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契獸（十四）

和以前每次挑選契獸的時候一樣，車辇中的幼獸一批一批被送到了那片場地上，禦炎莊內的契者都已經動身，在白禦岚也要出門的時候，白炎一口叼住了她的衣角，扯着衣角含糊不清道，“不要去。”

白禦岚沒聽清，回頭看過來，白炎松開了嘴，剛才鼓起的勇氣一下子用完又有些沒底氣，禦炎莊的莊主，焱天城裏戰力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的契者，只有一個算不上契獸的契獸，說出去都沒人敢相信，他自己不能控火，又有什麽理由阻攔她結契擁有真正能控火的契獸。

白禦岚半蹲下身來，“你這兩天都有點怪怪的，阿炎，你要和我說什麽？”

白炎拿爪子踢了踢地上的石頭，他見過辛眉和她的契者相處，見過禦炎莊內的其他契者和他們的契獸相處，他大概是這裏唯一可以整天拿主子的腿當枕頭的契獸，辛眉那天看見白禦岚給他梳毛的時候還大驚小怪地叫喚，“契獸要都照你這養法，那可真是多養一個都沒精力。”辛眉問白禦岚，“你以後是不是打算讓你的契獸一字排開，挨個梳毛？”

白禦岚當時給了辛眉一個白眼，白炎還記得辛九曾在無人時對他說過，“我羨慕你，但我只會為我的主人浴血而戰，無論她如何對我。”

白炎很明白這種心情，就好像無論白禦岚如何對他，無論她有多少其他契獸，都不會改變他願意為她戰鬥至死的心情。但白禦岚對他實在太好，好到辛眉大驚小怪，好到辛九直說羨慕，好到他竟不願有其他契獸，能擁有這樣的主人。

白炎問白禦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白禦岚看起來有些奇怪，不過她說了好，便帶着化成人形的白炎一起出了門。白炎緊跟在她身側，只是路越走越覺得不對勁，“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白禦岚問他，“你知道我要去哪裏？”

“不是去挑選契獸的場地嗎？”

白禦岚笑了一下，推開了面前宅子的大門，白炎不解道，“這是什麽地方？”他跟着白禦岚走進去，發現這是一座比現在的禦炎莊更大的宅子，尤其是花木叢生的院子，視野開闊，他以獸形從一頭跑到另一頭都不是疏忽能至，而得換上好幾口氣。

“打算再搬一次，先來看看地方。”白禦岚示意那個大院子，“我看現在的院子你們化了獸形曬太陽都有些擠了。”

“你不是去選契獸的嗎？”白炎還有些不敢置信，白禦岚微微揚眉問道，“所以你這兩天怪怪的都是因為這個？”

白炎瞬間化回了原形，扭開頭在院子裏踩了踩地上的泥土，留下一串梅花爪印，“爪感不錯。”他說。

白禦岚笑着拿手指指他，“你不要給我顧左右而言他，過來回答問題。”

白炎撓了撓耳朵，“那你怎麽不去選契獸？”

“你記得我們的莊子叫什麽？”

“禦炎莊啊。”

“所以啊，我要是再有其他契獸，叫阿黑阿水的，難道我把莊子改成禦炎黑水莊嗎？”

白炎被逗笑了，他很喜歡這座新宅，尤其是這個采光很好日照時間很長的院子，于是沒多久，按有他爪印的禦炎莊牌匾被再次搬到了新宅。

新宅裏同樣給辛眉留了住處，不過自打禦炎莊幾乎淩駕于焱天城其他所有勢力之上後，辛家的地位也随之水漲船高，辛眉住在禦炎莊的時候比以前要少了很多，她不長住卻經常要來晃悠，在選幼獸結束小半個月後，她上門來找白禦岚，說有好消息。

“白毛寵獸。”辛眉兩眼放光道，“濯纓樓這個張立雖然見風使舵，腦子倒是挺好使，他牽線在清泉城和焱天城之間交換了一些剛成年的寵獸，尤其為了怕你翻臉，還特地強調了這些寵獸都是自願往其他城池去的。”

土屬性的契獸大多沒有絨毛，表皮粗粝，風屬性契獸基本都是羽族，像其中的孔雀，白鶴倒也很是漂亮，不過對于焱天城和清泉城這些習慣了絨毛類契獸的契者來說，都有些太怪異了。而對這兩城的契者來說，寵獸畢竟不是契獸，不需要屬性相和不需要結契，物以稀為貴，交換來的寵獸很快就成為了寵獸苑內最受契者青睐的寵獸，對這些希望成為寵獸的獸人來說，當然沒有不自願的。

“我聽人說，狐族的寵獸化形出來最是好看，絕對秒殺我們所有火屬性獸人。”辛眉催着白禦岚陪她去寵獸苑，“現在寵獸苑裏僅有那麽幾個狐族的男寵獸，搶手的不得了，你白莊主現在面子比天大，你出手絕對沒人敢和你搶，不然我都不樂意來找你一起去。”

白禦岚這次倒是沒拒絕辛眉，她說，“我喊一下阿炎。”

“你去寵獸苑帶着他幹什麽？”辛眉莫名其妙，不過只要白禦岚肯點頭，她也沒管其他。

白炎也不明白白禦岚為什麽要帶着他一起去寵獸苑，他正在心裏嘀咕，剛防住了虎豹獅，沒想到後面還有狐狼豺。

這是白炎第一次來寵獸苑，他聽過很多次寵獸苑的大名，卻還從未來過。

這和白炎以前去過的地方都不一樣，在這裏，看不到戰意，只有淺音靡靡，眼波脈脈，一派溫軟之象。白炎有些別扭，他現在是人形的模樣，不好像獸形那樣去拱白禦岚，只能和白禦岚一起跟着辛眉長驅直入。

辛眉是這裏的常客，若非這次的白狐寵獸太稀罕，以她的地位也足以能見到所有的寵獸。因為來的是女契者，前來招待的老獸人帶了許多男寵獸出來，不過他對辛眉道，“辛大小姐，有件事還望您體諒，因為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地下鬥獸場之事，往後寵獸苑的寵獸若是不願意跟随某位契者大人，契者大人也不能強行帶走他們。”

辛眉哼笑道，“那你看看我後面的人是誰？算了你也不認得，喊你們負責人來。”

老獸人看了眼辛眉的身後，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照做去請來了寵獸苑的負責人。出來的契者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毀了半張臉的女契者，白禦岚不常和焱天城裏的其他契者打交道，不過以這寵獸苑負責人的地位，還是曾經有見過她，他作揖道，“白莊主，您可是稀客。”同時對老獸人呵斥道，“還不快去把那幾個狐族寵獸帶來？”

在焱天城被捧上天了的幾個狐族寵獸各個都心高氣傲的很，不過這次，他們聽見老獸人說，來的女契者就是經常能聽到的禦炎莊那位白莊主，焱天城如今最強大的火系契者。

對于寵獸苑內的寵獸來說，她不需要容顏多出衆才能吸引得寵獸心馳神往，光是最強大的契者這一點，就足夠這些寵獸心求依附。就連滿是猙獰傷痕的半張臉，在最強大契者的光環之下，此刻都成了強大與神秘的象征。

化出人形的狐族獸人的樣子确實各個驚人，或清俊非凡，或魅惑人心，白炎看那幾個狐族獸人争相要在白禦岚面前表現自己，終于忍無可忍，他一把擄了白禦岚，飛奔出去，在一個無人的牆角，狠狠将白禦岚壓在牆上。

白炎抓亂了一頭白發，藍眸中全是她的倒影，他用力緊緊抱着她的腰腦袋低垂埋在她脖子裏，聲音嗚咽，軟得和他的動作差了十萬八千裏，“你不要有別人好不好？”

“不要有寵獸。”白炎吸了吸鼻子，“我，我也是白毛。我，我也可以。”

白禦岚故意問道，“可以什麽？”

“可以，可以以色侍你。”

白禦岚終于沒憋住笑出聲來，白炎愣愣道，“我還可以戰鬥，我比他們有用。”

白禦岚擡手呼嚕了一把他的頭發，“別胡思亂想了。戎昭告訴我了，害你失去契芽的人。”白禦岚繼續道，“戎昌的主人和人生死鬥戰敗，他也一起死了，剩下兩個，都在寵獸苑裏。帶你來，只是讓你了清宿怨，解開你的心結。”

“所以，你不是來找寵獸的？”

白禦岚搖頭，白炎松了口氣，他低聲道，“其實我已經沒什麽心結了。如果沒有失去契芽，當日，我大概就會成為許陽的契獸，那麽，遇人不淑的那個就會是我了，戎昭的下場，就會是我的下場。所以反過來想，我還得謝謝他們。”

“阿炎。”

“什麽？”

“遇人不淑不是這麽用的。”

“唔…”

晚些時候，白禦岚和白炎已經回家許久後，辛眉也回到了禦炎莊，她看起來興致不高，白禦岚問她白毛寵獸看得如何，她一臉看破紅塵的心酸，“算了，不提也罷。想想也還是我的契獸好，起碼可以陪我到老。”

白炎在白禦岚背後突然擡起了頭。那天入夜，他照例以獸形趴伏在白禦岚床邊的軟窩裏。

白禦岚坐在床沿冷哼了一聲，“人形都不化，以色侍我就是這麽侍的？”

白炎慢慢走到她床邊，将毛絨絨的大腦袋磕在她腿上，“我終究，不能陪你到老。我只是…你，能不能，等我離開後，再有其他契獸，或是寵獸？”

白禦岚看了他好一會，終是道了聲好。

不想白炎因為她要陪他一起離開而難過，所以白禦岚沒有說，其實，我永遠也不會有什麽契獸寵獸。從頭到尾，我不過是在陪你過完這一生而已。

就好像所有契者都以為我在乎這些獸人，說到底，我在乎的，也不過是因為你的在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