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焚蓮的手指輕輕一掐,就将晏無咎輕松帶離地面。

晏無咎自然反應過來,這和尚是找他算賬,并不掙紮,反而抓住他的手腕就暴起反擊。

轉瞬間,膝蓋腳下就頻頻攻向那和尚腰腹。也不知對方如何做的,晏無咎所有的招式明明都攻擊到位,卻都像落了空一般,沒有造成絲毫影響。

風聲呼呼從耳邊掠過,下一刻,晏無咎就感覺他的背撞上了河岸旁碗口粗的槐花樹。

這一下并不怎麽疼,只是樹皮粗糙的紋絡隔着春衫硌得背不舒服。

然而對于嬌生慣養的晏無咎的而言,已經很痛了。

直到這時候,晏無咎的臉色才冷硬得蒼白,卻只是極力抿着唇,略尖的瑞風眼上揚。

那張臉矜傲兇狠,琥珀茶色的眼睛,那一瞬瞳色都像是黑亮了幾分。濕漉漉的,卻毫無乞憐示弱的意思,反倒不屑又狠厲。冷冷地執拗地瞪着喜怒不顯的和尚。

就像一只被逼入絕境走投無路的雪狼。分明色厲內荏,偏偏嘴硬不服。

焚蓮的手指落在晏無咎的喉結上,緩緩往下。

那頸窩的線條極美,因為緊張亦或是怒氣而微微起伏着。骨肉均勻細致,觸手生溫,如同上好的美玉汝瓷,讓人忍不住想打碎。

想咬下去,咬到滲出嫣紅如花的印記來。

河畔那群人見到晏無咎被攻擊,除了第一時間措手不及,反應過來後便立刻叫嚷着讓那和尚住手。一時也考慮不到對方的高手身份了,紛紛試圖跑上前來制止。

焚蓮頭也沒有回,只随意揮了一下手,所有人就跟被浪打翻一般滾回原地方,一個個爬不起來。

晏無咎的面容越發蒼白,咬緊牙關,眉眼執拗地瞪着焚蓮。那雙好看的眼睛清潤又晦暗,如同被烈火激蕩的一池春水,第一次透出懾人的兇狠陰鸷來。

可是,他自己卻不知道,這張臉上的神情越兇悍,那種有毒的美就越是馥郁灼人。色愈厲,內裏便愈是荏弱。

若是示弱惹人憐愛,便是招人欺負。但若是一味狠厲強硬,就不止是想欺負他了,而是勾起人心隐隐的淩虐欲。

更可惜的是,看穿這一切的焚蓮到底不是什麽正經僧人。莊嚴端正也冷厲漠然的面容下,非但毫無出家人的慈悲,而且好巧不巧的,現在就想随心所欲的破一破清規戒律。

畢竟,這人方才說的話,焚蓮可還記得呢。

“檀越主說得是,佛家勞什子的清規戒律的确多,貧僧……”念久了經文的聲音清冷空靈,不論說什麽話,都有幾分寶相莊嚴的從容平和。

焚蓮的手指微微用力在他的頸窩按了下去,拇指不經意地挑開那孔雀藍的錦衣,露出雪白的中衣領口。就像撕去荔枝殼下那層輕薄的膜,一口吞吃入腹。

那一按叫晏無咎無法抑制發出一聲輕咳,好看的修眉便蹙了蹙,唇色愈發的嫣紅。那固執矜傲的眼神卻沒有一絲退縮,仍舊緊緊盯着焚蓮。

又一陣和風吹過,槐花樹的花葉被吹得搖曳,花苞上那一串串清露早就因為方才兩人的打鬥撞擊搖搖欲墜了,此刻終于随着清風滴落下來。

被人強按在槐花樹上的俊美青年,因為頸窩的手指被迫微微仰着臉,那帶着青澀的蜜甜,便滴落在他的眉眼和臉頰上。

他的臉卻比這水露還要清透幾分,晶瑩的水露滴在那張兇狠極美的臉上,滴在琥珀茶色的清淺眼眸下方,淚痕一樣。讓焚蓮的心忽然無法抑制地抽痛。

可晏無咎的眼裏卻沒有一絲脆弱,似乎永遠也不會有脆弱,只有不管不顧的傲氣不屑。

這水滴讓焚蓮想起一片冰天雪地,那時候冰雪也是這樣落在這個人的睫毛上,也許有那麽幾片飛花融化在他臉上了。

那時候,這個人也是這麽不管不顧偏執傲氣,手中沾着焚蓮鮮血的長刀插入冰雪,他倚着刀身站立,脊背挺直,從未屈折。

眼神惡狠狠的又似心灰意冷,那雙琥珀茶色的眼睛不複清淺,黑得如同深海,卻是陰狠傲氣地笑着的。一如既往似是嘲弄不屑這眼前無趣,仿佛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惡獸。

偏生無辜又清狂。

叫人無可奈何,只想愛他。

可是,沒有以後了。

站在雪域之上回眸看見的關于這個人最後一眼,就是此生最後一面。

焚蓮忽而發出一聲悶哼,胸腹灼燒的絞痛,好似被人穿胸一刀。可他分明毫發無傷。

一陣狂風大作,滿樹的槐花飄落,落下漫天水露。

每一滴水珠都像是一面破碎的鏡像,環繞着焚蓮,碎瓊亂玉割裂,無數畫面盡數輪轉。

強取豪奪來的一念貪歡……刀劍相殺裏情動應劫……陰謀權勢裏越陷越深的背影……冰雪荒原上洞穿胸腹的淩厲一刀……最後一個知曉噩耗的自己,背負殺害那人的罪名……從此以後永無止境的魔障和複仇……停在渡情城裏的一地黃花上。

瘋癫入魔的僧人,踏過神魂湮滅的陣法而來,為得不過是再見那個人一面。

現在,他看到了,也想起來了,眼前這個人之于他,到底是誰。

這一陣神魂震蕩,腦中無數畫面閃過,焚蓮像是看到了未來,又像是跨越漫長的時間從那個絕望的未來回來了。

過去和未來交融,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是喜是悲。

焚蓮挑開領口的指尖,輕輕的撫平攏好,擡手緩緩認真地拂去那人臉上的水痕。

他的手很穩,沒有一絲顫抖。

卻沒有勇氣,仔細把張熟悉的面容再看一遍。

他覺得疼,也忽然怕。

拼盡一切換來的重新開始,只差一點,只差那麽一點,就要重蹈覆轍,再次回到原來的軌跡。

果然,那些人沒有說錯。他才是害死這個人的罪魁禍首,一切皆錯從他起。

汜水河畔的劫,不是焚蓮的劫,是這個人的劫。

替他擦去臉上的水露,做好這一切,焚蓮退開半步,卻還是忍不住再看了那個人一眼。然後,逃也似得運起輕功遠去,轉眼便毫無蹤跡。

……

直面這一切的晏無咎,本已經做好了陰溝裏翻船,被這和尚人頭打成狗頭的準備了。

他攥緊手指,滿心考慮的問題都是,眼看是逃不過了,無論如何輸人不輸陣。眼神一定要狠,絕對不能露怯。至少不能在那幫衣冠禽獸面前威嚴掃地。

打架輸了而已,只要抗過了這一劫,有的是辦法收拾這禿驢!

只是,他兩世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苦,忍痛能力并不好。若不是這幫人正看着,其實,暫時認慫求饒,他也不是做不出來。慫字從心嘛。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是小人,只要脫身安全了,要不了三天就讓這和尚加倍償還。

晏無咎這樣想着,分散着注意力,極力忍住實力差距帶來的天敵一般的壓迫威懾,內心的小本本瘋狂記仇中。

結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一陣突如其來的危險氣息,剎那出現又瞬間消失。接着,那和尚好像突然感受到了佛祖慈悲為懷的號召了。記起了他自己得道高僧的身份,不該和自己這樣的凡夫俗子計較,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平和無害了。

還好心地替他整了整衣服,替他拂去臉上惱人的花露。

這樣做當然沒什麽用,以晏無咎的陰險記仇程度,絕不可能因為對方這點恩惠,就這麽放過了他。

比起這個,晏無咎更在意的是,對方後來毫不猶豫的離開,怎麽像是被惡鬼追殺一樣?

那背影當然并無狼狽,晏無咎卻感到野獸受傷逃生一般的孤絕隐忍。

呃,難道是那個人發現了他投胎時候沒經過地府,把他當成惡鬼了?

焚蓮一走,被他氣場壓趴下的衆人終于也能站起來了,一個個雖然心有餘悸受了點傷,但總算還能挪到晏無咎面前來了。

“少爺你沒事,那和尚太兇了,阿厮見情況不對,已經機靈地去找老爺了。”——這是晏家的仆從。

“無咎沒事,當真是險,也不知道哪裏跑來的瘋和尚。叫他句禿驢怎麽了?別人叫得他叫不得?”——這是跟晏無咎一樣的纨绔衙內。

“快別這麽說了,萬一他沒走遠又回來——不過他怎麽突然就跑了?”——這是狐朋狗友。

臉色慘白,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清倌美人,又悔愧又不安地看着晏無咎。然而沒人責怪搭理他。

有人喜滋滋地替晏無咎答了:“當然是無咎少爺武功高深,那和尚雖然輕功了得,但論起拳腳就不是深藏不露的無咎少爺的對手了。你看,絕頂高手都喪家之犬一樣逃了。”——這是晏吹。

這部分人相當多,立刻就深信不疑地附和上了。畢竟,那和尚匆忙離去的背影,确實有一丢丢的像逃。

什麽也沒能做,只用眼神威懾的晏無咎也怔了怔。

他總不至于相信,對方是被他惡狠狠的眼神和兇悍的表情給吓跑了。直面交手過,他也不會天真地相信對方會打不過他。

思來想去,也只有他轉世不喝湯的身份鎮住了那人。

所以,雖然看上去生得一副絕世高手,世外高人的樣貌,結果,這個和尚卻是意外的怕鬼嗎?

這麽慫,還……挺萌的。

晏無咎眼裏的萌,約就等于蠢。

作者有話要說:日常在沙雕作死和輕佻放蕩間輪轉的西門?無咎?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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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世界篇幅有限,所以大家看到的,已經是從沒心沒肺輕佻放蕩變得陰鸷狠厲決絕偏執的他了。

在這裏,雖然以後性格也會變,但無咎前期的性格也會展開一些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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