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契獸（三）
天微微亮的清晨，白炎打着哈欠，翹着老虎屁股前肢推地伸了個大懶腰。昨夜，他和他的新主人在林子裏以地為席，天為蓋，露宿了一晚，此刻他用爪子撓着耳朵，看着他背靠樹幹尚未醒來的主人，總覺得她的樣子似乎和昨夜見到的時候有了些微變化。
除了被劃花的半張臉上，猙獰的傷疤沒有任何變化。
沒多久，白禦岚醒了過來，她看見趴在一旁的白炎，對他道，“看來，我們得去找個住處。不過你主人現在身無分文，我們得先想辦法去弄點錢來。”
城池裏，金銀可以作為流通貨幣，還有就是礦石，不過礦石不便攜帶，金銀作為貨幣的使用會來得更為頻繁。那日白炎來到焱天城所乘坐車辇使用的火屬性礦石便是其中一種，這也是焱天城中大部分機械的動力來源。火屬性礦石并非天然生成，而是契者以及契獸通過操控火焰的能力将火力注入普通石頭做出來的礦石，以其他屬性契者為主的城池也會有水屬性、風屬性、土屬性礦石，城池之間會進行交易交換礦石，所有這些礦石，維持着一座座城池的日常生息。
強大的契者掌握着城池中絕大部分的資源，而更多沒有那麽強大的契者，則經常需要通過制作礦石來換取其他的資源。
白炎跟在白禦岚身後，肉墊爪子踩着地上厚厚的落葉，嘎吱嘎吱，走出林子，來到一處碎石灘塗，白禦岚撿起一塊石頭捏在掌心，很快，石頭的灰色表面上出現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火焰标記，這便是火屬性礦石了。
白禦岚将礦石随手丢在一邊，白炎也沒見過其他契者制作礦石，壓根沒發現白禦岚的速度快得有些離譜，他哼哧哼哧一塊塊叼着石頭送到白禦岚手裏，兩人配合默契，白禦岚腳邊的火屬性礦石越堆越多，她停了手，将那堆礦石用包了兩包，她背了一包，白炎馱了一包。
“走吧。去城裏看看能換多少錢。”白禦岚帶着白炎往城池中心走去，白炎如今是幼獸的模樣，若不是細看他腹上傷疤，或是有心試探，光憑外形倒也看不出來他失去契芽的事實，兩人走在街道上，就像是最普通的契者帶着她新結契的幼獸，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白禦岚随意挑了一家礦場走進門去。礦場的背後往往都是城裏最有權勢的強大契者，所謂礦場，會招攬普通契者和他們的契獸來制作礦石，也收取契者自己制作的礦石，白禦岚用兩包礦石換了幾錠白銀，離開的時候正好有一男一女兩名契者在街道的另一邊，女契者盯了她好幾眼，突然不敢置信道，“辛堯。”
男契者轉頭看了女契者一眼，“你瘋了嗎？幹什麽突然喊一個死人的名字？”
“你看對面那個女人。”
男契者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看了好幾眼，“那不是辛堯吧，長得像而已。快走吧，你不是急着要去訓練這次新結契的幼獸，這批來的幼獸也快成年了吧，這次成年鑒上你能不能大放異彩…”
“不可能。”女契者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就算她看起來的樣子有了點變化，但她臉上的刀疤，是我一刀刀刻上去的，這世上都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傷疤。”
白禦岚已經帶着白炎走遠了，兩個契者進了白禦岚之前進的礦場，礦場的負責人見到女契者，喊了一聲，“大小姐。”又對男契者道，“表少爺。”
女契者問道，“剛剛出去那個女人，她來做什麽的？”
負責人道，“換了點礦石，是有什麽問題嗎？”
女契者卓燕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什麽。礦場門外牌匾的右下角上，有一道不是特別顯眼的紋路，寫有一個暗凸的卓字，這是卓家的礦場。
焱天城的幾大勢力中，有蝕日莊許陽這樣，後起的強大契者，也有傳承了數代的老牌家族，如辛、卓二氏，便是後者。三十多年前，是辛、卓二氏的巅峰時期，焱天城內甚至有半城辛半城卓之說，不過如今焱天城內勢力錯綜複雜，已早非當年辛、卓鼎立的局面。
白禦岚沒有看見那兩名契者，不過就算看見，她現在也沒有時間去處理原身的舊恩怨。原身名辛堯，出身焱天城另一老牌家族辛家，曾與卓燕在寵獸苑起過沖突。辛堯耽于享樂，明明有極佳的天賦卻從不加以訓練，控火能力在外人看來只算天賦平庸，在辛家并無實權，然而在白禦岚掌握了這個身體後，她真正的天賦才被釋放出來，也是在用了這個世界契者操控自然之力的能力之後，白禦岚大概明白了閻君所謂，最好的新屍。閻君的意思，是指天賦。
白禦岚用礦石換來了的銀子租了一座帶小院的宅子，她站在空牌匾前托着下巴，“阿炎，我們來給這裏起個名字。就叫，禦炎莊，如何？”
“炎？”
“對，你的名字。”白禦岚筆一揮，三個大字一氣呵成，白炎用爪子沾了沾墨，在牌匾的角落裏按下一個肉墊爪子的形狀。
“嗯，不錯。”白禦岚将牌匾挂了上去，這小宅子算上院子不過三間房進深，自稱叫作‘莊’着實可笑了一些，但白炎渾然不覺，他看着牌匾上有他的名字有他的爪印，只覺得百看不厭。
白炎開心地嗷嗚了兩聲，小白虎的嗷嗚聲氣壯不起來，就像是發出了嗚嗚的奶音，就像回到了白白小時候，白禦岚覺得她心都要化了。
“禦炎莊，總有一天，會讓他們，提起這個名字就發抖。”白禦岚低頭問白炎，“你信嗎？”
白炎點頭，“信。”
你說什麽我都會信，你的目标就是我戰鬥的方向，因為你是我的主人啊。
白炎不知道別的契獸是怎麽和主人相處的，但白禦岚，是一個可以讓他睡在盤起的腿上，讓他前爪搭着肩膀挂在後背鐘擺搖，會指導他以原型戰鬥的技巧，比他還了解如何以老虎原型戰鬥的主人。
她一定是一個有秘密的人，就這些一起在禦炎莊度過的日子裏，她的模樣幾乎一天一變，除了那些不變的刀疤，她和初見那天夜裏的模樣，已經幾乎看不出相似來。若是擋去那已經被刀疤毀得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半張臉，是比白炎所能想象到的極限還要好看的模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白炎的原型日長夜大，開始逐漸接近成年老虎的體型，他終于只能将腦袋擱在白禦岚腿上睡覺。
早晨起來在院中嗷嗚的時候，也終于能夠，趕走所有鳥雀。
終于在一個月光與晨曦交晖的淩晨，白虎化出了人形，一頭銀發的青年有一雙和獸型時一樣的藍眸，會在太陽下縮小成垂直的細縫，在黑暗中擴大成渾圓的瞳仁。他緊張的視線落在白禦岚身上，似乎想聽到她的評價。
“恭喜化形，阿炎。”
白炎張了張嘴，有些不太适應人形的發聲，“是什麽樣子？”
白禦岚輕笑道，“你希望是什麽樣子？”
面前的青年四肢修長腰身勁瘦，一舉一動仍難改獸型時用力的習慣，行動間都是磅礴的爆發力，俊眉修目，藍眸深如汪洋，看向她的視線卻仍如幼獸時一般，滿心滿眼，都只有他的主人。
白炎用手像爪子一樣抓了抓耳朵，“你滿意的樣子。”
“我很滿意。”白禦岚伸出手想像之前那樣去摸老虎腦袋，但如今的白炎卻已經比她還高，她正要擡手，白炎又一轉眼變回了獸型，腦袋湊到了她的手下，白禦岚在他腦袋上拍了拍，“走吧。”
“去哪裏？”
“成年鑒。”白禦岚已經擡步，“和你同批來焱天城的幼獸陸續也都該成年了，每次選契獸過後，待這批契獸成年，便會有一次成年鑒…”頓了頓，白禦岚道，“簡單點來說，阿炎，我們去打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