉:“我教你什麽?”

“帶入感情。”鄢慈指的是那天他用包子逗她的事情,“表演出來的憤怒和真正的憤怒不一樣,是這樣吧?”

方煜愣了愣。

那天他的确是想讓鄢慈切身體會一下寧浮萍的感情,能拍好那場戲,但他沒指望鄢慈以後每次拍戲時都能記住。

可現在看來,這女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上道一點。

“他打我不疼,我要分心去揣摩怎麽把‘疼’演出來,那麽其他情緒就會不到位,但如果他打得我很疼……”

“那你會疼得忘記還在演戲。”方煜一句話毫不留情的戳中問題所在,“老實一點,有什麽特殊癖好私下解決。”

鄢慈出奇得堅持:“不行,我要脫。”

“……”方煜本來怕她被打疼了,看她這麽固執也不耐煩,“随你。”

☆☆☆

《浮萍》十二場第四鏡第五次。

浮萍一身素色的衣服,破舊不堪。

她三天沒吃東西,奄奄一息趴在滿布灰塵的柴房。

“吱嘎——”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三個強壯的男人手裏握着鞭子進來,滿目猙獰。

“都被送到這裏了,你願意得賣,不願意也得賣,區別只在于多遭點罪,怎麽非要和自己過不去?今天是最後期限,你還敬酒不吃,可別怪兄弟幾個讓你吃點苦頭。”

浮萍氣息虛弱,眼神卻凜冽,她看着幾人,清冷地吐出一個“滾”字。

鄢慈小襖脫了以後,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衣,幾個男演員開始不敢下手,鞭子抽在身上連只蒼蠅都抽不死。

鄢慈看着他,眼神分明,示意沒事,導演也不喊停。

那姓李的男演員牙一咬,心一狠,“啪啪”兩鞭子抽下去。

只見鄢慈表情瞬間變了。

這前後兩種“疼痛”的表達還真不是一種疼法。

她身體條件反射地一縮,整個人像個蝦子一樣微微蜷起來。

劇本裏的浮萍盡管鞭子劈頭蓋臉砸下來,但她是不會痛叫的,只是咬着牙悶哼。鄢慈抖了幾下,把頭埋進肘腕,再擡起來時滿眼淚水。

在場所有的人屏住呼吸。

如果說之前的四次拍攝都不盡人意,那這第五次簡直是一場驚喜。

鄢慈她表情并不猙獰,也沒有誇張的痛苦,她眼神澄明不屈。

她滿臉是灰,手腕、胸口都是鞭子抽出來的紅痕,眼淚滴滴噠噠打在地上,一哭起來,只讓人覺得整顆心都在顫抖。

導演悄聲站了起來,目光死死地盯着場地中央。

浮萍被人從地上拎起來,兩個男人架住她,另一個掄着膀子上前“咣咣咣”左右開弓給了她四個耳光。

“CUT——!”

導演滿臉掩飾不住的歡喜:“這場太棒了。”

鄢慈“嘶”得痛抽一口氣,挽起袖子,胳膊上全是紅痕。

“沒打疼吧?”方才動手那個配角看她身上的痕跡,連忙過來道歉。

鄢慈笑了笑:“沒事。”

林晴晴拿來冰水給她,替她擦頭上的汗。

方煜站在一邊,從頭到尾都沒吭聲。

“怎麽樣,可以嗎?” 她歡快地問道。

鄢慈覺得她這場投入的感情很真實也很充沛,方煜再苛刻也該滿意。

方煜看着她胸前被汗浸濕的衣服、紅通通的眼角、身上被打出來的鞭痕,本來想說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

他頓了頓,回答:“不錯。”

鄢慈注意到他的停頓,問道:“不好嗎?我剛才是不是沒爆青筋?”

方煜不太會說謊,他沉默幾秒:“比之前好多了。”

“哪裏不好你告訴我,我再拍一遍就是了。”

宋導插話:“小方,哪裏還有問題嗎?我覺得鄢鄢這一場拍的不錯。”

“是不錯,只是有一個感情表達錯了,你是疼哭的吧?”

鄢慈眨眨眼,剛才哭過,說話間還帶着濃濃的鼻音:“難道不該是這樣嗎?”

“前面是疼哭的沒錯,但到後面……”方煜好看的手掌在空中虛虛比劃了一下,“她哭是因為痛。”

疼和痛。

這不一樣嗎?

鄢慈被搞懵了。

“此時此地發生的事情和她從前的生活相比,是兩個極端。”

“你曾上過天堂,又下地獄,在火海油炸裏想起往昔的種種,這中間有一個情感的過度。”

“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方煜此刻說話太溫柔,都有幾分不像他:“你剛才只表達了前半部分,後面的情感是不存在的。”

鄢慈握着那杯冰水,精致的眉毛皺了一下。

方煜沒說讓她重來,可在他解釋了以後,她忽然覺得剛才那段戲并沒有她心裏想象的那麽好。

一夜爆紅以後,片約多得接不過來。

她正當紅,又有靠山,導演不敢太過嚴格,對她的要求一直停留在只要能拍出感覺就好的地步,反正不管怎樣,總會有粉絲為她買單。

她已經很久沒有過用心雕琢一個角色了。

上一次投入全部的感情拍戲,還是出道作品《青梧桐》。

她飾演的阮青銅白衣飄飄,長發及腰,是多少男人心中初戀的原型。

那是她迄今為止最滿意的一部戲。

可即使這樣,也還被方煜說成演技是屎。

鄢慈心裏隐隐有股難過,連帶着一股濃濃的不甘心。

她看了看方煜,又看了看導演。

“再拍一次。”

宋導看着她紅痕縱橫交錯的胳膊,一陣為難:“要不算了?”

身上還是火辣辣的疼,可她神色認真,眼神堅定。

“再讓我試一次。”

方煜忽然問:“再拍不好呢?你知道怎麽表達後半部分的感情?”

鄢慈沒想好,她只是心裏好強。

“什麽都不懂就湊上去挨打,你是傻子?”

你才傻。

鄢慈心裏暗想,一回頭感覺方煜靠了過來。

方煜坐到她旁邊,呼吸間的熱氣噴灑在她臉側:“帶入你自己。”

“想想那些你曾經擁有過,現在卻求而不得的東西。當你往後的時光裏遇到挫折和絕望,只要一想起就會勾起往昔的美好回憶,但同時更為現在的境遇感傷。”

聽到他這句話,鄢慈眸子瞬間清亮了。

她思索了一會,又問:“那青筋呢?”

“青筋不要了。”方煜淡淡道。

☆☆☆

《浮萍》十二場第四鏡第六次。

“……今天是最後期限,你還敬酒不吃,可別怪兄弟幾個讓你吃點苦頭。”

“滾。”

浮萍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躺在地上發抖,她身體因為流淚一顫一顫,從眼皮到指尖,每一個細微的部位都在輕輕發抖。

這不是演出來的,她是真的疼。

鄢慈大大的眼睛裏此刻滿溢的淚珠順着鼻尖一直滾到頸窩。

她的脖頸潔白修長,領口中袒露出的鎖骨精致。

這樣的鄢慈楚楚可憐,勾人得緊。

她哭着,眼神突然一變。

那在瞳孔深處映着一股綿遠的回憶,乍一看似乎呆滞,但細細品味,裏面又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

透過她的眼睛,仿佛讓人面前的空間變幻,一瞬穿越到錦衣玉食的錦繡閨閣,庭院假山,流水淙淙……

那是寧浮萍的曾經,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年少奢望。

也是鄢慈心裏某些說不出口的感傷。

方煜站在一旁,靜靜地看了許久。

他忽然覺得,這女人的演戲的靈性,似乎比他預想中要好得多。

☆、灌藥

“CUT——!”

宋導驚喜地笑:“這鏡太完美了。”

鄢慈從地上爬起來踉跄了一下,扶着額頭,林晴晴趕緊跑過來攙着她。

“姐你是不是中暑了?要不今天別拍了,回酒店休息。”

鄢慈擺擺手,坐在椅子上喘了幾口氣。

接近正午,太陽越來越毒,屋裏溫度也随之升高,工作人員也是汗流浃背,在互相分發冰水。

“我車在外面。”方煜站在她前面,随意道,“我打算去吹空調。”

鄢慈似懂非懂。

方煜是在和她炫耀有空調可吹?

方煜看她沒懂自己的意思,繼續補充:“這屋裏真夠熱的。”

鄢慈擦擦汗,喝了口水。

心想:既然你想找個人炫耀,那我就勉為其難當個好的聆聽者吧。

“是啊,真熱。”

這樣應該可以讓他變态的心理得到滿足吧?

方煜終于不耐煩了,大着嗓門吼了一句:“所以你他媽的去不去?”

鄢慈愣住。

方煜掉頭就走。

她反應過來,水杯一扔,撲騰撲騰跟在方煜後面:“我去我去。”

方煜沉着臉開車門,看鄢慈想坐副駕駛,那晚可怕的回憶湧起,連忙制止:“坐後座。”

鄢慈也聽話,順着爬到後座。

“陳越之不給你配保姆車,你不會自己配?多紅的人了,混得這麽慘。”

方煜的嘴一刻都不能閑着,哪一分鐘不毒舌他可能會躁動不安到咬舌自盡。

鄢慈躺屍般仰在後座,一臉享受:“我又不是老佛爺,用不着那麽多人伺候。剛才那次拍的怎麽樣?”

“湊合。”方煜心裏滿意,卻不想直說,他打開音樂放了一首溫柔的鋼琴曲,“剛才拍戲在想什麽?”

鄢慈表情一瞬間變得古怪,皺巴着可愛的眉頭不說話了。

“前男友?”方煜擡頭在車鏡裏看她,“什麽表情,愛說就說,不說拉倒,別跟吃了屎一樣。”

“雞腿。”鄢慈誠實道,“當演員之後,我就沒吃過雞腿。”

方煜:“……”

那麽動人的的演技,竟然是意淫一個雞腿表現出來的?

她怕不是腦子有病?

虧他還以為在那一瞬間恍惚看到了他心裏的浮萍!

鄢慈從包裏摸索出一個小鐵盒,輕手輕腳爬到前排兩個座位中間的縫隙,掀開蓋子,遞給方煜:“一個不能貼太久,你換個吧,挑個顏色。”

盒子裏裝着各式各樣的卡通創可貼。

天藍、草綠、鵝黃、嫩粉、還有騷紫。

方煜手指頭勾了勾,在幾個創可貼上點了一圈,問:“你沒個正常顏色?”

明明是你自己不正常。

鄢慈心裏這樣想,嘴上卻說:“沒有,老大。”

她手腕纖細,上面層層環繞了一圈鞭痕。

鄢慈把袖子捋起來,整個胳膊都是縱橫交錯的紅印,有深有淺,看着吓人。

“道具師說鞭子是情趣用品,打在身上的印子第二天就消了。”

“不消也沒事。”方煜随手挑了一個粉色,将臉上那個撕下來,眼神在她手上停留幾秒,“反正你有疤愛醫生,只要九十八,青春美麗帶回家。”

鄢慈:“……”

方煜突然問道:“上次你說和耀星簽了二十年,就我所知,藝人約一般是五年、十年,你為什麽簽那麽久?”

和公司合同簽得太久,對鄢慈這種大紅的藝人有害無利。

以她現在的熱度,二十年的解約金往少裏算也要九位數,別說她自己出不起,那些想簽她的公司也得望而卻步。

陳越之敢讓她陪酒,經紀人敢罵她無非也是看在鄢慈和耀星是完全捆綁在了一起。

她走不了,只能把一個女藝人最好的年紀都留在耀星。

她雖然紅,但命脈窩在耀星手裏,惹怒了對方,雪藏也只是高層一句話的事。

鄢慈眼神晃了晃,岔開話題:“不為什麽,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下一鏡要開拍了。”

方煜眸光冷靜,定定地盯了她一會兒。

其實這也沒什麽好問的,這麽蠢的人,除了是犯傻簽約,還有第二種可能嗎?

“下一鏡是灌藥的戲?”

鄢慈點頭:“今天還有四場,又要拍到半夜。”

方煜看了看天。

正午的太陽毒辣,那屋子不知道得熱成什麽樣子。

剛才他看到林晴晴幾次給鄢慈拿藿香正氣水,都被她推走。

這種天氣,穿着戲服待在那種溫度的房間,中暑都是輕的。

“這場想不想一次過?”方煜問她。

☆☆☆

趁鄢慈在屋裏補妝,方煜穿着拖鞋溜溜達達來到道具棚。

“方編。”

道具師正在準備拍攝用的“藥”,百忙之中給他打了個招呼。

方煜點點頭,看着他手裏的可口可樂,看似随意地問了一句:“冰的?”

道具師點頭:“天熱,降降溫。”

“鄢慈今天喝不了涼。”方煜表情嚴肅,說得像真的一樣,“去換瓶常溫的。”

道具師走之後,方煜又在棚子裏逛了一圈,左右四晃,瞅着四下無人,把那碗冰可樂喝得一幹二淨。

☆☆☆

《浮萍》十二場第五鏡第一次。

柴房內。

打手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

“臭娘們性子還挺烈,我看這一碗藥下去你他娘的還跟老子橫。”

剛才挨了一頓打,浮萍此刻“冷汗”直流,被兩人架着跪在地上。

鄢慈滿頭熱出的汗,順着額角滴滴嗒嗒流到眼睛裏。

鄢慈被汗液裏的鹽分浸得睜不開眼睛。

頭一陣發暈。

感覺自己快要昏倒了。

這位灌藥的大哥走得太慢了。

好想喝冰可樂。

如果不是睜不開眼,她此刻一定冒出餓狼般充滿欲望的目光。

打手終于走到浮萍面前,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臭婊.子。”

鄢慈臉上盡是倔強,心裏已經要開心地生長出一片欣欣向榮的喇叭花。

冰可樂!

集結了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

浮萍開始掙紮,打手不管不顧,掰開她的嘴,髒兮兮的手指伸進去攪了攪,一碗黑湯直接灌下。

鄢慈:“————————!!!”

一股直擊靈魂的味道順着味蕾直沖大腦,滿口酒精辛辣頂得她腦門發熱,喉嚨滾燙。

鄢慈被這味道沖擊得愣了一秒,開始瘋了一樣扭動身體。

搭戲的三個演員只以為她是在演戲,更加賣力地配合着按住她。

“臭婊.子,等你開.苞的那天,看看大爺不去玩死你。”

鄢慈眼淚一瞬間就飙了出來,她嘴裏不停向外吐藥,頭左右劇烈地搖動。

男演員捂着她的嘴不讓她吐,繼續念臺詞:“給我帶下去關着,磨一磨她這騷脾氣,今晚可有大戲等着她。”

宋導在一旁看着,十分感動:“鄢鄢的演技越來越爐火純青,劇本裏沒有眼淚這一段,她自己加上不但不突兀,反而顯得更生動。”

方煜撓撓頭,沒吭聲。

“CUT——!”

男演員終于放開了禁锢她的手。

鄢慈張開嘴,“哇”得一聲吐出了嘴裏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那口藿香正氣水,已經忘記了中暑是什麽感覺,只覺得自己快被毒死了。

她虛弱地趴在地上,沒命地咳嗽。

“方煜。”她叫。

這種事除了心理變态一般人幹不出來。

而她竟然在方煜問她想不想一次過的時候傻乎乎地點了頭。

變态的話怎麽能相信呢?

血與淚的教訓,鄢慈告訴自己日後一定得警鐘長鳴。

“你是不是想毒死我,好繼承我微博的五千萬粉絲?”

方煜一反常态沒有毒舌,也沒有諷刺,淡淡地贊美她:“拍得不錯,我就說能讓你一次過。”

☆、蹲坑

這天傍晚,方煜煙瘾上來,一個人坐到拍攝棚後抽了一地煙頭。

鄢慈補完鏡頭蹑手蹑腳走到他身後,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嗨!方煜!”

饒是冷靜如他,也差點煙頭燙手,被吓出來心髒病,方煜掉過頭來吼道:“你他媽有病——”

剩下一個“啊”字沒說完,被鄢慈捂着嘴堵了回去:“小聲點行不行!你叫這麽大聲把人引過來了怎麽辦?”

鄢慈是卡在兩場戲中間偷跑出來的,穿着戲服——一件白綢衣裳,她身段纖長,腰肢細軟,吹了吹地面上的灰塵,大剌剌地坐在方煜旁邊。

面前是一株八月裏開得正好的大桂樹,淡黃的小花随暖風張揚,散着柔軟的甜香。桂花和鄢慈身上藍風鈴的香味交融在一起,又加上晚風融漾。

面前景色如畫,手裏有煙,身邊有個漂亮的女人,雖然蠢了點,但這是多少男人做夢才會有的場景。

方煜一時覺得很惬意,掐滅了煙頭,靜靜坐着。

鄢慈左顧右盼,确定四周沒人以後,貼着他的耳朵小聲說話。

她嘴裏帶着股檸檬味清新的味道,嘴唇再靠前一點就能碰到他的耳郭。方煜覺得她呼吸的溫暖熱乎乎的,燙得他耳垂上下一陣舒服。

如果不是鄢慈接下來的話,他一定會沉浸在這初戀一樣美好的場景裏無法自拔。

“我微信給你轉了兩千塊錢。”鄢慈溫柔的眼睛睜大,一臉誠懇,“你這煙還不錯吧?”

方煜腳底板搓搓零散的煙頭:“想試試?”

鄢慈擺擺手,又說:“晴晴那小妮子看得我太緊。方煜,我想了想,整個片場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

方煜:“???”

鄢慈又附耳過去:“你拿這兩千去幫我買條煙,和你的一樣就行。”

方煜明白了。

藝人壓力很大,抽煙的不在少數,但煙對身體不好,尤其是女藝人平時更是要注意呵護皮膚和牙齒。加上鄢慈這種可愛清純的人設,一旦被狗仔拍到抽煙可能會流失粉絲,經紀人和助理一定管她很嚴。

方煜把煙盒遞給她:“用不着,拿去。”

鄢慈沒接,繼續說:“然後把煙送給副導演。”

方煜:“……”

“告訴他煙是鄢鄢送的。”

“讓他躲着點晴晴,今晚盒飯涮菜葉底下幫我加幾塊紅燒肉。”

方煜:“…………”

“你有病吧?”

在橫店朝夕相處一個月,方煜覺得鄢慈的病已經深入骨髓病入膏肓了。她外表看起來呆萌乖巧,骨子裏其實是個神經病。

有一次在橫店附近的林子裏拍外景,拍攝的地方離村子距離太遠,解手不方便,于是劇組臨時搭了兩個簡易的棚子當廁所,一男一女。

方煜前天晚上燒烤吃多,又喝了冰啤酒,腸胃裏一陣翻湧,打開廁所門卻發現鄢慈蹲在裏面看視頻。

她戲服的裙子長,方煜只看了一眼就別過臉,倒是什麽都沒看到。

鄢慈也淡定,擡頭看了眼來人繼續低頭看手機。

“你幹什麽?”方煜把門別上,沒好氣地問。

鄢慈軟綿綿地說:“我蹲坑呀。”

“這他媽是男廁!”

“可女廁有人啊。”

多麽理直氣壯的回答,方煜差點要給她跪下了。

他站在門口小肚子一陣抽痛,一股酸爽沿着後脊骨順流直下,那感覺簡直妙不可言。

可鄢慈遲遲不出來。

過了大概五分鐘,鄢慈在男廁所裏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啊哈哈哈哈,李喬好帥哦——!”

方煜忍不住拍帳篷的塑料門:“你拉完沒有?趕緊滾出來!”

鄢慈早就完事了,只是懶得起來。她像只蝸牛,慢着性子柔柔地說:“還想蹲會兒,要不你去隔壁女廁,那裏現在沒人。”

“……”

方煜臉色霜凍,聲音寒着:“我給你十秒鐘,你不提褲子起來,別怪老子進去把你腦袋按茅坑裏。”

他在心裏默默計數,剛到四鄢慈就抱着手機出來了,她上下看了看方煜,見他臉色很差,試探地問:“便秘了嗎?”

“你等等,我昨晚看了一篇……”

方煜轉身進了廁所,兩分鐘過後,微信又收到一條文章分享。

【他們為什麽這麽長壽?原因竟然只有這幾條……】

方煜恨得牙癢癢,想跳出去揍她。他都不用點開就知道鄢慈這次肯定又給他推薦通宿便,潤腸道的産品了。

鄢慈總是給他分享一堆亂七八糟的公衆號和文章。

……

【佛說,嘴巴毒的人心裏一定都很苦。】

【正确與人交往的十大法則,第一是溫柔。】

【經常熬夜黑眼圈怎麽辦,除污去黑不用愁,一劑噴霧全到手!】

……

除此以外,鄢慈還有多得用不完的表情包,從蘑菇頭到王尼瑪,從熊本熊到小人頭,從她自己到方煜……

鄢慈用自己的表情包很正常,她每天都會抽出時間視奸粉絲和黑子的評論,帶圖評論裏遇到喜歡的表情她就收藏。

可有一次鄢慈發朋友圈:【餓到崩潰!】

配圖竟然是方煜的表情包,标着文字:再看打死你!

照片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偷拍的,上面的方煜不複昔日盛世美顏,眼珠子向上一勾,眼白大露,鼻孔大得能當通風口。

雖然鄢慈秒删,但方煜還是看到了,他當場怒了,整個片場追着鄢慈跑,揚言要打死她。鄢慈這傻子不知道給劇組工作人員灌了什麽迷魂湯,一個個都護着她擋住方煜。

宋導笑眯眯道:“和鄢鄢合作以前我對她的金主有所耳聞,一直以為她是個眼高于頂,驕縱壞了的藝人,接觸以後才覺得這姑娘可愛,不僅态度認真,還沒有架子,你看大家多喜歡她。”

方煜毆打鄢慈不成,咬牙切齒:“腦子有病才喜歡她。”

☆、贊美

全劇組的人都知道,鄢慈最近盯上了一條狗。

方煜不清楚鄢慈具體在做什麽,只知道每天拍完戲,鄢慈就急匆匆提着包離開,在片場周圍晃上好幾圈後才回酒店。

偶爾工作人員也會竊竊私語:“那狗多髒啊,換我絕對下不去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被方煜罵多了罵得腦子開竅,鄢慈的演技說不上一夜變質,但比起之前拍的那些愛情瑪麗蘇劇強了太多,偶爾幾場戲導演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她戲質量上去了,方煜對她一邊拍戲一邊“玩狗”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晚酒局之後,方煜對賀禹私下軋戲的行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他不在拍戲的期間離開,方煜話都懶得跟他說。

期間幾次賀禹過來送吃的示好,都被方煜直接擋回去,方煜從來不掩飾對他的厭惡,賀禹卻好像看不到,每日早中晚一天三次問好,臉上從來都挂着溫暖洋溢的英俊微笑。

☆☆☆

鄢慈從外面晃了一圈回來,一臉挫敗。

林晴晴挎着小包跟在身後:“姐,這狗夠沒良心的,要我說你也別管它了,天這麽熱待着吹空調多舒服,你跟它較什麽勁?”

賀禹走過來,儒雅地笑:“鄢鄢,下場拍感情戲,我們來對詞吧。”

鄢慈對工作一向認真,她點點頭,把心收了,拿過劇本。

賀禹很自覺,吩咐助理搬了椅子坐在鄢慈旁邊,大腿微張膝蓋有意無意碰着鄢慈腿上裸.露在外的皮膚。

鄢慈蹙了蹙眉,朝旁邊挪了一下。

鄢慈調整好情緒,冷聲道:“這裏是花柳巷,周少爺求親怕是來錯了地方。”

“如萍,我做過錯事,但今非昔比你我都不是當年的……”

“……”

“我叫浮萍。”鄢慈提醒他,“瓊瑤看多了?”

“鄢鄢……”賀禹也不覺得尴尬,他身子貼近鄢慈,嘴巴靠過去,似乎想對她說些悄悄話。

賀禹身上一股濃重的香水味,刺得她鼻子癢癢的,鄢慈強忍着掉頭扇他一巴掌的沖動,聽他說話。

賀禹在她耳側一動不動停留了三秒,忽然哼笑一聲,嘴唇碰了碰她的耳垂:“呵——”

尾調拉長,邪魅狷狂。

他可能把自己當成了瑪麗蘇小說裏不可一世氣焰嚣張的霸道總裁。

鄢慈:“……”

她不客氣地推開賀禹,站起來質問:“你有病?”

賀禹一秒變臉,起身理了理衣服領子,不屑地說:“那天我看見你和方煜在這後面咬耳朵。怎麽,他是廣電的公子哥,大腿粗壯,換我就不行?你勾搭方煜的事如果陳少知道,他還給你資源嗎?”

鄢慈愣住,她隐約記得之前在氣頭上隐約嘲諷過方煜廣電是他家開的,沒想到他家還真是廣電的。

賀禹語氣帶着威脅,突然把臉湊到鄢慈前面,再次露出那在他看來勾人十足實則惡心至極的笑容:“鄢鄢,我們還要在劇組朝夕相處這麽久,咱倆也算同病相憐,要不……”

賀禹的眼神太猥瑣了,猥瑣到鄢慈一瞬間就從裏面讀出了他的想法。跟組的生活漫長乏味,他忌于背後的金主大佬,不敢在外面太放肆,而一個組裏的人整天低頭不見擡頭見,走得近一點也沒人會起疑,反而是最安全的。

賀禹借着對劇本的名義來她面前賣騷,竟然只是想找她約.炮。鄢慈差點被他氣笑了,她跟方煜混了這麽多天,嘴皮子也磨出來了,反口就是一句:“賣了這麽久屁股,硬得起來嗎你?”

賀禹嘲道:“方煜硬得起來?一臉慘白精氣兩虛的痿樣,鄢慈你為了紅這麽甘願奉獻自己去跪舔……”

他突然停住,不說話了。

鄢慈本來只覺得惡心,可賀禹把話鋒往方煜身上帶,明裏暗裏嘲諷方煜痿。方煜痿不痿她不知道,可賀禹這麽說他鄢慈就不開心了,她還來不及品味自己的不開心從何而來,跳起來指着賀禹的鼻子罵道。

“我謝謝你關心,方煜好着呢!一夜七次,次次持久,他看着虛可他大呀,十八厘米羨慕嗎?羨慕嗎?羨慕也沒用啊!你個賣屁股的怎麽能懂那種身為男人的巅峰快樂呢哈哈哈哈哈!”

鄢慈自己笑了一陣,看賀禹沒反應呆愣在那裏。

她不笑了,覺得沒意思,拿着劇本想去找個人認真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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