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丹師（七）

白禦岚微微仰起頭，擡手在季元律腦門上拍了一下，“我發現你對我的稱呼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最早喊我少尊主，然後喊葉姑娘，就算現在我不用假名，你是不是也該改口喊帝尊，嗯？白禦岚白禦岚的連名帶姓叫是幾個意思？”

“騙子。”季元律嘀咕，“騙子帝尊。”猝不及防的震驚之後，季元律發現他除了有種自己還需要許多時間才能追趕上她腳步的挫敗之外，也有絲絲喜意劃過胸間，白禦岚做的這一切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并不是一廂情願？

“想想清楚，給你一次機會，喊我什麽，以後都不準改口了。”白禦岚問他，季元律又低聲嘀咕了句騙子，在白禦岚發話前，他飛快喊道，“岚岚。”

白禦岚愣了愣，“啥？”

“岚岚。你讓我自己喊的，不改口了。”

白禦岚搖了搖頭，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不過沒對他的稱呼提出什麽異議，季元律問她，“等一會沒其他人的時候，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直接問要問的問題不就行了？”

季元律搖頭，“是很重要的問題，必須鄭重其事。不能被打斷。”

“行。現在我問你，你的心火恢複得如何？”

“回到了幽藍心火境界，而且比原先更純淨，我感覺不用太久，我可以沖擊白色心火境界。”季元律嘆道，“難怪所有丹經丹書上都對先天水靈之氣推崇備至，果然名不虛傳。”

兩人沒再在天鏡湖的冰面上多做停留，白之問派白酉過來，除了一些唠叨叮囑，核心意思是要讓白禦岚十二月前回潛龍淵，他要設宴慶賀她成為帝尊。白之問說這次不會像之前那樣廣邀賓客，只會發帖邀請他相熟之人，但白禦岚還是懷疑潛龍淵此番出了兩個帝尊，勢力大增，會有許多沒有收到請帖的人前來，以白之問的性格，也未必會将人拒之門外。白禦岚和白酉交代了一些傳給白之問的話便讓他回潛龍淵去了。

之前圍着季元律的丹師仍然想知道他姓甚名誰，出身哪個丹師堂。不過季元律還是沒有告訴他們。他內心覺得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旁邊那個油鹽不進的新帝尊。

帝尊強者的身邊，總是有很多追随者，就如潛龍淵內那些低階武者仆從，也都是白之問的追随者，除了武者也有丹師，他們為帝尊效力，得到帝尊的庇護，指點，以及大把靠自己無法得到的資源，同時也有的人是因為真的發自內心的崇拜強者而發誓追随。

季元律覺得這些丹師一方面好奇他究竟如何能得到這位新帝尊護法獨享新泉眼一個多月，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到得到同樣的庇護，想要追随這位新帝尊。不過白禦岚不搭理人，便轉而來套他的話。

兩人離開天鏡湖水域後，白禦岚摘下了鐵面具，季元律好笑道，“人家是戴面具為了隐藏身份，結果你倒好，隐藏身份是要摘面具，沒了鐵面具，反而沒人認得出你了。”

白禦岚斜了他一眼，沒了面具後的眉眼一挑殺傷力巨大，季元律摸了摸有些發紅的耳根，“其實你現在帝階武者的身份，被丹師一探經絡，就藏不住了。”

“那你試試。”白禦岚伸手，季元律輕扣她脈門，片刻後驚谔道，“怎麽一點武氣都沒有？！”

白禦岚勾唇一笑，“想知道，求我啊。”

季元律下意識地抓住了白禦岚本要收回去的手，不像剛才扣脈門時心無旁骛，此刻握着掌心肌滑脂膩的修長指節，他卻是有些心猿意馬，連出口的聲音都不自覺暗啞了三分，“求求你。”

明明在說武氣之事，也不知怎的因為季元律的語氣嗓音氣氛突然帶上了些許旖旎，白禦岚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份不自然，“你怎麽了？”

“我之前說，想問你的事…”

“你問。”

季元律舔了舔唇，“離開潛龍淵前，我曾問你，是否有過談婚論嫁的人。你當時說沒有。”他抓着白禦岚的手緊了緊，繼續道，“那你能不能考慮一下，和我，和我談婚論嫁？”

季元律能從握着的手上感覺到白禦岚似乎被驚得一個激靈，她連話都有些錯亂起來，“你想和我結道侶？不不不叫結道侶，你想和我雙修？不是，你想和我成親？”不等季元律回答，她又自問自答道，“我倒是沒想過還可以這樣，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回去結道侶…”

季元律懵圈道，“所以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帝尊微微一笑，金口玉言開道，“準。”

兩人離開了北地，也不急着趕路回潛龍淵。夜裏，季元律在客棧廂房內用他新淬煉的心火，煉了一爐益氣丹。白禦岚在旁邊看着他将丹藥放入品丹蟾口中，第八個金錢斑亮起，季元律道，“八階。”

“等會。”白禦岚指着品丹蟾，就見到品丹蟾金銅色的身上，顫巍巍亮起了第九個金錢斑。

“九階！”季元律驚訝道，“我再試一次。”

接下來一爐固生丹的品階同樣在九階，這也是通常幽藍心火境界所能達到的最高品階丹藥，季元律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我原來煉出的丹藥品階一直徘徊在六七階，那日在潛龍淵煉出八階生肌丹已經是被逼得超常發揮，沒想到此次心火重塑，倒是把我一直以來的瓶頸都沖破了。”

白禦岚淺笑道，“看來經歷過一次劫難，你的心境也有了提升，恭喜。”

“謝謝你，岚岚。”季元律看着她認真道，“若是沒有你，心火被廢對我來說就像是天塌了一樣，我或許都不可能再爬起來。你還幫我護法，讓我重新煉回幽藍心火境界。”他嘆道，“可我能為你做的太少，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煉出帝階丹藥…”

“我等你。”白禦岚道，她伸了個懶腰，打算回隔壁廂房去休息，“不早了，睡覺去了。”

“我送你。”

“隔壁房間你也要送？”白禦岚好笑道，臨走前她擡手拍了拍季元律的額頭，“早點休息吧，我還等着你以後為我煉丹，未來的帝階丹師。”

臨睡前，季元律後知後覺地想，之前一打岔，忘了問白禦岚為何經絡中沒有武氣的事了。

因為昨夜煉丹到了深夜，第二天日上三竿起，季元律和白禦岚還在客棧，打算午後再出發。季元律正對着白禦岚先前給他的那些稀奇藥材摸下巴，他指着其中那支煙灰色花枝道，“煙羅花枯萎後藥效會大不如前，我現在用不到這個，不若去換些其他藥材？”

“你決定就好。”

季元律出門找了附近一家丹藥鋪，市面上的丹藥鋪都是各丹師堂的私産，這個丹藥鋪就屬于三星丹師堂玉生堂，鋪內除了丹藥還有藥材，掌櫃也是丹師，知道煙羅花珍稀難得，一見之下就忙收起來，問季元律要換些什麽藥材。

此刻日頭正高，丹藥鋪內有不少丹師，人多嘴雜，季元律等着掌櫃取等待的功夫裏，聽見有旁的丹師在聊天，談話間，他們提到了四季堂，說四季堂近日發了許多帖子，老堂主決定退位，邀請了不少丹師堂參加新堂主的繼任大禮。

白禦岚在客棧內，見到季元律晃悠悠地出門行色匆匆地回來，他對白禦岚道，“岚岚，我要回四季堂。”

白禦岚見他面色有異，“怎麽了？”

“爺爺要将四季堂傳給季元征，這個人心術歹毒，我不能讓四季堂落在他手裏。”

“好，我陪你回去。”

四季堂的丹房內，季無病捂着腹部倒在了地上，嘴角淌下了發黑的鮮血，“元征，元征你為何要…”

“為何，我為何？”季元征冷笑，“你不是一直想把四季堂傳給我嗎？現在我讓你傳給我，你為什麽非要等季元律回來？”

“我只是想等元，元字輩弟子都在的時候，再宣布，你們是同姓兄弟，當一起，一起攜手壯大四季堂。”

“可惜，我等不到他回來。”季元征恨恨道，回來路上就聽到外面都在傳白禦岚已是帝階武者，等季元律一回來，這四季堂哪裏還能容得下他。現在他的手上，只剩下了當初煉的一些丹藥和從玉佩空間裏取出的藥材，用一次少一次，他必須在季元律回來前拿下四季堂，再想辦法設計奪回蓮花玉佩。

于是季元征騙季無病服下加了毒草的養心丹，季無病之前一直就囑意他繼承四季堂，現在季無病病重卧床昏迷不醒，将四季堂堂主之位傳給自己，是順其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季元征拉過季無病的拇指按在印臺裏，在他手裏的文書上按下指印。“今天起，你就在這裏養病吧，爺爺。”

路上，季元律和白禦岚趕了半天路停下來讓馬小憩，自己也坐下喝了幾杯茶解渴，季元律把玩着手裏的玉佩，不可思議道，“你是說，季元征煉丹不是靠他自己，而是靠這個？”

白禦岚點頭，“這玉佩裏，有芥子空間，可納百物。其中更有仙家靈泉，有了靈泉，別說帝階丹藥，他季元征就是想煉出聖階丹藥，也不是難事。”

“世間竟還會有這樣的東西。”季元律搖着頭，将玉佩遞給白禦岚，白禦岚挑眉，“你不想要嗎？有了它，你馬上就可以成為帝階丹師。”

“那樣的帝階又有什麽意思，有朝一日丢了玉佩，就會被打回原型。不需要它，總有一天，我也一定會成為帝階丹師。”

白禦岚收回玉佩，“開個玩笑，這玉佩已經認主，除了季元征，現在也沒人能打開芥子空間。”

季元律冷不丁突然問道，“那你又是怎麽知道，裏面有芥子空間，有靈泉的？”

白禦岚怔了一怔，道，“季元征自己說的。”

“哦。”

“哦是幾個意思，你還不信？”

“我沒不信，是你自己本來就很奇怪。”季元律咕哝，“明明都武氣盡失了，突然就成了帝階武者，對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你的經絡中一點武氣都沒有？”

“因為我發現了其他修煉武氣的方法，我的武氣不在經絡之中，而在丹田之內。”白禦岚又将手腕遞給他，“你再探試試。丹田氣海為我武氣之根，至于經絡之中，我想它有它就有，我想它沒有，它就沒有。”

季元律握住她脈門，果然這次，經絡之中武氣翻湧磅礴，洶湧如浪，非帝階不可到。

季元律嘆道，“岚岚真乃奇人。”

白禦岚瞪了他一眼，“好好說話。”

“這種修煉方法，你可真是天賦異凜。”

全程趕路，季元律在半個月後回到了四季堂，門堂內的人全都被換了，一進門熟面孔竟都見不到幾張，季元律好不容易在花圃找到了陸吉言，“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多陌生面孔，我爺爺呢？”

“說來話長。師祖病重，已經昏迷不醒了，季元征現在是新堂主，他行事專橫，做主招了許多新人回來，原來的師兄弟，走的走，失蹤的失蹤，我要不是想等你回來，我都想走了。”

“爺爺在哪裏？”

“在丹房。”

季元律轉身往外走，“我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