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丹師（十）

咿咿呀呀的唱曲聲從挂着煙粉色羅帳的屋裏傳出來，李長田本來是個猴急的脾氣，一上樓進了房間肯定直奔主題，不過最近手頭寬裕以後，他夜夜在勾欄間流連，吃飽喝足後，便也有閑情逸致先來聽個小曲。

婉轉的唱曲聲中，突然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姑娘，你回避一下。”

曲聲戛然而止，梁頂上一道人影輕輕落下地來，雖然是個女人的身形，但李長田從她剛才的動作裏察覺到了武氣的蹤影，“你什麽人？怎麽進來的？”

白禦岚彈了下手指，武氣擦着李長田的臉擦過去，留下一道血痕，屋裏唱曲的姑娘吓得抱住琵琶擋着臉就往門的方向逃，被李長田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擋在他自己跟前。

白禦岚确實停了手，她當然可以避開這個姑娘打中李長田，但她懷疑這麽近的距離，就算沒有直接接觸武氣，這個軟綿綿的女子只怕也承受不住。

李長田盯着燭光下有些反光的鐵面具，确定自己沒有見過眼前這個武者階明顯在自己之上的女武者，他扯着已經被吓得腿軟的姑娘擋在身前，往窗邊挪了幾步，然後把她往白禦岚的方向一推，縱身一躍，破窗而出。

霁蘭河畔的勾欄都是沿河而立，李長田這麽一個飛撲，便往河中而去，白禦岚跟着出來，揚手一揮，河水湧起一個漩渦，把李長田推到了河岸的另一邊。李長田吐掉嘴裏嗆到的水跌落在地上，那道陰魂不散的人影又穩穩落在他跟前。

“你到底是什麽人？老子什麽時候得罪過你了？”

白禦岚步步逼近，強大的武氣威壓重重壓在李長田面門上，他全身都像是灌了鉛一樣，又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壓住，動彈不得。“沒時間和你廢話了。”白禦岚蹲下身來，雙手按住他左右脈門，“我也不殺你，你廢人心火，我就廢你武氣。”

李長田覺得這個女人是在說大話，但他很快就發現并不是，四肢經絡都像被絞碎了一般，他像爛泥一樣攤在地上，連那個女人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等天蒙蒙亮的時候，他醒過來，發現自己真的一點武氣都運不起來了。

李長田咽不下這口氣，他托人找到了道上拿錢消災的一位羅剎半王，要買那女人的命。

那半王聽完李長田的要求，問他，“你說她什麽打扮？”

“臉上戴個鐵面具，聽聲音還是個毛丫頭，武者階倒是不低，估摸着也起碼得有玄階。”

半王一聽就搖頭，“不接。”

李長田急道，“你不是還有同伴嗎？幾個人圍攻難道還幹不掉她，我可以出高價。”

“你沒聽說嗎？”半王看着他一臉鄙夷，“近來新問世的一位女帝尊，出身潛龍淵，因為沒有名號又一直臉覆鐵面，道上都稱她做鐵面帝尊，我為了你的錢去得罪兩個帝尊，我有命拿我也沒命花。”

“帝尊。”李長田不敢置信道，“蒙我呢吧。”

“你可以試試，看你能不能找到其他人來接你的活。”

李長田沖着空氣怒罵道，“操，那老子的武氣就這麽白白被廢了？”

半王問他，“你是不是得罪了一個丹師？”

“你怎麽知道？”

“呵，這位鐵面帝尊之所以出了名的沒人敢惹，就因為她能打，她在北地車輪戰幹掉了成名的帝尊、王駕，半王更是不值一提，就是為了給一個丹師護法。”半王冷笑道，“想要追随她的武者不少，丹師更多，但還沒有聽說有誰摸到門路，那鐵面帝尊似乎就對這麽一個丹師格外優待，你敢去得罪那名丹師，你也是夠膽量。”

半王轉身就走，聲音遙遙傳來，“我勸你，就自認倒黴吧。”

潛龍淵，九孔瀑布前的白水澗內，狂風大作，兩道人影模糊能見，不遠處的仆從都不敢上前，只能看到瀑布的水簾受武氣波動影響，都變了路徑。

白之問終于收了手，白禦岚落在他身前，終于說了回潛龍淵後的第一句話，“你不會已經發請帖出去了吧？”

白之問喘着粗氣，“我發個屁。請貼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威壓，發出去有什麽意思？”

白禦岚走上前安撫地拍了拍白之問的背，“爹，其實你想，你這個時候請人過來，是想留他們過年嗎？所以還是再等等的好。”

“我現在發請帖，當然也是請人年後再過來了。”白之問拖着白禦岚，在請貼上都留下了帝階威壓，白禦岚發現白之問這次，确實只請了少數他的老友，丹師堂只請了回春堂，看白之問得意地看着留下了兩道帝階威壓的請帖，白禦岚大概明白了他想要顯擺的心思。

“你那天和我說摸到什麽關竅，我還不相信，沒想到還真讓你琢磨出了什麽來。”白之問道，“再打下去，爹也得敗在你手裏，難怪老方都吃了虧，哈哈哈哈…”白之問一轉頭，看見白禦岚正用一種了然的視線看着他，他咳嗽了一聲，“丫兒啊，爹要設這個宴，其實還是為了你，這些人的話可比其他人有分量多了，把你的名號傳出去，才能有更多有天賦的追随者。我聽外面都叫你做什麽鐵面帝尊，像什麽話，對了，你還戴着這鐵面具幹嘛？真想當鐵面帝尊了？”

白禦岚摸了摸臉上的鐵面具，拒絕摘下來，“你不覺得這樣更有威懾力嗎？還有，我不需要追随者。”

“不需要？”白之問一愣，“那你要差人辦事的時候怎麽辦？”

“潛龍淵裏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醜寅卯辰巳午未酉戌，哪個不能用？”白禦岚一口氣念完，白之問瞪眼道，“那是我的仆從，我的追随者。”

“不要小氣，借來用用。”

白之問懶得再瞪她，收起一摞請帖，喊來白甲幾人将請帖送出去，沒過幾天，去送請帖的幾個仆從人還沒回來，倒是已經先有賀白禦岚成為帝尊的禮送來了潛龍淵。

白之問拍着腦袋，“對了我給忘了，之前已經有賀禮送來過，我都扔庫房了。”

白禦岚先打開了這一份賀禮，白之問在旁邊看着，奇怪道，“這都是什麽東西？藥材？送藥材來做什麽？哪裏送來的？墨聲堂，不送丹藥送藥材，這丹師堂在想什麽呢？”

白禦岚一勾唇，将送來的奇珍藥材都收了起來，這個墨聲堂就是在極北請來兩個半王護法都被她打倒的那個四星丹師堂，倒是很有眼力，知道投其所好。

潛龍淵內四季如春，外面冬去春來，淵內也只是瀑布水瘦，葉色變化，随着春雨落下，草色漸綠，枝頭的花骨朵一顆顆冒出頭來。

四月初，白之問邀請的賓客中，有第一個抵達了潛龍淵。人未至，已有磅礴武氣呼嘯而來，将外面白丁白戊幾個迎客的仆從刮得雙腳離地，斷線風筝一樣倒飛出去，但很快，幾人發現自己的身體被平穩地放下地去，潛龍淵內再次恢複風平浪靜，空氣中的武氣被另一股力量消弭于無形之中。

“少主。”白丁白戊起身朝那走過來的女子行了個禮，來人大笑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吶，老白。”

這樣的見面大禮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接連上演，就算不是帝尊，王駕、半王也都想來探一探這位新帝尊的高低。然而任是成名帝尊，都逃不過當日流火帝尊同樣的結局。帝尊間交手，往往難分伯仲，但白禦岚竟是從未有過敗績。

終于，流火帝尊方炎疑惑道，“她的武者階，真的是帝階嗎？”

“別開玩笑了。”另一人搖頭道，“不是帝階還能是什麽？世間無至…聖…”話到後面，他自己都猶豫了，世間無至聖，無人知聖階高低，但能勝過所有帝尊的武者…

“若當真聖階問世…”方炎沒說完的話在場的高階武者全都心知肚明，若當真聖階問世，武者界的勢力劃分，都将全都改寫，潛龍淵，将再無可争鋒。

白之問難得心情激昂，他搓了搓手，問白禦岚，“丫兒啊，你的名號，想好了沒有？”

白禦岚頓了頓，道，“就叫白風吧。”

“鳳？”

“風，虎嘯風生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