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仙來鎮鎮長抖抖索索地捧着一杯茶，遞到了淩霄的手裏。
仙來鎮衙門外頭，隐隐還有方才那個婦人的嘶吼哭叫之聲。衙門裏一片安靜，那哭叫聲便尤其突兀。
可淩霄卻恍若未聞接過那杯茶，随手放在了一邊。
“辟谷了。”他簡略地解釋道。
鎮長噢了兩聲，回收讓旁邊的衙役将茶端下去。
“您……您這徒弟……”他整理着措辭，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我徒弟沒問題。”淩霄仍舊是一副冷清神情，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問你們，畫門上符文的，是哪來的道士？”
鎮長神情猶豫了片刻，開口說道：“這……那位道長，随後就來。”接着，他話鋒一轉，接着問道。
“仙人愛護徒弟的心思下官理解，可是方才……這明明那位公子臨死前盯着您這位徒弟不放，大家都看見了。這……”
他吞吞吐吐的，說來說去仍舊是不相信。
淩霄皺眉覺出厭煩來。
我哪裏知道我徒弟為什麽運氣會這般差，死個人都能算在他的頭上？
他接下任務，來這裏是替他們“捉鬼”的。那魔修的法陣對魂魄沒有固定的數量要求，只道是魂魄越多，法陣越強。淩霄前來，就算是阻止了陸斷仇，也不會影響他為自己徒弟開啓秘境。
可是，人方到仙來鎮上，對方卻先懷疑起了他們。
淩霄冷聲打斷他：“我說了，我徒弟沒問題。”
說到這兒，他冷笑了一聲，接着道：“要麽，你們幾位上前來探查探查，看我弟子身上是否有厲鬼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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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鎮長連忙躬身說不敢，沖淩霄賠禮道歉起來。
淩霄冷聲接着道：“我來這兒，是替你們平定災禍的。你們這小小一個鎮子，我若真要作什麽，不過彈指間，何苦一日殺三個，給自己添麻煩？”
周圍人誰都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眉眼憂郁，貌美絕倫的仙子，說起話來竟然這般兇狠直接。
幾人一時間誰都沒敢再出聲。
“一炷香內。”淩霄看着鎮長閃爍的眼神，命令道。“把你們鎮上這個道士給我找來。”
那鎮長連忙諾諾應是，轉身推了一把最近的那個衙役：“還不快去請來！”
那虔誠程度，像是那人是個大羅神仙似的。而反觀淩霄，則是對他們二人百般懷疑，全然是礙于清玄宗的面子一般，恭敬應付。
淩霄隐約想起，原本的劇情中，清玄宗派來的弟子便就是空手而歸，只道那厲鬼來去無影，根本尋不到蹤跡。
淩霄心下起疑，只默默坐在原處。
不到一炷香，那道士果然來了。
那衙役一步一請的，小心翼翼走在那道士身前。那道士一襲仙氣飄飄的道袍，袍上紋着八卦符文并陰陽圖案，頭戴高冠，長髯飄飄。
淩霄側目看着他，一時間覺得這人像是刻意扮作游走民間的半仙道士似的，卻不像個真的道修。
“不知這位仙家，師出何門？”淩霄身都未起，只懶洋洋地擡了擡下巴，問那道士道。
那須發皆白的老道士确是撚須一笑：“修仙之人，不需問從何處來，只管到何處去。”
淩霄擰眉，神情莫測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就算不問從何處來，也當問問，你那符咒是如何畫出來的。”淩霄道。
“驅鬼鎮宅，護佑一方安寧。”那道士笑眯眯的。
淩霄毫不留情：“那這地方處處貼着你的符咒，為何鬼怪一日都不絕？”
那道士沒說話，鎮長倒先說話了。
“這位仙人，話不可這般說的……”那鎮長說。“第一日貼上符咒那幾家，日日安泰，從未出過事。”
“那符咒畫法古怪，本就無法趨邪避祟。”淩霄冷聲道。“更何況，此處可有厲鬼氣息？厲鬼可有主動傷人？連厲鬼都影子都沒瞧見，就開始畫符避鬼了？”
“你……你……”那鎮長盯着淩霄，說不出話來。
那眼神裏分明就是責備和怪罪，卻又礙于顏面身份，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那道士卻是輕飄飄地一笑：“無妨，清者自清，某本就為一方百姓着想，不管世人說道寫什麽。”
那鎮長滿面感動：“……道長！仙來鎮一方百姓的安寧，便就交托……”
“什麽清者自清。”淩霄起身，看着那道士，冷冷地出口打斷道。“想來就是個江湖騙子。如今乘人之危，便等着發筆橫財吧？”
他是着實看不下去這道士惺惺作态的模樣。嘴上一口一個仁義道德，姿态神色都是仙風道骨，但這人分明就是來攪這趟渾水的，不僅什麽都做不了，恐怕……
他想都沒多想，擡手抽出劍來，徑直指向這道士。
卻沒想到，那鎮長不要命了似的，一把撲到道士面前擋住，喊道：“仙人莫要怪罪！道長待您雖多有不周到的地方，但您也不至于……”
“我不過替天行道罷了。”淩霄冷聲道。“讓開。”
他劍鋒閃着寒光，定定地指向那個方向。
這人招搖撞騙，趁着這個時候騙人發財。而這鎮上之人居然各個都能受他迷惑，便是連鎮長都對他馬首是瞻。
世人愚鈍，可他淩霄有腦子。
卻不料，那鎮長只顧着求他，擋在前頭，分毫不動。
他那神色，像是要為了鎮民們的福祉英勇就義了似的。
那道士這才悠悠開口：“仙人，貧道不管別的，您要打要殺，貧道也絕不介意。但您的劍若是指向平民，那便是仙人的不對了。”
淩霄咬牙，劍端蓄起一股銀白發亮的靈力。
他絕不能由着面前這人蠱惑人心。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秦将離一步上前，擡手按在了淩霄的劍上。
“不知鎮長，我們師徒二人住在何處？”他平靜的開口，剛變過聲的青年聲音磁性低沉，帶有一股安撫人心的魅力。
那鎮長怔怔看着他。
“就……就住下官府上。”他說道。
“那今日入夜前，便不叨擾了。”秦将離聲線平穩地開口道。
說着，他按了按淩霄的劍，說道：“師尊，我們先走吧。”
淩霄皺眉看向他，目光冷冽，劍鋒紋絲不動：“怎麽，你開始敢管為師了？”
秦将離卻是不動聲色，仍舊面上沒有幾分多餘的神情，但眉目之間卻是平靜而堅定：“走吧，師尊。”
淩霄皺眉看着他。
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放下了劍，定定看着秦将離。
接着，秦将離微笑着對在場衆人拱了拱手，道了句先行告辭，便擡手，請淩霄先行。
淩霄狐疑地看了他兩眼，轉身走了出去。
待走出府衙，淩霄冷聲問道：“為何不讓我殺了那道士？”
秦将離跟在他身後，聲線平穩：“師尊今日殺不得他。就算能夠殺了他，那也是與整個仙來鎮的人為敵了。”
淩霄皺眉：“為何這麽說？”
秦将離接着道：“師尊看得出他蠱惑人心，可鎮民未必看得出。他們對這道士如今深信不疑，而師尊卻帶了……我這麽個徒弟。”
淩霄聽着他最後一句話，心裏有些不舒服。
秦将離接着道：“我看那道士，便有些猜測。他無故出現再這裏，胸有成竹将鬼怪一事攬在自己那裏。如今鎮中處處貼着他給的符咒，如今倒顯得他不像是為了財……卻也又不是個好人。”
他說話的時候，神情古井不波，深邃地看着淩霄的側臉。
淩霄眉頭一皺，瞳仁凝了凝。
全鎮都貼着他給的符咒，而那符咒的樣式，淩霄此前并沒有見過。
他走到一戶人家門前，擡手按在那符咒上，往外一撕——
竟是紋絲未動。
整個鎮子貼着這個符咒……看起來，更像是被誰以符咒為載體，布下了個天羅地網。
淩霄神色凝重了起來。
這道士……恐怕是陸斷仇的人。
他咬了咬牙，接着往前走去。
“……從前未發覺，你倒是聰慧。”淩霄低聲誇獎了他一句。
相形之下，倒是自己太過莽撞。
他身後的秦将離卻是低笑一聲，道：“不過是這人性的陰暗之處，弟子見多了，便看得通透了一些。”
淩霄莫名其妙地心下一酸。
秦将離頓了頓，開口問道：“那麽……師尊，弟子有一事不解。”
淩霄道：“問吧。”
“為何師尊尚且什麽都未曾查明，便這般信任弟子？”
畢竟惡鬼若要作祟，并不需要身在當場。清玄宗位于此處百裏之外，若要做什麽，也是足夠的。
“我為什麽不信你？”淩霄脫口而出。
他來之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樣子的，更知道秦将離是個什麽樣的人。
秦将離聽到他這句話，瞳孔裏隐約有光芒閃爍。
接着，淩霄冷哼了一聲，接着道：“就你現在這點自顧不暇的本事，別人不知，我還不知？你若真能做出這些事來，我慶幸還來不及呢。”
他這話，兩人皆沒有放在心上。
秦将離在他身後看着他，隐約之間覺得，自己灰敗無光、陰冷潮濕的靈魂深處，被點燃了一把火。
點火的那個人，是淩霄。
作者有話要說： 秦将離：女人，你在玩火。
淩霄：？
秦将離：你把我靈魂點亮了。
淩霄：哪來的土味情話，給老子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