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章合一
章謙溢順着沈晚冬的目光看去, 只見從酒樓外走進來個妖妖喬喬的妓.女。這妓.女懷裏抱着個破琵琶,穿着身半舊的梅紅襖子,看着得有三十多歲。她臉上施着厚厚的粉, 仿佛要遮住眼邊的皺紋和被打出的烏青, 可這卻讓她顯得更憔悴可笑。
“你說她呀,是個打酒座的下等劄客。”章謙溢嗤笑了聲, 他轉動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走到沈晚冬身側, 淡淡說道:“她叫玉梁, 十幾年前也算是這行裏的翹楚了, 是有幾分姿色的。後來不聽勸阻從了良,跟了個讀書人。誰知不到一年的功夫,人家就把她給踹了, 說她懷的是野種,敗壞了門風。玉梁大着個肚子,活不下去,走投無路了才又跳了進來。如今算算, 她兒子也有六七歲了吧,她為了養兒子,常常在各大酒樓出沒, 彈唱陪酒,卻不陪.睡,也算是有骨氣了。”
“玉梁。”
沈晚冬細細地品咂着這個名字,同時暗中贊服章謙溢這過目不忘的本事, 他能将認識的每個人的履歷都谙熟于心,用人所長,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本來她是沒資格進咱們酒樓的,我是瞧着她一個女人家,還帶着個兒子,真是太不容易,所以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章謙溢看着沈晚冬的側臉,輕聲表述。其實他也不知為何要說這番話,大抵是想着,她會覺得他是個軟心腸的人,值得依靠。
“那我替玉梁多謝你。”
沈晚冬笑了笑,繼續朝底下看去。只見玉梁抱着琵琶,走到了東南角的一張桌子跟前,那桌坐了兩個衣着華貴的年輕公子,還跟了三五個随從小厮,排場挺大。
那玉梁也不理人家召沒召她,直接過去道了個萬福,一屁股坐到穿墨綠色衣裳的公子跟前,撩撥着琵琶,咿咿呀呀唱起豔曲來。按照以往的慣例,這些貴公子會不耐煩地掏出兩個賞錢,打發這些惹人厭的妓.女走人。誰知這綠衣公子今兒的氣好似不順,直接啪啪甩了玉梁兩耳光,并且将玉梁的琵琶搶了過來,扔得老遠。
“這人好生蠻橫,什麽來頭。”沈晚冬不禁皺眉,十分同情被羞辱的玉梁,冷聲道:“不願意聽曲兒,盡可以叫人來攆她走,何必動手呢。”
“那兩位公子,其實和你的關系都挺深。”章謙溢笑的神秘,他湊近了沈晚冬,偷摸嗅了口她身上的冷梅香氣,笑問道:“小妹,你兒子的爹是誰?”
“你可真沒意思。”沈晚冬白了眼男人,吳遠山那種負心狠情之人,她根本不願想起。
“那吳遠山娶了你們寒水縣知縣之女李明珠,其實就是要攀上當今的閣老,何首輔。”說話間,章謙溢指着那個動手的綠衣年輕公子,笑道:“這個尖嘴猴腮的公子叫李寶玉,是李明珠的親哥哥,自小就養在何首輔跟前。咱們這位李寶玉公子一身的纨绔氣,人傻錢多,每回出來排場極大,有好幾個小厮給他提鳥端茶呢。但他有個怪癖,從不喝外頭的酒,只喝自己在家裏帶出的禦酒。外人都道他派頭大,我卻品着有點問題。後來,我花了不少的銀錢,讓個俏姐兒百般在床上找他磨牙,這才曉得,原來這李寶玉的肝上有點病,壓根喝不了酒,一喝準崴泥。但在大梁出門交際聚會,不喝酒怎麽成?他怕人知道後笑話,所以每回出來都自帶假酒,喝再多都不會犯病,更不會上頭。”
沈晚冬不禁心裏冷笑數聲,暗罵這李家兄妹不愧是一家子,一樣的裝腔作勢。
“至于李寶玉對面坐那位公子,你猜是誰。”章謙溢又靠近了幾分沈晚冬,低下頭,勾唇笑道:“這位公子是咱們曹侍郎的兒子,叫曹敬偉,可是與含姝定過親的親表哥呢。”
沈晚冬一驚,淡淡問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還有點子臭墨文才,但是為人刻薄又愛面子,和他爹一樣,挺陰毒的。曉得自個兒老爹将含姝弄進了園子,但一聲不吭,全裝作不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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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沈晚冬閉眼,深呼吸了幾口,強迫自己按捺住火氣。沒一會兒,她面無表情地睜開眼,動手将外頭的襖子脫掉,并把貼身穿的暗紅繡黑梅花的抹胸往下拉了些,正好露出點乳.溝及半朵紋在胸口的嬌豔牡丹。随後,她用力将包間裏的黑色紗簾扯下,當作披帛披在身上。在做完這些事後,她又從随身攜帶的小荷包裏拿出個胭脂盒子,小指蘸了點,抹到唇上,抹勻了。
“小妹,你要做什麽。”章謙溢從地上撿起沈晚冬的襖子,抱在懷裏,皺眉看着面前這個禍水妖孽,她這般穿着根本不成體統,太暴露了,可偏生,叫人心癢癢的很。他已經猜到她要做什麽,有些擔憂道:“千萬別亂來。”
“公子多慮了。”沈晚冬面不改色,扭頭瞅了眼男人,莞爾一笑:“妾身只是看不過這些膏梁男子欺負咱們風塵中人,想要下去幫那位玉梁姐姐讨個公道罷了,如果此事成了,說不準還能為妾身揚名呢。”
“你想好了?”
“公子是再聰明不過的人,難道想錯失這個機會?”
章謙溢沉吟了片刻,目中似有猶豫,不過他很快就做出決斷,輕拍了下沈晚冬的肩膀,點頭笑道:“我去幫你準備烈酒。”
沈晚冬打開包間的門,從二樓的樓梯一步步走下去。她知道許多人都在看她,也知道許多人已經在小聲議論她了,更知道許多人甚至不知不覺圍了上來。
她始終帶着抹淡笑,朝四周瞅了圈,徑直去找在門口那桌彈唱的玉梁。
玉梁服侍的那桌客人瞧見她來了,紛紛站了起來,笑吟吟地争相給她讓座、倒茶、斟酒,唯恐輕慢了她。
沈晚冬并不理會這些“熱情”的客人,她站在玉梁身前,微微欠身福了一禮,柔聲叫了句:姐姐。
随後,她笑着抓住玉梁的腕子,拉着一臉錯愕的女人走向東南角那桌,正是李寶玉和曹敬偉的那桌!
“姑,姑娘。”玉梁微微掙紮,卻不敢推開。她這幾天也聽過,福滿樓來個叫晚冬的絕色美人,想來就是拉着她的這位姑娘吧,可是,這晚冬姑娘究竟想要做什麽?
沈晚冬走到桌前,迅速打量了下眼前的兩位年輕貴公子。李寶玉的相貌瞧着和他妹妹李明珠有些相似,不過臉色發黃,身材消瘦,有些撐不起身上穿的錦袍。而曹敬偉看着就精神多了,模樣也文氣俊秀,但舉手投足間仍有驕矜氣。
“兩位公子,奴家這廂有禮了。”沈晚冬屈膝,給已經站起來的李、曹二人道了個萬福,她朝身後略瞅了眼,果然,周遭已經圍上了少說三五十個看“熱鬧”的人了。
沈晚冬将眼中仍含着淚、臉上有清晰掌印的玉梁拉到跟前,笑的妩媚且無辜:“奴家才剛在二樓坐着,不巧瞧見李公子打了這位姐姐,可是她的技藝不好,污了您的耳朵?奴家看不過去,這才下來,替姐姐向公子賠不是。”
李寶玉一看見沈晚冬,身子已經酥了一半,又聽見着這嬌嫩的聲音,另一半也沉淪了,還是身旁的曹敬偉輕推了下他,這才醒了。他兩眼瞅着沈晚冬,暗道:果真名不虛傳,若是能一親芳澤,就算死了也值。
心裏雖癢的要命,可這李寶玉卻仍端着架子,他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美人,微昂起下巴,道:“這半老徐娘忒不懂規矩,居然直接坐到了本公子身邊,我是氣不過,才打了她一下。”
玉梁的臉更紅了,她忙給李寶玉跪下磕了個頭,唯唯諾諾地求公子開恩原諒。
沈晚冬扶起玉梁,順手将琵琶從玉梁懷中拽了過來,她自顧自坐到了李寶玉的位子上,忽然,像想起什麽似得,捂着心口,故作驚慌害怕,無辜地仰頭看着李寶玉,笑道:“奴家失了規矩,坐了公子的座兒,您,您不會也要打奴家吧。”
這話一出,周圍的男人都笑了,連李寶玉都不禁莞爾,忙笑道:“姑娘說哪兒了,在下正是求之不得呢。”
“既然那位姐姐惹得公子不高興,那奴家就代她彈唱一曲,就當給公子賠罪。”沈晚冬調了下琴,将琵琶抱住,肩膀上的黑紗忽然“不聽話”地滑下,露出圓潤白嫩的一點香肩,她也不管,只是笑看着李寶玉,眨巴着眼,莞爾道:“若是奴家唱的好,那公子可要給賞錢呦。”
李寶玉的魂兒早都去了大半,哪裏還顧得上回話。只不過,周圍有不少人已經替他回話:
姑娘要是唱的好,本公子給你賞錢!
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将此玉佩收下。
……
沈晚冬微笑着,并不說話,她撥動着琵琶,輕啓朱唇,唱道:
“枯藤疲草倦花,
疾風殘雲天涯,
明燈塔影煙寒,
月滿東山
紅塵孤影半只。 ”
唱到後面,沈晚冬有些哽咽。紅塵孤影,是啊,只要踏進這種地界兒,就算到了死,也是個形單影只的孤鬼。
傷感也只是一瞬,沈晚冬很快就調整好情緒,她彈完最後一個音,抱着琵琶站起來,笑着朝李、曹兩人福了一禮,轉身就準備離開。
“姑娘留步。”
沈晚冬莞爾,果然叫住了她,不過不是李寶玉,而是含姝曾經的未婚夫,曹敬偉。
“姐姐,你的琵琶。”沈晚冬将琵琶還給玉梁,轉身,看着面前的兩個男人,挑眉一笑:“怎麽,曹公子叫住奴家,可是要給賞錢。”
曹敬偉聽了這話,當即将自己腰間佩的玉墜子解了下來,随手扔給玉梁,他朝後退了幾步,微微彎腰,示意請沈晚冬過來再坐一會兒,那風度翩翩的模樣,倒真像個君子。
“敢問姑娘,這首曲子可是自己填的?”曹敬偉從桌上翻起只幹淨杯子,往裏頭斟了些銀瓶酒,手指抵在杯底,朝沈晚冬推去,嘴裏含着軟刀子,半諷半疑地笑道:“姑娘才貌雙全哪。”
“公子不信?”沈晚冬淺笑着,并不惱。
“除非……”曹敬偉瞧了眼身邊又蠢又無情趣的同伴李寶玉,唇角含笑,聲音有些暧昧:“除非姑娘當着衆人的面,再作上一首。如果作不出,咱們李公子可是要罰你的。”
沈晚冬掩唇輕笑:“怎麽罰?”
曹敬偉瞅了眼桌上的酒,笑道:“嗯……就罰姑娘喝三杯,再私下給我和李公子彈三首曲子聽。”
好個戒淫不戒色的世家公子,我含姝妹妹真要嫁進你曹家,豈不是日日都受你們父子的蒙騙欺負?
沈晚冬心裏雖厭惡,但面上卻仍媚笑着,不屑地瞅了眼桌上的酒杯,笑道:“這種小杯子,可太沒意思了。奴家有種新玩法,不知道公子敢不敢試?”
“你說。”曹敬偉來了興致。
沈晚冬煙波流轉,笑道:“由公子出題,妾身寫詩,就寫那種一至七言的寶塔詩。妾身每寫一個字,就喝一碗酒,但兩位公子也得陪喝一杯,誰先喝倒,就算誰輸,怎樣?”
周圍的男人們聽見這話,紛紛起哄,讓曹、李二人應承下,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張狂的晚冬姑娘,替咱們男人長臉。
只見曹敬偉挑眉一笑,朝沈晚冬逼近了兩步,道:“酒杯既然加大,那賭注也得加大,如果本公子和李公子輸了,立馬給姑娘各掏一千兩銀子,算是賠我兄弟方才打了貴酒樓彈唱娘子的禮。如果姑娘輸了,那,”
“那我就任二位公子處置喽。”沈晚冬笑意微斂,她淡淡地掃了李寶玉,柔聲道:“如果現在認輸,還來得及,別到時候二位公子喝出點事,可要賴在我的頭上。”
曹敬偉大手一揮:“奉陪到底!”
“好!”沈晚冬拊掌微笑,她讓茶飯量酒博士搬來三張桌子拼起來,又讓人将桌上的酒菜等物都撤下去,換上巴掌般大的酒碗,堆了三處,每處五十六杯。沈晚冬指尖輕輕劃過碗沿兒,走到李寶玉身前,她知道李寶玉深知自己患有肝病惡疾,并不敢輕易應承拼酒,所以這半天一直猶豫着不言語。
沈晚冬故作出輕視之樣,笑道:“李公子既然飲不了酒,那奴家也不強人所難,您就在一旁看着吧。”
人群中忽然發出陣陣哄笑聲,并且還有嘲諷之聲:
“李公子難不成要向個姑娘認輸?”
“既然輸不起,幹嘛要打人家酒樓的姑娘。”
“快算了,你輸了沒關系,首輔大人臉上無光可了不得。”
李寶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還沒說話,可他家小厮給急壞了,手忙腳亂地大罵起哄之人,過來抱住李寶玉的腰,百般“勸阻”:公子,您忘了,閣老不許您在外酗酒。咱們家去吧,天眼看着就要黑了。
李寶玉面露怯色,但仍猶豫着,沒有動彈。
“算了算了,李兄,你還是回去吧。”曹敬偉白了眼李寶玉,他素來就瞧不上這呆霸王的俗氣,如今正是他拿下這絕色美人的機會,何苦讓這二愣子壞了好事。
“這原也是我和晚冬姑娘間的較量,與你無幹。”
曹敬偉的話音剛落,周遭又有好心人讪笑着“勸阻”。
“是啊,李公子您還是回去吧,沒人會笑話你。”
“你們曉得什麽,怕是李公子擔心自己會輸在晚冬姑娘手裏吧,”
“哈哈哈哈,誰說的,李公子一看見晚冬姑娘,早都醉了呢。”
“都住嘴!”只見李寶玉猛拍了下桌子,将頭上的帽子一把扯下,兩眼圓睜瞪着酒碗,怒喝道:“喝,誰要是怕了,誰就是那站着撒尿的主兒。晚冬姑娘,今兒小爺非要摘了你這朵野牡丹不可!”
“好呀,奴家等着爺。”
沈晚冬淡淡一笑,讓酒博士給碗裏滿酒,并且吩咐将筆墨紙硯平鋪在桌上。她提起筆,在硯中蘸飽了墨,笑着看向曹敬偉,道:“請公子出題。”
“好。”曹敬偉走到自己那堆酒碗跟前,站好,他目中閃過絲不安,但很快就被驕矜所取代,只見男人垂眸略沉吟了片刻,笑道:“今日之事全因那打酒座的娘子所起,那晚冬姑娘就以她為題,寫首詩,但如果思慮太久,那可要加倍罰哦。”
“這有何難!”沈晚冬笑了聲,回頭看了眼身邊抱着琵琶、滿臉皆是驚恐的玉梁,略思索了片刻,提筆在紙上寫下第一個字:呆
字剛寫完,周圍喝彩聲不斷,都道她字寫的灑脫遒勁,看來姑娘是有家學在腹內的,兩位公子怕是要輸了。
“奴家先幹為淨。”沈晚冬端起她面前的酒碗,掃了眼周圍的男人,一飲而盡。這酒聞着嗆鼻,像烈酒,入口卻甘甜香咧,并不辣舌。明白了,定是章謙溢這家夥暗中給她準備了小酒,卻給李、曹二人準備了真正純正的烈酒。想來才剛在人群中起哄的,也是這家夥派出來的吧。
喝過酒,沈晚冬故意緊皺眉頭,還咳了兩聲,仿佛真被烈酒給嗆到了。她提筆,過去又寫了兩個字:姑娘
“兩位公子,奴家可要喝第二第三杯了。”沈晚冬端起酒碗,一口一口喝,喝到一半的時候稍微停了下,喘了口氣,但仍面不改色地喝完。這雖說是小酒,可喝多了就會有些發醉發暈。再看看對面的兩個男人,他倆倒不似她這般有些狼狽,仍風度翩翩,甚至還壞笑着,仿佛在等她先醉倒。
沈晚冬冷笑了聲,提筆,索性将剩下的寶塔詩一股腦全寫了下來:
呆
姑娘
一根筋
喜撞南牆
哪料世情薄
亂語紛紛踏至
徒惹千煩百亂愁
莫若沉酣卷冊間
醒醉我自飄搖
何理東風惡
執筆當劍
夜微涼
輕寒
殺
寫罷後,她輕扶着有些發暈的額,笑道:“除去已經喝過的三杯,咱們還要喝五十三杯,兩位公子如果要放棄,現在還來得及,妾身有些微醺了。”
那曹敬偉瞧見她寫完詩後,臉色已經不好了,可他記挂着自己的面子,強撐着笑,端起第四碗酒,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好,既然公子有此雅興,那妾身奉陪到底。”沈晚冬亦端起酒碗,喝了起來。
等喝到第十碗的時候,她發覺胃裏隐隐發嘔,而對面的曹、李二人仍在堅持着,瞧着是存了心思,今兒非要把她喝倒不可。
等喝到第三十碗的時候,她感覺有些暈,而對面的兩個男人?呵,李寶玉早都不行了,腿軟的根本站不直,半躺椅子上,仰着頭,哈着嘴,說胡話:老子沒醉,還能喝,都別來扶。老,老子今兒非要把這倆人喝趴下不可,曹敬偉你這兔子養的小王八蛋,你這些年在外面給老子埋了多少坑,你別以為老子不知道。
誰知聽了這辱罵的話,曹敬偉竟不惱,他面紅眼赤,噴着酒氣陰森森說了句:晚冬姑娘,你不必喝了,今兒是我和李大少的私人恩怨,咱就看看,到底誰先喝死!
等那兩人拼到第三十五碗的時候,沈晚冬已然飄了,并且有些站不住了,她緊緊抓住桌沿兒,捂着心口,道:“李公子醉了,你們快把他扶下去。”
沒錯,她一開始确實是想替自己、鳳鳳、含姝教訓一下這兩人,但冤有頭債有主,算起來真不關這兩人的事,遷怒不到他們身上。如今把他們當着衆人的面羞辱羞辱,出出氣,已經夠了。誰承想這兩人喝醉後竟開始算上私人恩怨,雖說這不關她的事,可萬一這倆人真喝出點事,那就麻煩了。
“行了行了,妾身認輸了。”
沈晚冬将還有半碗酒的碗扔到桌上,她揮舞了下肩上披的黑紗,腳底踉跄了下,半閉着着眼,笑道:“妾身實在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
“那,那姑娘,”曹敬偉的舌頭已經喝大了,半倚在小厮身上,指着沈晚冬,笑的張狂:“姑娘說話算不算數。”
“自然算數,妾身任公子處置。”沈晚冬捂着唇,幹嘔了聲,她輕輕拍了下發暈的頭,笑道:“只不過妾身只是一個人,怎經得起兩位公子處置,這樣吧,”沈晚冬兩指夾起方才寫詩的那張紙,輕輕地搖晃,随手扔到地上,笑道:“誰拿到這張紙,妾身就,就,”
後面的話,沈晚冬再也沒力氣說下去了,竟軟軟地倒在一直守在她身邊的玉梁身上,天旋地轉間,她仿佛瞧見章謙溢皺着眉頭跑過來了。
是啊,有他在,她應該用不着擔心被姓曹或是姓李的帶走,但願吧。
夜半的街巷很安靜,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唯有馬車碾地的隆隆聲,在此時聽起來有些逆耳。
車瞧着一點都不起眼,可離得老遠,就能聞見濃郁的酒味,似乎還有女人身上的陣陣幽香,挺誘人的。
車內有一男一女,男的安靜地坐着,女的躺在男人的腿上,爛醉如泥。
男人輕撫着女人發燙的側臉,又将大氅給女人蓋好,怕她着涼。他盯着看了女人半響,目中複雜,有愛憐、柔情還有無奈,半響,男人長嘆了口氣,道:“小妹啊,你今兒可闖大禍了。你暈倒前把紙扔到地上,曹、李兩位公子如同瘋狗似得來搶,搶到後邊,兩邊竟記起往日的宿仇,趁着酒瘋開始算陳年舊賬,相互鬥毆厮打。李寶玉把曹敬偉的腦袋開了瓢,他滿心歡喜地拿着那張紙狂笑,誰知因飲酒過度,當場吐了好多血,怕是也不行了。這下可好,兩家的人命官司還沒開始打,就想先要了你這紅顏禍水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