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從這一日起, 淩正卿便等着月華峰傳來的消息。可是過了好幾日, 月華峰都一片安寧。
直到宗門上下都在為仙道大會做準備，淩以筠來向他禀報, 說想要由淩霄去接引各大宗門派遣來的代表。
淩正卿遲疑了片刻, 問道：“……你師妹近日可好？”
按說他那藥引下下去，服藥之人若身中他的魔蠱, 那麽情緒一旦有些許波動，魔蠱便會被觸發，導致其經脈逆行, 走火入魔。
可是……這麽些天了，為何他的魔蠱一直沒有被觸發？
淩正卿心裏頓時生出了不少猜測。
他顧忌名聲，生怕失手, 故而下蠱縮手縮腳, 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究竟是淩以筠知曉了內情，故而幫着淩霄掩護, 還是淩霄心生防備，根本沒吃那藥？亦或是淩霄體內的魔蠱出了什麽問題, 還是說……她這段時間以來, 并沒什麽心緒波動, 故而心如止水, 并未觸動魔蠱？
淩正卿盲目地猜測了起來。
那邊，淩以筠見師尊捋須皺眉, 片刻沒有言語, 便出聲提醒道：“師尊？”
淩正卿這才回過神來, 略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說道：“便就按徒兒說的辦吧。”
淩以筠躬身應是，退了出去。
仙道大會五年一屆，在修真大陸頂尖的三大宗門內輪流開辦。這大會無外乎修真界各個門派齊聚一堂，商讨修真界的各種重要事務，再派遣本門派的弟子進行比試，為前三十名提供豐厚的獎勵。
原本接引代表之事不必淩霄去做的。上一次仙道大會開辦在清玄宗的時候，便就是由淩正卿一手操持的，淩潇只需在開幕時同掌門一道露個面，其餘便什麽都不用管了。
不過這一次，淩以筠的确忙了些，一時抽不出身。
而其中更加隐秘的原因，則是自那一日起，他便總想再去看淩霄一眼。他總盼望着那一日自己所見的場景是假的，于是，便自欺欺人地想再去确認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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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得了淩正卿的首肯，他便動身去了月華峰。
淩霄此時正眯眼坐在庭院之中的搖椅上曬太陽，看着面前的秦将離修煉。那只白狐貍跳在他膝頭卧下，柔軟蓬松的一團，淩霄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它的後背。
系統正在他耳邊喋喋不休：“這次安排我來的那個領導做事情也太不嚴謹了！修改了你的代碼之後也不知道核對，弄得現在這個世界裏頭BUG一堆……”
淩霄問道：“何為BUG？”
系統早就習慣了跟這個古代人交流。它頗有耐心地解釋道：“就是錯漏。這個世界裏有好多錯漏的，就比如說你，我昨天檢查了一遍你的身體，就發現……”
淩霄皺眉：“你沒事檢查我身體做什麽？”
系統不滿道：“日常體檢嘛！”
淩霄自然也不知道何為體檢。他嗯了一聲，示意系統接着說。
“我在你身上發現了個本來不該存在的魔蠱呢！”他說道。“這魔蠱，可是修真界最為陰損的東西了！若你服用了藥引，一旦産生情緒波動，就會經脈逆行，走火入魔呢！幸好我替你将這條代碼改回來了……”
淩霄打斷他道：“魔蠱？你是說，我的身體出了錯漏，所以才會出現魔蠱嗎？”
系統頓了頓：“是啊！畢竟，原本的劇情裏，淩潇并沒有中這個蠱嘛，周圍的人也沒有給您下蠱的動機。”
淩霄皺眉問道：“淩正卿呢？”
系統吓了一跳：“不可能的！系統數據裏顯示，他是個前期被炮灰掉的正派角色呢！說起來，他還是系統設置者為了讓淩以筠繼承清玄宗，利用淩潇間接将他害死的呢！”
淩霄神色一滞：“他是好人？”
系統篤定道：“對，是好人呢！”
淩霄聞言，卻是分毫不信。
接着，他想起之前系統告訴他的——
程序設置者不過是确定了這個世界的人物和走向，其餘的細節，世界會自動補全的。
所以，系統的判斷也是片面而不可信的。
至于那魔蠱……
若是世界的程序本身出了差錯，那麽錯漏怎麽會恰巧落在自己身上，還是這般致命的魔蠱呢？
能這麽精準地要害自己性命的，只能是這個世界中的人。
而那邊，系統還兀自自言自語道：“……領導還說世界裏仍有一個沒有檢測出來的大BUG……連宿主身上的魔蠱都檢測出來了，還能有什麽BUG呢……”
就在這時，淩以筠到來的提示音響了起來。
淩霄擡頭看過去，便見淩以筠神色有些恍惚，正向自己走過來。
原本他方才對這個人還有一些懷疑，畢竟淩正卿向來信任他，甚至盤算着要将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但是一見到這人，淩霄就能想起他那一日發現自己是男子的那副模樣，着實……可憐之中帶着幾分傻氣，讓人覺得沒有分毫威脅。
想必是個再安全不過的人了。
此時他也是那樣，目光躲閃，紅着耳根，又強作鎮定地走過開。
淩霄唇角泛起了一絲揶揄的笑意。
心上人變成男人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淩霄一時間竟有一種愉悅的身心舒暢之感。自己方來這個世界時，便是這人一口一個“師妹”、“潇兒”地喚自己，那目光缱绻得自己直想吐。但他別無他法，只得忍着。
如今，見着對方愁容滿面、有苦難言的模樣，淩霄只覺風水輪流轉，有種大仇得報的愉悅。
而他這幅笑模樣，好巧不巧地落進了秦将離的眼裏。
秦将離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看見自己向來寡淡冷清的師尊，眉梢唇角泛起的潋滟笑容。一時間宛如春水微皺，清風拂面，尤其令人賞心悅目。
……可惜，他的眼睛卻沒看向自己。
而他看向的那個人，正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走到他面前，開口喚道：“……師妹。”
淩霄連忙收起笑容，躬身行禮道：“師兄。”
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像是一對璧人一般，立在仙霧缭繞的月華峰上。
而秦将離則在不遠處的一邊，孑然而立，像是被完全排斥在外了一般。
前方一片和諧溫軟的氣氛、他師尊的笑容和目光，皆與他無關。
秦将離眸色一暗，心口有一股酸澀的氣息，攜着滔天的嫉妒和恨意翻湧上來。
他胸膛裏氣血翻湧，經脈中的魔氣也叫嚣着，沖擊着他的經脈。
他心道，沒想到這一世的師尊……選擇的是這個人啊。
為什麽呢？
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即便此時已然是一個男子，他也要和那些男人糾纏不清嗎……
那邊，淩以筠擡眼看向淩霄。雖面前這人仍舊眉含遠山，穿着妥帖合身的長裙，但淩以筠只一眼便能确認，自己那一日所見到的，都是真的。
他從前從沒注意過，自己師妹的胸前平坦一片，喉頭也有一處比尋常女子明顯多了的凸起。
果然……
他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眼眸，接着開口道：“師兄今日來，是要師妹替我做些雜事。還有不足一月便到了仙道大會開辦的時候，大概明日，無為觀和論劍門的代表便會攜弟子來到我們山下。
屆時還要勞動師妹，下山去接引一番。至于其他小宗門來的，便不必管，自會有內門弟子前去接引的。”
淩霄應了下來。
接着，淩以筠便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就站在那兒，也不走，張了幾次嘴都說不出話來。淩霄難得心生逗弄人的心思，便也不說話，站在那兒打量着他。
過了半天，淩以筠才勉強尋到一個話題：“那日師兄給你的補藥，你可吃了？”
淩霄那天拿走那個瓷瓶，便随手丢進收納芥子裏，早就忘在腦後了。
淩霄随口道：“吃了，确是對修煉有益，多謝師兄了。”
從前他這柔婉的聲線落在淩以筠耳朵裏，能讓他身心舒暢，半個身子都酥麻起來。可是現在他聽着，卻越發覺得怪異難受。
于是，淩以筠落荒而逃：“那……那便好，那麽師兄便先走了。”
淩霄愉悅地勾了勾唇：“不送了，師兄。”
待淩以筠走了，淩霄百無聊賴地翻了翻自己的收納芥子，找到了那個小瓷瓶。
他拿在手裏掂了掂，接着便看見本該專心修煉的秦将離正看着他。那目光裏好像沒什麽旁的情緒，平靜而安寧，卻不知如何，看的淩霄心虛，後背發麻。
他随手便将那瓷瓶丢給了秦将離。
“你淩以筠師叔給的。”淩霄說道。“當是有益經脈的。為師用不到，你拿去吃吧。”
秦将離一擡手，便接過了那個瓷瓶。
他看向淩霄，想問問他為什麽将淩以筠給的東西送給自己，是不是說明……他對淩以筠并沒什麽多餘的心思。
但是分明……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分明便不是師兄妹那麽簡單。
秦将離一時問不出口，只垂眼打開了那個瓶子。
下一刻，他便愣住了。
別人不認識，但他卻是認識的。
這瓶中，根本不是什麽補藥，而是……
魔蠱的藥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