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丹師（十五）
四季堂幾成廢墟，唯獨季元律端坐的地方，方圓數丈之地，一片完好。白禦岚的衣擺在武氣帶來的狂風之中被吹得飒飒作響，不遠處，方炎擦去了嘴角的血跡，喃喃道，“這不是帝階能有的威壓，是，聖…”
流火帝尊所言，是在場數位帝尊共同的想法，沒有哪一個帝階武者可以同時挑落七位帝尊的圍攻，除非，是至聖。
不知道是誰，突然指着白禦岚身後的季元律，“ 不，來不及了。”
就見到已經閉目入定多日的季元律突然睜開了眼，他的周圍，都被玄色心火所籠罩，那一個瞬間，黑色火焰之中的雙瞳如有血光劃過，竟讓他原本清朗的面容多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妖邪之感。
白禦岚沒去管那些武者，她轉身走到季元律身邊，問道，“你感覺如何？”
季元律沖她一笑，“好極了。”他收回心火，這時才從入定狀态回過神來，看着倒了一地的武者和成了廢墟的四季堂，再看白禦岚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受傷，但氣息也不是很穩的狀态，一個轉念就能猜到緣由。
“岚岚。”季元律湊過去和白禦岚貼了貼額頭，“抱歉，辛苦你了。你等我一下。”
季元律找出小鼎和藥材，就地以玄色心火煉丹，丹成後遞給白禦岚，白禦岚也不問，直接吞了下去。後面有武者見狀直搖頭，心道，玄色心火所出皆為無解至毒，難道今日剛有至聖問世，轉頭世間又将無至聖。
幾個帝尊已經開始心生懷疑，季元律的狀态，不似入魔，在白禦岚服藥後休整的功夫，他将品丹蟾和同一爐中的丹藥展露在所有人面前，“諸位，眼見為實，靜待片刻自有分曉。”
丹藥送入品丹蟾，金錢斑一個個亮起，亮到第十二個金錢斑的時候，幾個帝尊已經隐隐有了預感，很快，在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的寂靜之中，從未亮起過的那個金錢斑，亮了。
聖階丹藥。
一日之內，兩名聖階，同時問世。
有武者在後喃喃道，“天要變了。”
季元律收回品丹蟾和丹藥，他靜靜地望着這些上一刻還在群起圍攻他和白禦岚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聖階丹師的光環加成，竟讓在場的人覺得他的視線看下來，睥睨如王者降臨，“我四季堂今日，将由廢墟中重立，也終有一日，會成為所有人求而入內的地方。”
沒有人懷疑他的話，注定将改變丹師界局面的聖階丹師，更有聖階武者搏命相護，幾乎所有人都可以預見到在不久的将來，四季堂，終将盛名天下。
暑去寒來春複秋，兩度冬去，春又歸來，沿着屋檐爬出來的淩霄花在昨夜的一場大雨中落了一地，此刻四季堂外門庭若市，地上的淩霄花也都被踩成了花泥。
原來的四季堂在當時的那場大戰中幾成廢墟，如今的建築都是在廢墟之上重修出來的，後來又擴大過一次，看這次收徒的盛況，只怕過不了幾年，還得再擴大一次。
不遠處，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遠遠看着四季堂的大門，捏緊了拳頭，心裏悔不當初。這幾年裏，有聖階堂主坐鎮，四季堂的風頭，連五星丹師堂都蓋不過去，想轉投四季堂的丹師多不勝數，想拜入四季堂的學徒更如過江之鲫，相應的，四季堂收人的标準也越來越高，四季堂在許許多多将丹師作為畢生目标的少年眼裏，就像是心中最向往的聖地，拜入四季堂，是圓了夢，了了願，是一名丹師學徒，最高的起點。。
曾經，他明明也是其中的一員，若是當初堂主被誣陷入魔的時候他沒有選擇離開，說不定如今，他都已經拜入堂主座下。要知道，那個時候，他在一群學徒之中第一個煉出一階丹藥，堂主還曾經誇贊過他的天賦。他深深地厭惡着曾經膽小不堅定的自己，但現在，趙明恩知道，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四季堂的收徒季總會在晚春開始，持續上個把月，自打季元律沖上玄色心火境界，煉出聖階丹藥，品丹蟾亮起第十三個金錢斑後，《孟白丹經》的真僞便開始被許多人所質疑，終于，連齊僞造古籍的事被抽絲剝繭挖了出來，合谷堂的名聲一落千丈。
白禦岚并不意外此事是由連齊一手捏造，在季元律原本的命運軌跡中，他的人生便是毀在連晉手中，父子兩人的睚眦必報，一脈相承。
“岚岚。”季元律喊她，“你确定要在大婚當日，都帶着鐵面具？”
白禦岚點頭，她戴鐵面具，一是方便行事，二是為了白之問，她的面貌實在和原身變化太大，白之問如今已經習慣了她的鐵面癖好，還是繼續保持得好。
幾天後，白禦岚發現季元律用他的玄色心火在煅燒一塊已經成型的面具，她在旁邊坐下啧啧道，“季堂主，你不當丹師，改行打鐵了嗎？”
片刻後，季元律收起心火，待手裏的面具稍微冷卻後遞給白禦岚，面具由黃金打造，服帖地戴在她臉上，耳後的部位鍛造成了鳳尾的形狀，顯然是為了配合鳳冠霞帔，面具上融有精巧的紋理，下半部分只擋到鼻端，白禦岚問道，“怎麽做了個半截的？”
“為了方便…”後半句話淹沒在了相觸的雙唇之間，季元律的意思，已盡在不言之中。
自打親自為白禦岚打造了大婚當日的面具之後，季元律像是喜歡上了給她打造面具這件事，前前後後給白禦岚打造了十幾個不同材質和形狀的面具，件件精巧，白風至聖的面具一度有很多人喜歡來模仿，可惜沒有人能做出同樣的效果來。
也有很多人懷疑白風至聖總是面戴鐵面具，是因為她生得其貌不揚，甚至粗鄙，因為甚至在那場幾乎整個丹師界武者界都來賀喜的兩位聖階的大婚之日，她都戴着一副精致的黃金面具。
直到很多年後，白之問已經作古之後，世人才知道，面具之下，竟是那樣一副神仙面貌。
這對聖階夫妻在丹師界、武者界一直都被譽為傳奇，季元律将四季堂帶領成為了世間唯一的六星丹師堂，他有許多的弟子，他從不吝啬于自己在修煉心火，在丹藥配方上的心得，他總是鼓勵自己的弟子出去自立門戶，晚年時，已是桃李遍布天下。
而白風至聖，她是一個沒有追随者，也沒有弟子的至聖，想成為她追随者的武者丹師前仆後繼，甚至有人試圖在四季堂前長跪不起來打動她，可惜，從未有人成功過。四季堂的弟子曾說過，沒有堂主在身邊的時候，白風至聖面對這個世界，經常會讓人覺得她就像是一個過客，一個旁觀者，只有堂主出現的時候，她才會融入進這個世界。
終有一日，華發滿頭，步履蹒跚，白禦岚握着季元律的手，和他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
***
天帝正用窺天鏡照他最近很是得意的新樣貌，一個光頭老僧的樣貌。他摸着自己的光頭，白禦岚乍眼看見的時候差點把他當成了南祖禪師。
“哎喲，仙君從下界回來了。”
白禦岚手下一抛，一枚蓮花玉佩落在天帝手裏，她恢複真身的時候，已經抹去了玉佩在下界認主的痕跡，“還你。”
天帝收起玉佩，随口道，“你去陪你的白虎歷劫，怎麽還有空給我找玉佩？”
“順便而已。”白禦岚還了玉佩，轉身往外離開，“我先去一重天辦些事，回頭再問你借窺天鏡一用。”
一二重天的小仙通常都不怎麽碰得到九重天上的上古大仙，白禦岚出現在一重天織雲宮的時候，宮主錦蘭仙子十分驚訝，“仙君怎麽會到我這小小的織雲宮來？”
“有事相求。”
“求字可萬萬不敢當，仙君有什麽吩咐，但憑差遣。”
“聽聞織雲宮有兩件仙器，一臺織機一把雲梭，可織萬色萬物。我今日前來，是想請仙子，織兩身道侶大典的禮服。”
錦蘭仙子倒是很想八卦一下這禮服是否是仙君為自己準備的，但她畢竟和白禦岚沒有交情，又是九重天上的大仙，沒敢問出口，只道，“沒問題，不知道仙君對禮服有何具體要求，什麽時候需要？”
“時間上不急，你且慢慢幫我準備着。要求…”白禦岚想了想道，“簡單些，也不用太複雜。”
不等錦蘭仙子應聲，白禦岚補充道，“就将日月星辰，四時節氣，花草樹木，鳥獸魚蟲，并那祥雲錦繡，虹彩霞光，盡皆入色入繡，就可以了。”
錦蘭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