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丹師(四)
潛龍淵內,陸續有自覺無法為白禦岚問診的丹師堂離開,白之問是個大方的人,凡是前來的丹師堂,都贈了不少珍稀的草藥。
對于許多不像合谷堂、回春堂這樣盛名在外的丹師堂來說,此行潛龍淵,本也不指望能為帝尊獨女解決疑難雜症,碰巧能夠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能在帝尊和其他高階武者跟前留下印象也是好,再不濟,也是堂內丹師的一次見識和歷練。
白之問在龍騰閣內,一個從外面回來的仆從走到他身邊到,“合谷堂回北地去了,白酉傳信來問,是否還要繼續跟?”
“跟有什麽用呢,就算我拉的下這個老臉請連齊回來,你家少主的脾氣,也不會肯給他看。”
“白酉說,合谷堂似乎要去尋什麽泉眼。”
“別管了,讓他回來吧。”
不多時又有一個仆從進來,道,“四季堂的季元征丹師求見,他送來了這個。”仆從将托盤上一只瓷碟遞到白之問手裏,碟子裏,是一枚發白的藥丸。
“這是…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年輕的王階丹師,他還真煉出丹藥來了。快去把少主叫來。”
白之問拿起藥丸細細端詳,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有用沒有用,這個丹師以前沒聽說過,要不要找人試個藥…”他還在嘀咕,去喊白禦岚的仆從急匆匆趕來,手中拿着一張條子,道,“帝尊,少主走了,她給您留了這個。”
白之問氣急敗壞地拿過字條,就見上面寫着,“父親,女兒自覺出去散散心,有助于我找到辦法恢複武氣。待我恢複之時自會告知于父親,還望父親不必挂懷。”
季元律一個人離開潛龍淵後,就往北地趕路。越往北就越覺得天氣轉涼,不過煉出心火的丹師都不懼寒,他趕了幾天路,這日傍晚在一個小客棧裏打尖,準備休息一晚,他正在堂內呼嚕呼嚕用一晚熱湯牛肉面,突然發現周圍原本鬧哄哄的聲音突然安靜了幾分,季元律擡起頭來,一口面湯還沒來得及下咽,就見到一個年輕女子正從客棧外走進來。
那女子穿着一身黃白摻雜的外衫,腰帶上拴着的檀香串珠随着她走路的動作互相撞擊,發出輕而脆的聲響。不過第一眼看到她的人,一定來不及關注她穿了什麽,因為視線都落在她臉上移不開了。貌美二字,說來容易,但能一眼剎住人視線的,也不外如是了。
她走進客棧,滿堂客人的注意力幾乎全被她勾走了,她緩步走到了季元律桌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季元律被剛喝下去的面湯嗆了氣,“你…咳咳咳…”
白禦岚手指伸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小女葉岚,這位丹師,你不記得我了嗎?”
季元律順完了氣,才道,“少…葉,葉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心情不好,出來散散心。”
季元律心想你看着可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他的神情很好地出賣了他的想法,白禦岚手指扣了扣桌子,道,“我都要從頭再來了,心情不好不正常?”
季元律左右看了看,視線大多收回去了,但還是有不少時不時地瞄過來。“你怎麽不戴面具了?”
白禦岚剛叫了小二過來,也要了碗熱湯面,聞言道,“因為我現在戴着面具比不戴更容易被認出來。”
那倒也是,季元律想,帝尊獨女的鐵面具對去過潛龍淵的人來說都太過印象深刻了,而且就你現在這個樣子,誰會想到你居然曾經差點成為玄階武者。
白禦岚用完湯面自顧自要了房間休息,倒是季元律被她搞得回房後輾轉了好久。第二天早上臨出發前,他看見白禦岚在門外的拴馬樁旁喂馬,她手裏分着草料,跟前是兩匹馬,一匹她自己的,一匹他的。
看見季元律,她牽着兩匹馬走了過來,季元律愣道,“你和我一起走?”
白禦岚也驚訝道,“我還以為我昨天晚上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你說啥了你就表達得很清楚了?季元律道,“我要去北地天鏡湖。葉姑娘難道也是要去北地?”
“去哪兒不重要。”白禦岚将馬缰繩遞給季元律,“你看,季丹師,我此刻武氣盡失,一個人出行散心總是不太安全,再者,是你讓我從頭再來的,粘頭去尾,你也算是診治我的丹師了,你是不是該負責?”
“你這粘頭去尾粘的可真厲害。”季元律嘀嘀咕咕接過缰繩,撇開眼不去看白禦岚,他是想等自己變強成為更厲害的高階丹師以後再來将他的肖想付之于行動,可她要是這麽天天在他跟前晃悠,他可不保證自己忍得住不去招惹。
季元律很快發現,白禦岚的長相很具有綿軟嬌氣的欺騙性,沒辦法,實在太好看,但是她骨子裏,終究還是一個武者。行程并沒有被耽擱下來,白禦岚對于奔波趕路沒有什麽不适,也不會對食住有什麽過高的需求,實在是個再省心不過的同伴。只除了,他自己時不時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動。
“照這個速度,過兩天我們就可以進入北地了。”季元律掏出了昨天熬夜煉的一小瓶丹藥遞給白禦岚,“避寒丹,服一顆,可管十日手腳溫熱。你現在沒有武氣,我煉的無階丹藥。”
白禦岚接過丹藥服了一顆,問道,“丹師要如何控制來煉出比自己品階低的丹藥?”
“別人我不知道,我是通過心火,就像你燒菜,控制火候一樣。”季元律道,“像我爺爺那樣,他平時也不會煉低品階的丹藥,那自有堂內其他低階丹師來做,畢竟,低階丹藥易得,高階丹藥才是一丹難求。”
白禦岚點了點頭,“最近似乎遇上的丹師武者都多了起來。”
“我和你說過,我是要去找冰下泉眼。消息肯定已經都傳遍了,大家都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季元律微微側身,擋住了隔壁桌一個大漢直勾勾看過來的視線,自打前幾天用速效大力丹打跑幾個不長眼的地痞後,季元律就換上了代表丹師身份的衣袖金邊紫衫長袍,起碼絕大多數普通人不會再不長眼的跑來打擾。這種丹藥的作用和它的名字一樣簡單粗暴,可以讓人在極短時間內力大無窮,起效時間大概也就是一招的功夫,非常雞肋,而且三天內最多用一顆,不然就會全身脫力很久,對武者來說毫無吸引力,也就丹師偶爾自己會用上一用。
兩人邊說話邊吃完了早點,就準備要動身,客棧外面突然有不少人跑動的動靜,靠門桌上有人出去看究竟,回來道,“那邊有兩個武者開場武鬥啦。”說罷就拉着同桌人出去看熱鬧。
季元律道,“說不定還是高階武者。”
“為何這麽覺得?”白禦岚問道,季元律道,“這是慣例。丹師在水下入定,岸上往往需要武者護法,擋住後來人,水下的丹師才能在泉眼中修煉更長時間。所以這段時間,這裏不會少了高階武者的身影。”
白禦岚又問他,“你怎麽不找武者來幫你護法?”
季元律搖頭,“北地是合谷堂的大本營,五星丹師堂能拉攏到什麽品階的武者?我可沒本事找到更高階的武者,而且我也沒有什麽能拿來交換讓高階武者為我護法的。”
“哦。”白禦岚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不過季元律沒發現,他感覺到外面的動靜不小,喊白禦岚一起去看看。
兩人朝先前人潮跑動的方向而去,之前許多人要去湊熱鬧,但如今在旁圍觀的人卻并不多。普通人聽見武鬥總是好奇,但武者威壓一放出來,只是輕輕一個試探,人就散了大半,那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範圍,低階武者武鬥普通人都得退開百八十米之外,高階更是別想圍觀,除非有個好心并且品階不在武鬥之人之下的武者願意在旁控場,将武氣擋在一定範圍之下,普通人才有可以近距離圍觀的可能。
如今近處只有丹師武者在圍觀,寥寥不多,其中一個戴着鐵面具的白衣女子便顯得格外顯眼,季元律咦了一聲,扭頭看向身邊的白禦岚,“和你的面具好像。”
不止面具像,身形也很相似,更讓人詫異的是,兩名武者結束武鬥的時候,得勝的武者走到那白衣女子身邊,清清楚楚喊了聲少尊主。
季元律拉了拉她的衣角,“戴着鐵面具的少尊主哦,葉…姑娘。” 白禦岚嘴角勾了一勾,神情玩味。
敗者一方從他其中一名同伴的背囊裏拿出一支裝在細長木盒中的煙灰色帶花枝條,不太情願地遞給那得勝的武者,“我方盛願賭服輸,拿去。”
得勝的武者将木盒交給了那個白衣女子,方盛問他,“你剛才叫她做什麽?”
得勝的武者道,“這是潛龍淵的少尊主,衆所周知,月前潛龍帝尊廣邀丹師齊聚潛龍淵為少尊主看診,可惜沒有丹師能治好少尊主。此番少尊主自行外出,便是為了搜羅奇花異草,想辦法煉出一副有奇效的丹藥來。”
方盛的同伴看樣子是名丹師,他顯然對被輸走的枝條耿耿于懷,“潛龍淵怎麽了,潛龍淵就可以看中別人的奇花,就明裏約武鬥暗裏騙花嗎?”
得勝的武者道,“這位丹師,拿奇花當賭注是你們同意的,我們少尊主也出了差不多品質的珍品來做賭注,既然願賭服輸,你可不要借題發揮。”
方盛拉了他的同伴一把,得勝的武者又道,“方兄,少尊主在搜羅奇花異草,你可要一起來幫忙?日後,潛龍帝尊那裏,定能記得你一份功勞。”
方盛有些意動,他的同伴怒道,“方兄,你可別忘了,你收了我的回血丹作酬勞,來北地是來給我護法的。”
方盛猶豫了片刻還是拒絕了得勝武者的好意,但圍觀的人中,卻并非沒有意動的人,得勝的武者和那白衣女子離開時,有人跟了上前去。方盛和他的同伴一行數人中有武者有丹師,顯然也是沖着泉眼而去,其中有的也是半道遇上結伴同行,這種不牢固的聯盟往往約好合力占據泉眼後由幾名丹師輪流下水入定,但到底到時候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守約就不得而知了。幾人見季元律也是丹師打扮,聊了幾句後便邀他同行。
季元律拒絕了幾人同行的邀請,他是要趕在所有人之前找到泉眼的,怎麽能和人同行?何況,他也很不喜歡其中兩人打量白禦岚的視線。人都散去後,他看見白禦岚盯着之前白衣女子離開的方向,問道,“怎麽了?”
“我總不能由着人這麽敗壞我潛龍淵的名聲。”白禦岚道,“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