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晏無咎離開清苑縣的第五天, 在日落之前,作為龍鱗衛玄字旗的旗總, 木楓去見了賀蘭凜。

“今日早上柳珣回柳家了, 看樣子不是一時。另外,六扇門的人在封莊出現了。柳珣跟封莊也有聯系。此前,他們都曾去過青州的清苑縣。”

賀蘭凜面上沒有波動:“六扇門……讓他們查, 繼續看着柳家, 尤其是柳珣。”

“是。”木楓說完, 卻沒有告退, 頓了頓,語氣稍稍低緩, “大人,瑾少爺帶來的人,如何安排?”

賀蘭凜看了他一眼:“該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既然加入了龍鱗衛, 就按龍鱗衛的規矩辦事。你看着些。”

木楓低下頭:“屬下暫且将他安排,與屬下一組。等考校過一段時間後, 再做安排。”

“玄字旗。”賀蘭凜手指敲了敲桌面, “先這麽辦。你做事一向穩妥。”

于是, 第六天伊始, 晏無咎換上了龍鱗衛的衣服, 正式成了龍鱗衛一員。

隊友們拍着他的肩,笑道:“無咎,龍鱗衛雖大, 能剛一進來就進到玄字旗下,你可真是走了大運了。龍鱗衛跟龍鱗衛也是不同的,知道嗎?”

晏無咎穿着黑底金紋的公服,愈發顯得眉目俊美矜貴,笑起來眼眸春水一般清淩。叫人晃眼。

“你這樣的人可真不适合在這裏,出任務的時候又要不引人注意,該兇的時候還要兇。啧,看着這麽乖,真是……”

被人拍着肩,用前輩的語氣教導,晏無咎眼眸微微睜大一些,含笑的眉眼透着些許好奇和有趣。

“算了算了,以後記得出去了,要裝得兇一點知道嗎?”

“嘴甜一點,以後哥哥們照顧你,知道嗎?”

晏無咎無辜地說:“可是木楓大人說,龍鱗衛不得稱兄道弟。”

“木旗總啊,他就是這種人了,公事公辦的。規矩雖然是這樣的,私下裏不做任務的時候,沒事的。”

晏無咎好奇道:“現在有什麽任務嗎?”

“有任務,你才剛來也不會立刻就指派你的。到時候機靈點,話少多聽多看多學,時間久了就知道了。”

晏無咎的眼眸靜靜地看着那個人,沁着一點笑,仿佛春日浮光穿過花樹,落在幽潭上。

他語速輕緩:“那,到底是什麽任務呢?可以告訴我嗎?”

對方的眸光不自覺放軟:“洛陽的四海一勺酒樓,主廚是點子,抓捕前一天對方死了。指揮使大人覺得,背後藏着機密。在排查他死前可能接頭的人,或者已經傳達出去的密令。”

“喂,對新人說那麽多做什麽?”

“說了也沒事啊,反正一出任務不都知道了嗎?”

“小少爺,好奇心這麽重的?龍鱗衛最重要是謹言慎行,才剛進來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小心被當成奸細!噗哈哈哈哈……”

“開玩笑的,是吓到了嗎?不過,新來的是會被考察一段時間。少做少錯。”

晏無咎微笑看着他們跟自己笑鬧,說着半真半假的話。每個人的眼底都像是藏着三分警醒銳利,時刻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态。

龍鱗衛啊,第六天。

木楓走來,看着他身上的公服:“以後,你跟着我。這身衣服,玄字旗出任務的時候很少穿。一般解刀休沐的時候,也不能穿出去。不能被外人知曉在龍鱗衛的身份。”

晏無咎好奇:“龍鱗衛的人都是這樣嗎?”

“不是,”木楓平靜地看着他,比昨日多了些人情味,但好像也沒有多少差異,“只有玄字旗是這樣的。身份保密,做的事保密。這些人在明面上還有別的身份。剛剛跟你說笑的,身份最低的一個,在別處也是個正六品的千戶。好好跟大家相處。”

好好相處,是該好好相處。晏縣令做了一輩子官,快致仕了,還只是個正七品。

這種感覺有點像,報了一個小衆興趣愛好班,班裏最不顯眼的同學,都是個副廳級高官。

對于普通人而言,這院子裏每個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金大腿。

晏無咎叫住木楓:“你呢?玄字旗總,是玄字旗身份最高的那一個嗎?”

木楓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是。”

然後,晏無咎轉頭一問,知道了,木楓對外身份是龍鱗衛的指揮佥事,正四品。

龍鱗衛十二旗,指揮佥事只有四個。

隊友笑嘻嘻的說:“啊,另外三個人沒什麽實際用處的,不用在意。大概就是給他不方便的時候打掩護用的。龍鱗衛說白了,只有三個衛所。一個是明面上擺着看的所有人,一個是負責監察的影子旗,還有一個就是玄字旗。前面兩個可以忽略。”

晏無咎越發覺得有趣了,面上只是微笑:“指揮使大人,負責表面上的其他旗,和我們玄字旗嗎?那這裏身份比木楓大人更高的,是誰?”

衆人這次神情各異,最活潑話多的人也只是摸摸鼻子神秘地笑着:“這個啊,你以後就知道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木楓這時候回來了,神情冷靜板着臉:“準備出任務。”

晏無咎之前一直在想,既然出任務的時候不會穿金線狼紋的公服,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然後,他就見識了龍鱗衛的衣帽間。

這裏就像個劇院後臺,什麽樣角色的衣物都有,還會因為體型有所不同。

根據出任務的人所需要扮演的角色,大家換上各自的僞裝,低調出了門。

晏無咎看到了小厮,看到了丫鬟,甚至還看到了老态龍鐘的老大爺。

他看向木楓,他們兩個人一組。

晏無咎笑得一臉天真:“我是什麽?”

木楓說:“你是有意收購酒樓的外地富商,我是你的護衛。換衣服。”

然後,晏無咎穿着一身外地商賈最為時新的绫羅絲綢,搖着扇子出了門。

雖然歷朝歷代對商人服飾有所限制,但是本朝富庶太平久矣,多多少少便松懈了些。

他們的車馬大搖大擺到了酒樓,匾額正是四海一勺。

“您終于來了,舟車勞頓辛苦。”

晏無咎搖着扇子,神情倨傲目中無人,只是漫不經心看着酒樓內的陳設。

旁邊的“随從”木楓對老板解釋道:“少爺還有別的安排,想親自看看這裏面的陳設,他不喜歡人打擾。勞煩老板稍候片刻,有需要我們會喊你。”

老板知道這是個大買賣,這些人來頭不小,接觸了幾日了,才第一次看到幕後主顧。

“應該的,應該的。”

晏無咎側首,居高臨下看了眼。徑直上樓走了上去。

木楓看了旁邊的人一眼,對方點頭。他便也跟着晏無咎上去。

他們兩個再去看一遍這裏的環境,留下的人則趁着老板心神不寧,來套話。

“你剛剛做得很好。”木楓說。

晏無咎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什麽也沒有說,繼續往前走看着周圍環境。

“有懷疑的人選嗎?”

“有,大廚自殺前,去過洛陽幾位大人物的別院。多是些會友的宴會。有一家很特別,沒有人被邀請去。很低調,而且,幾乎前後請了好幾位大廚去。很不正常。”

晏無咎眉頭微挑:“在哪裏,主人家是誰?”

“姓柳。在瓊花路一代。”

晏無咎若有所思。

同一時間,那裏難道還有什麽尊貴的客人在嗎?

不愧是柳珣。

“龍鱗衛沒查過嗎?”

“準備去,結果柳珣回了柳家。”

晏無咎笑了。

他們到了主廚的房間,也是他自殺的地方。

木楓主動開口:“當時就查過了,是自殺沒錯。現場很幹淨。”

“那我們上來做什麽?”晏無咎回頭,淡淡看向他。

“拖延一點時間,給下面那些人機會,看看能不能從老板那裏知道些什麽。只能從頭開始反複排查。”

晏無咎好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眉宇一點輕佻:“我還以為,會直接抓起來,嚴刑拷打呢。”

木楓皺了一下眉:“沒有證據,為什麽要随便抓人打草驚蛇?我們要背後謀逆之人,不是捏造罪人。”

晏無咎挑眉,微微歪着頭緩緩眨眼:“大人一本正經的樣子,很配龍鱗衛。”

木楓抿了抿唇。

這一次,也不懂他的意思,但卻沒有反問。

玄字旗的人,把主廚接觸過的所有人排查了一遍,還深入那些洛陽貴胄們的別院。

可是,到第六天結束,他們一無所獲。

半夜的時候,木楓的門被敲響了。

打開門,門外站着一身黑衣的晏無咎。

他眸光平靜明亮,萦繞着淡淡一點笑意,夜色和門內傾瀉的燭火,照得他的眉眼,有一種夢幻一般的華美淩厲。他用一種神秘散漫的眼神看着開門的木楓。

“我知道,柳珣見了誰。還知道,怎麽抓住他們。不過,只能你跟我去。就現在。”

木楓定定看着他:“要報備……”

“我現在,就在報備。”晏無咎眉梢眼角輕揚,流瀉一縷矜傲清狂,手中合攏的折扇抵唇,“或者,我自己去。”

木楓把他拉進來,随手關上門:“等我,我換件衣服。”

有木楓在,兩個人順利出了賀蘭家。

木楓穿着一身黑衣,駕着馬車:“去哪裏?”

車內的晏無咎閉眼,臉上一片疏淡,報了一個地名。

不在龍鱗衛任何一個懷疑的線索內。

……

馬車停在東區的一所府邸門前。

東區住着的,幾乎都是有身份的權貴。

下了馬車,穿着一身湖藍色錦衣的晏無咎,側首看向木楓,沒有多少笑意的面容,有些百無聊賴的矜傲,淡淡地說:“躲起來,跟着我。我沒有叫你,不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出來。做到這一點,你就能抓到最後那條大魚了。”

晏無咎下了馬車,走到大門前,突然止步回頭。

“不如,你先替我叫個門?”

他眉眼帶着笑意,緩緩眨了眨,些許輕佻些許無辜,像個被寵壞的人間富貴花小少爺。

黑夜裏,木楓的唇角不易察覺的牽了牽。

……

大門深夜被敲響。

門房很是不悅地打開,帶着四個高大健壯下盤很穩,不像家丁的家丁。

當他們看清門外燈盞下那道藍色錦衣身影,看清那個用合攏的扇子百無聊賴點唇的人,原本怒氣沖沖的表情頓時一僵,緩緩卸去。

晏無咎睫羽半斂,本就上揚的瑞風眼微彎,那張俊美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平靜地看着他們。

淩厲華美,矜貴傲慢。

那雙眼睛看着人,便叫人想要為他做些什麽,并為此深感榮幸。

“請問您……”

“告訴你的主人,他要找的人來了。”

那扇子如月光展開,露出晏清都三個字。

……

府邸的主人并沒有入睡,聽到通報的時候微微意外,神情并不怎麽感興趣。

“我要找的人?”他要找的人只有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自投羅網。自以為是他會願意見的人,倒是許多。

“還有呢?叫什麽名字?”

“不,不知道。是個很不一般的人,從沒見過的人。”

主人皺了眉。

“啊,對了,他有一柄扇子,上面寫着晏清都。”

男人手中的書啪地一聲掉到地上,失神地站起來。

書冊在地上合攏,露出封面,上面也寫着一個晏清都。

……

月影西斜,星移鬥轉。

更夫的梆子,正好敲過子時。

在古人算來,便是明天初始。

晏無咎輕輕地說:“第七天。慢了。”

大門發出吱呀一聲,不算慢地打開。

看着快步走出來的那個人,晏無咎緩緩揚唇,臉上卻心灰意懶似得,沒有多少笑意。

“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看是誰呀~猜中給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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