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契獸(九)

速效止血藥起效很快,白炎身上的傷第二天就都收幹了,被燙掉皮的肉墊起了水泡,他為了盡快收痂自己用爪尖全都戳破,十指連心痛得尾巴都打起了哆嗦。

幾名契者合力打開籠子給他套上了一個項圈,即使化成人形也會牢牢扣在脖子裏,白炎試過,一旦他試圖反抗,項圈就會收緊并變得滾燙,如果不停下反抗,也不知道是先被燙死還是窒息。

白炎被拴着項圈帶出了籠子,戎昭站在隔壁的籠子裏目送他離開。

刺頭來到地下鬥獸場的迎接第一場,永遠都是最血腥的,或許會考慮到以後的價值而留下他的命,但沒有足夠血淋淋的慘痛教訓,怎麽能給刺頭收骨頭?

白炎顯然就是這麽一個刺頭。

戎昭在籠子裏來回踱了無數步的時候,白炎被擡回了籠子裏。龐大的白虎被扔進鐵籠,發出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吵醒了這個房間裏其他正在打盹的獸人。

幾道視線都落在白炎身上,好久之後,他才強撐拖着身體到水盆邊上埋頭狂飲。

“你遇上了誰?”戎昭問白炎。

“一頭金毛獅。”白炎喘着氣道,“我聽見周圍的都喊他,狂獅?”

戎昭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們是真的想給你個足夠深刻的教訓,狂獅出了名的喜歡撕裂對手,他沒做過契獸,就是普通的獸人,不能控火但是極其厲害,每次一出場都是血肉模糊,是這座地下鬥獸場的頭號種子之一。”

對面鐵籠中有了些年紀的斑紋豹冷笑道,“鬥獸場親兒子。”

白炎趴在籠子裏,他沒力氣坐起來,他的眼角也有傷,視線都有些無法聚焦到說話的豹子身上,只是大概朝方向問對面,“什麽親兒子?”

“那些鬥獸場的種子、王牌,他們天生就享受這種血腥殺戮,對地下鬥獸樂在其中,他們不用關在鐵籠中,有足夠優渥的生活環境。”豹子看了白炎一眼,“第一次就動用了狂獅來教訓你,又留了你的命,看來鬥獸場的負責人很看好你,你要是肯倒戈去搖尾巴,肯定也能換成高床軟枕山珍海味,而不是這種鐵籠生肉。”

白炎沒有說話,戎昭道,“也是,能輸在狂獅手下還留下一條命,一定是鬥獸場負責人特地交待的。”

白炎突然道,“我沒輸。”

“什麽?”幾道聲音一起在房間裏響起,白炎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跡,“誰說我輸了?”

門在這時被推開,幾名契者走了進來,停在了白炎的籠子前面,其中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契者看着白炎,“就是他,殺了狂獅?”

“是。”

中年男契者點了點頭,對身後的契者道,“用最好的藥。”

中年男契者對白炎道,“聽說你一直想逃?”他低笑了一聲,“沒有我的同意,從來沒有獸人可以活着逃離地下鬥獸場,而你,生來就該屬于這裏。”

這些契者散去後,戎昭仍在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白炎,“你殺了狂獅?!”

白炎太累了,他趴在地上,昏昏欲睡,已經沒力氣再和戎昭說話,他在想從這裏去鬥場的路上,那個很像是出入口的方向。

他要去,救他的主人,哪怕是拼上這條命。

白炎沒徹底睡着,他閉着眼在休息養神,期間有其他籠子裏的獸人被帶出去上鬥場,天快黑的時候都沒有回來。

這就是他從小向往的城池嗎?那個在無數幼獸心中,充滿了一切美好的城池?白炎的藍色眼眸中蒙上了一層陰影,曾經那個簡單純粹眼中的世界也一樣純粹的小白虎,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長大了。

白禦岚沒能在禦炎莊和沿途附近的所有地方找到白炎,她相信如果白炎此刻是自由身,他一定會來找自己,而現在卻哪裏都無法尋到他,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遇到了什麽事,被牽制住了。

白禦岚覺得她自己一個人找起來到底太耗費時間,于是她找上了辛眉,開門見山道,“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

辛眉啧啧道,“這可真是破天荒破大發了。那我可得讓你好好地來求求我。”

白禦岚面無表情,“求你。”

“你就沒有點心理負擔?再說了,一點誠意都沒有。”辛眉嘀咕了幾聲,到底還是怕這個捉摸不定的女人突然翻臉,很快地接口道,“什麽忙?”

“幫我找我的契獸,他應該受了傷,我懷疑他被人抓走了。”白禦岚說到被人抓走的時候想起了窺天鏡中白炎原先的命運軌跡,落單的幼獸,被抓去了地下鬥獸場,她突然福至心靈,“地下鬥獸場?”

“你也知道地下鬥獸場?”辛眉看起來有些詫異,“這是個黑色地帶,很多契獸,甚至普通的契者都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如果如你所說,受傷又失蹤,确實很有可能被地下鬥獸場抓走了,而且,很有可能,已經沒命了。”

辛眉繼續道,“焱天城裏大型的地下鬥獸場一共有三座,不入流的就更多了,是你的那只白虎吧,這個毛色倒是好打聽,我這就派人去探探。”

白禦岚問道,“三處大型的都在什麽地方,我自己去找起來。”

“從哪一處找起?”

“最大的那個。”

辛眉沉吟了一下,“我陪你一起去吧。這些大型的地下鬥獸場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許多焱天城裏排得上號的勢力都在其中有所涉及,就連我們辛家,也會在其中一家買斷了幾個王牌獸人下場的對戰,坐莊開設賭局。你所說最大的這一處,和蝕日莊牽扯得很深。”

白禦岚點了點頭表示知道,辛眉帶了兩名包括辛九在內的契獸,和她一起離開了辛家。

夜幕已經降臨,此刻的地下鬥獸場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白炎趴伏在籠子裏,感覺到房間裏又有好幾個契者進來,隔壁的籠子裏,戎昭不安地用尾巴敲打着鐵籠。

白炎擡了擡頭,他發現這次走在最前面的契者是他曾經見過的,蝕日莊莊主,許陽。

許陽的腳步停在了戎昭的鐵籠前,“鬥獸場的日子過得怎麽樣?”許陽道,“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了嗎?”

許陽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就和白炎第一次在挑選契獸的時候聽過的一樣,若不是處在眼下這個場景之下,怎麽看都是一個溫和的主人和他的契獸在聊天。

然而白炎感受到戎昭的尾巴不安地敲打頻率更高了,戎昭低聲道,“執行主人的命令時,不能猶豫。”

許陽點頭,“看來這些日子沒白過,你終于是想明白了。你該知道,對于一名契獸來說,絕對的服從是比強大更重要的特質。”

許陽的視線偏了偏看見了隔壁籠子裏的白炎,不過他沒花太多注意力在這傷痕累累的白虎身上,對他來說,這只廢獸再強大都是不能結契不受控制的廢獸,毫無用處。就算是已經結契的契獸,都不是每一個都能做到毫不猶豫的絕對服從,比如眼前這個,就需要一定的教訓,才能明白,蝕日莊的契獸,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他們要做的,只是完全的唯命是從。

許陽對身後的契者道,“帶上來吧。”

兩名契者架着一個年輕的女人,那是一個此刻是人形的契獸,無神的雙眼中,瞳孔在這昏暗的房間裏變成了圓形,就和這房間裏所有的獸人一樣,他們不需要光線可以清晰地看見女契獸身上的每一處傷,看見她的嘴型,她說,救救我,不要殺我,我的肚子裏有了孩子。

許陽對戎昭說,“既然已經想清楚了,那麽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在許陽的示意下,戎昭的籠子被打開了,許陽歪頭示意向那個女契獸,“動手吧,殺了她,你就可以跟我回蝕日莊。”

白炎終于明白了他進來時戎昭那句“你不是犯了錯被你主人扔進來的嗎?”,他緩緩坐起了身來,他看着戎昭僵硬着四肢一步步踏出了鐵籠。

戎昭在女契獸跟前舉起了前爪,亮出了尖利的爪子,但他終究沒能揮出去,許陽眯了眯眼,結契後,契獸體內的契芽不會和沒有結契的獸人一樣自然脫落,而是會一直存在,只要契者心念一動,戎昭被契約控制的契獸下腹契芽的位置開始出現撕心裂肺的劇痛,戎昭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許陽嘆氣,“我以為你已經想明白了,可你還是沒有。”

砰,籠子裏的白虎猛地撞擊鐵籠發出一聲巨響,許陽後面的契者朝着白炎所在的鐵籠甩了一鞭子,“怎麽?精力過剩?你要是力氣太多,就去鬥場上發洩。”

白虎發出一聲嘶吼,契者怒道,“別以為場主拿你當搖錢樹,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許陽好奇道,“搖錢樹?”

契者道,“他殺了狂獅,場主很看好他,覺得他可以成王牌。”

許陽冷哼了一聲,“那就轉告你們場主一聲,這個,可不像狂獅幾個,告訴他,別玩火養出一只到時候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野獸來。”

契者唯唯諾諾應了一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他指了指女契獸問許陽,“那這個現在怎麽辦?”

許陽輕描淡寫道,“留着做什麽?”

契者應聲,鐵籠裏,白虎再次發出一聲嘶吼,然而他無法撞開這個特別加固用來關他這個刺頭的鐵籠,只能眼睜睜看着契者用鞭子勒死了那名女契獸,在契者之間互相殺人都無罪的世界裏,殺死一名契獸,就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易。

契者對白炎怒道,“我看你還真是精力過剩了,你這麽起勁,來,鬥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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