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諸葛霄有些莫名其妙, 他不過是出去了一小會兒, 怎麽回來以後,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古怪。
顧月息從一開始就表現得排斥厭惡晏無咎, 這一點六扇門另外兩個人都知道。
可是諸葛霄不知道, 以顧月息二十多年來的養氣功夫,區區一個晏無咎, 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他氣得失态?
眼看顧月息沉着冷清的面容頭也不回走出去,諸葛霄心有疑慮去看晏無咎, 卻發現晏無咎眉目微鎖, 少有的露出狠厲氣怒的神情來,卻是引而不發。
看來, 不止是晏無咎氣到了顧月息, 他自己好像也被顧月息氣得不輕。
諸葛霄不禁好笑。
當然, 面對晏無咎的時候, 他已經把這些促狹心思,完美隐藏在溫潤無害的面容下了。
諸葛霄将食盒放在屋內桌上, 擺好酒菜, 溫言邀請晏無咎坐過來。
本來三副碗筷酒盞,因為顧月息出去而空了一副。
晏無咎凝眉冷面,越發顯得矜傲不遜, 卻比起以往不管不顧的輕佻嚣張來, 多了些沉靜內斂。
諸葛霄自忖,看來這幾日的官司纏身,到底叫他受了些教訓。
他卻不知道, 晏無咎如今滿心想着他穿進三流武俠偵探的可能性,越想越覺得那本擦肩而過的話本,就是他原本的外挂。
最後,心念便落在話本最後一頁,他被人殺死的結局上。
毫無疑問,兇手就是六扇門中某個人。
既然顧月息是那個受害者,這個東方肖又手無縛雞之力不會武功,除這兩人外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劇情安排的,最後殺他的兇手。
驟然之間,人生從無所事事的市井種田流,變成了波詭雲谲的懸疑探案風,晏無咎除了一開始因為錯失話本而氣悶,冷靜下來後,就只有隐隐的興奮。
是啊,若是從一開始就被劇透,游戲該多無聊啊?一無所知也不好,被人玩得團團轉。
現在這樣最好不過,已經知道結局,知道兇手的大致範圍,不至于喪失主動性,還可以确保中途不會索然無味失去興趣。最終黃雀在後,抓到大反派。
那可真是,太有趣了呢。
在這基礎之上,他是一點也不介意作為一個炮灰NPC存在于世的,只要別讓他太早覺得無趣就好。
晏無咎的眼眸浮現濃濃的愉悅,琥珀茶色眼眸像墜滿星辰而發光的河面。他臉上的神情卻越發平靜了。像個精神分裂,壓抑狂笑的反社會變态狂似得,唇角隐隐翹起,卻極力抿成冷靜不悅。
諸葛霄對着晏清都說了半天話,卻見他一直興致不高,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乖順寡歡識時務的晏清都,固然可愛多了。但諸葛霄卻更喜歡這個人嚣張跋扈,滿眼嘲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的乖張清狂樣。
畢竟,越是輕佻放蕩,矜貴傲慢,摧毀起來才越令人愉快,不是嗎?
六扇門的其他神捕,或多或少都會對窮兇極惡的兇案産生倦怠厭棄來,但諸葛霄不會。他平生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欺負惡人。
一般的惡人不行,越是兇悍強勢、心性堅韌的惡人,摧毀起來,越叫他暢快淋漓。
晏清都的性格無疑完美符合他的喜好。
從卷宗裏意外看到晏清都其人生平資料的第一時間,諸葛霄就隐隐有些興致。
第一次見面,晏清都從門外走進來,眉眼矜傲淩厲,無視他徑直走過去的時候,諸葛霄那一刻的興奮,差點無法遮掩。指尖和心忍不住微微顫抖,頭腦空白脊背微微發麻。
仿佛被天打雷劈了似得的快意,即便是回想起來,諸葛霄都忍不住愉悅得眯了眯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發現這個人還不夠惡。
老實說,今天上午聽到那些苦主的口供,一度讓諸葛霄很失望,直到他再次看見晏清都,那種失望不甘才忽然消失無痕。
沒關系的,振奮起來的諸葛霄想,他可以先忍着不吃,小心翼翼圈養起來,一點一點從頭飼養這只蠱。結果豈不是更合心意?
畢竟,諸葛霄真是太鐘意這個人了。
與此同時,已然毫無阻礙接受自己穿書并且丢了劇本外挂,但興致不減反高,決定先下手為強,玩一把黃雀在後的晏無咎,強忍內心愉悅,決定積極參與游戲。
這樣的話,就得先打入敵人內部。可惜的是,他慢了一拍,方才已經把人得罪光了。
不過,好像還漏了一條……
晏無咎纖長稠麗的眼睫擡起,眉眼線條淩厲風流,眸光微轉,冷靜地看向一旁說着什麽的諸葛霄。
就從,這個人開始。
各懷鬼胎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看向對方。
諸葛霄笑容溫潤雅致,一心二用說着:“……顧大人是秉性清正端方的君子,為人又孤潔冷傲,不擅交際。并非有意對你不喜。所以,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挽着袖子,用公筷為晏無咎布菜,見晏無咎看他,放下筷子,莞爾一笑:“不生氣了?”
晏無咎側首看着他,唇角緩緩揚起一點弧度,眉梢雖難掩矜傲,卻比以往平和許多。
他端起酒盞,對諸葛霄略略一擡,諸葛霄反應過來,也端起自己的酒盞。
晏無咎也沒有和以往那樣,自顧自飲酒,而是等他也端起來,才慢慢飲下。
說起來,這是晏無咎第一次與人把盞共飲。
晏無咎垂斂眼眸,平和地說:“顧大人如何看我,左右六扇門與我毫無挂礙,無咎不在意。但是,東方是我的朋友,我視你為友,你若是與他一樣,我就要很生氣了。”
諸葛霄微微一怔,看着他。
晏無咎擡眼,淡淡一笑,眉目神情卻寡歡淩厲,百無聊賴地說:“怕了嗎?我一早不就告訴過你,我這個人很記仇。你莫要讓我失望。”
諸葛霄輕笑,溫潤純澈的眼眸彎彎,略顯興奮,語無倫次一般說:“不,沒有。只是有些不敢置信。我以為,無咎這樣自在灑脫的性格,會不喜歡我這種古板無趣的讀書人。你視我為友,我很高興。我定然不會負你。怎會怕你記仇?”
他立刻給兩個人斟滿酒:“來,今日高興,當滿飲此杯。”
晏無咎略略揚了揚眉稍,笑容矜傲從容,看了他一眼,目光回轉杯盞:“這酒不夠好,改日請你喝我珍藏的佳釀。你這人雖然無趣,跟你一起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情通常都很好。”
“無咎這樣想,東方何其有幸?”諸葛霄心下卻怔然,晏清都不像是會輕易與人交心的人,緣何對自己這個相識不過幾天的人卻這般另眼相待?
晏無咎垂眸看着杯盞,似笑非笑說:“我有很多朋友,大多都是酒肉朋友,很多人認識我,我不認識他們。今日我身陷囹圄,身邊卻只有一個與我相識不過幾天的你。世間之事,這樣有趣。”
他上一刻笑着,下一瞬神情頓時冷然:“不過,喝完這杯你走。你是公門之人,我是被看守的嫌犯,也不怕六扇門的大人怪罪。”
諸葛霄蹙眉,溫和憂慮地看着他,真誠地說:“無咎,我信你!”
晏無咎側首看他,眉梢眼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說不好是輕佻風流還是矜傲嘲弄。
諸葛霄溫潤的面容一派赤誠堅定,一雙眼睛純然澄明,看着晏無咎,壓低聲音說:“我相信你是無辜的。而且,我已經查到一些證據了,可以證明你的清白。”
是的呢,不但他知道,風劍破和顧月息也很清楚。
畢竟,六扇門安排了人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守着晏府四周。晏無咎有沒有殺人時間,他們最清楚不過。
除非,是那個黑衣人高手,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跑出去下手。
“我知道,冉小姐一定不是你殺的,只是,你沒有不在場證明。要徹底洗去你的嫌疑,還要一點時間。你能等等我嗎?”
諸葛霄溫和期許地看着晏無咎,好一位感天動地的摯友。
晏無咎很想感動,奈何演技不過關,只能面無表情:“多謝。”
啧,果然還是一樣難哄。
諸葛霄蹙眉:“六扇門那兩位大人,我也已經告訴了他們。他們也信了,只是他們說,暫時把你關在這裏也是為了方便保護。不然,你若是在外面,晏縣令就要難做了。冉家認定了你始亂終棄,一定不會罷休。”
晏無咎嗤笑一聲,挑眉矜傲,眉眼萦着薄薄一點笑意:“不勞煩諸位了,諸位大人查案的本事着實令人不敢恭維。我怕再查下去,我要落個秋後問斬。”
諸葛霄:“……”
啧,真是小霸王,好難騙。
諸葛霄又沒失憶,當然知道,晏無咎早就對風劍破和顧月息暗示過,采花賊一案冉小姐那個未婚夫嫌疑很大。
說難聽點,真是一頭豬去查都已經查到了,他們這樣裝聾作啞,的确有點欺負人。
但是,諸葛霄臉不紅心不跳,他嘆息一聲,難掩憂慮:“我知道你懷疑冉小姐的未婚夫,可是,六扇門已經查了,昨夜那個人有不在場證明。兇手不是他。”
晏無咎微微訝然,淡笑道:“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了。”
誤會什麽?
誤會六扇門針對他?
晏無咎心下嘲弄,不,誤會了六扇門這些人智商這麽低,怎麽當上的神捕。
不過,他現在已經知道,他們裏面隐藏着一個大反派,那多奇怪的事都可以理解了。
通過這番交流,兩個人都得到了滿意的結論。彼此的摯友情誼也更進一步,雙方內心都很愉快。
只是,諸葛霄隐隐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仔細一想又沒發現什麽不對。
很快,一夜過去。
夜色發白,天微微亮。
清晨,早市支開攤子,剛剛熱鬧起來的大街上,一輛低調的馬車不緊不慢跑來。
跑到昨天那場晏縣令和冉家對峙的街口,馬車門忽然一掀,滾出來一個赭色錦衣的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毫發未傷,渾身卻軟綿綿的,臉色更是慘淡不已,像從腌菜壇子裏剛爬出來似得,透着一股子黴味。
在周圍一衆關切好奇聲中,他哭喪着臉,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舉着懷裏抱着的橫幅。
于此同時,伏案假寐了一夜的諸葛霄,忽然靈光一閃坐起來,眉宇凝重:晏清都昨夜說,不勞煩他們了?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當然是……
太陽未升起之前,清苑縣便風一樣傳遍了。
“害死冉小姐的采花賊,當街擊鼓認罪啦!還是昨天的位置,大家快去看熱鬧啊。”
“不是晏公子,不是晏公子!是冉家嫌貧愛富一腳蹬開的未來姑爺!”
“神捕集體陰溝裏翻船,是屍位素餐?還是神捕的隕落?為何六扇門來了清苑縣水土不服?”
“獨家秘聞,六扇門有人與青州冉家存在不正當關系,《神捕求學那些年》說書開講了,酒樓茶水供應……”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諸葛霄:最喜歡欺負惡人了。啾啾還不夠惡,養養再吃。
啾啾:最喜歡有人算計我了,不無聊了。(發出中二的笑聲。)
諸葛霄:全世界不信你,我也會站在你這一邊。(全世界不信你,是我幹的。嘻嘻~)
啾啾:你是我的摯友。(決定了,從你開始捅刀~)
狹路相逢,啾啾勝。啾啾不勝,那就是他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