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銅面人

冬子, 冬子……榮明海的冬子。

唐令嗤笑了聲,将醉得癱軟如泥的沈晚冬抱起,環住她, 讓她坐在他腿上, 把她的小腦袋貼在他的胸膛,讓她整個人全都靠在他身上。

“小妹?”唐令低頭, 輕吻了吻女人的頂發,輕聲喚了句。

小妹, 小妹……章謙溢的小妹。

唐令厭惡地哼了聲, 他用下巴抵住沈晚冬的頭, 以免不省人事的她亂歪倒,扭了脖子。他心虛似得左右看了番,手指劃過車上厚重的黑紗簾, 黑紗很厚,尤其在這深夜中,幾乎看不到車外頭的人或事。

“婉……”唐令喃喃細語,他閉眼, 嗅着她身上的濃郁酒氣,手輕觸着她的腿,往上, 掌握住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再往上,手伸進她的衣襟裏,藕粉色的抹胸裏。

很暖, 也很軟,那顆微硬小東西抵在掌心,癢癢的,當年的瓷娃娃真的長大了。

垂眸看去,這小家夥睡的可真沉。

睫毛又密又長,小臉紅撲撲的,比擦了胭脂還好看,朱唇微張,嘴角不自覺地流出涎水。

唐令沒忍住,吻了上去,舌尖将那點帶了酒味的涎水舔淨,靈活地撬開她的唇,輕掃着她的貝齒。

他的小婉怎麽會有口臭,其實是,他覺得那榮黑鬼又髒又臭罷了。

他忘情地吻着,卻不敢太用力,手在女人兩.乳之間找尋,終于,摸到了塊玉還有張紙,兩指夾了出來。

唐令有些戀戀不舍地放開他的小婉,垂眸看向手裏的東西。一塊水頭極好的翡翠,因在她心口放了許久,玉已經溫熱,觸手滑膩,隐隐還有些難以琢磨的美人體香,大抵玉生香,就是這樣了吧。

還有一張折好的紙,他知道是誰給她的,章謙溢。

這小畜生精明似鬼,不會平白無故地暈倒在小婉跟前,肯定有什麽貓膩,哼,果然如此。

唐令将那張淡黃色的黃麻紙展開,眯住眼,在燭光下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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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名聲?伴君如伴虎?

唐令看向懷中的美人,冷笑了聲。章謙溢這小子果真有兩下子,一步步指點小婉,搶走章家在大梁的家業,看似處處站在小婉的角度替她考慮,其實是為自己的将來鋪路搭橋,有小婉這麽個重要的中間人,自然能巴結到官場上層。

不對,章謙溢既然指點了小婉正名聲,那麽這會兒,她可能根本就沒有醉……

唐令身子一僵,低頭看向懷中的女人,她真的很美,就連青絲散亂的樣子都別有一番風情。她能忍住怨恨,與章謙溢相互利用;能自甘下賤,與榮明海深夜調.情。那麽她為何不能耍心機,引誘他……

羞辱感油然而生,唐令目中升騰起殺意,他一把将沈晚冬用力推開,只聽咚地一聲,沈晚冬的頭撞到車身。

“嗯。”

沈晚冬口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她頭還是暈,而且這會兒還很疼,胃裏火燒火燎的,特別想吐。

“怎麽了?”

沈晚冬完全不知方才發生了何事,她揉了揉發疼的額頭,不經意間,卻發現唐令此時正端坐着,而且臉相當陰沉,就像廟裏供奉的兇神。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沈晚冬這會兒竟不是很怕他了,搖頭噗哧一笑,用胳膊肘撐着自己坐起來,誰知太暈,又倒了下去。

她白了眼唐令,手在車裏亂摸酒瓶,似嗔似怨:“兇什麽兇,最讨厭你這樣了。”

才剛摸到一瓶空酒壺,沈晚冬拿起來,張開嘴往口裏倒剩的那點酒底子,誰料酒瓶裏只剩了兩三滴,她不滿地将瓶子扔到唐令身上,掙紮着起來,像只貓一樣趴向唐令,眯着眼看他,看他的渾身殺意,撇了撇嘴,不滿道:“幹嘛瞪我,我吃你家鍋底稠的了?”

唐令瞧見沈晚冬這般妖嬈動作,越發确定這女人在以下犯上挑逗他。真是豈有此理,這簡直是對他的侮辱。

“賤婦!”唐令小聲罵了句,他一把掐住沈晚冬的脖子,手一分分用力,什麽話都不說,只想掐死她。

他生平,還從未被哪個女人這般算計羞辱過。

“幹嘛!”

沈晚冬只感覺有些難以呼吸,她越發昏沉,頭暈的都看不清眼前是誰,只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她胡亂地拍打唐令的臉,好不容易掙紮開,一氣之下,猛地抓住唐令的胳膊,狠勁兒咬了下去,咬了半天,竟給咬的瞌睡了。沈晚冬揉了下發酸發脹的眼皮,氣呼呼爬着下車,嘟囔道:

“不理你了,一天到晚兇巴巴的,我要回去睡覺。”

沈晚冬只感覺喉嚨特別幹,剛撩開車簾子,就看見一旁站着的孫公公迎了上來,瞧着好似要來扶她。

“不不不,不用,我能行。”

沈晚冬用食指将孫公公那張老臉推開,她捂着嘴偷笑,忽然,有人在背後猛推了下她,一個沒穩,只感覺暈暈乎乎間,就摔下了馬車。

“哎呦。”

沈晚冬口裏連連叫喚,抱着發疼的胳膊,咒罵了聲:“誰,誰推了老娘。”

瞧見剛才車上下來的唐令,沈晚冬重重地連哼了兩聲,她感覺頭越發暈了,唐令這會兒怎麽變成了兩個人了?真是煩死了,一天到晚拉着個驢臉,怪不得才三十多就長出了白頭發。

沈晚冬拽着孫公公的衣裳站起來,仰頭,讓滴滴冷雨落在自己臉上,她噗哧笑了聲,跌跌撞撞地往府裏走,怎麽回事,怎麽這些侍衛全都變成了呆呆的石像,誰都不來扶一下她,哼,多少男人搶着來扶她,她還不樂意呢。

沈晚冬一搖一晃地走進唐府,她忽然愣住了,這到底往左還是往右走?

算了,随便,看到個房子就進去睡吧。

忽然,胃中的惡心感越發重了,沈晚冬終于忍不住,疾步跑進花樹從中,手倚在樹上,大口吐了起來。

她先前根本沒怎麽吃東西,吐出來的多半是酸水和酒,胃絞痛得厲害,忽然,有只手在輕輕地拍她的背,還給她遞來了一只青色的手巾。

“多謝了。”

沈晚冬直接用那只味道清香的手巾擦了擦滿是穢物的嘴,捂着肚子轉身,看見唐令正站在她身後,眉頭皺着,一臉陰沉。

“怎麽,又嫌棄我了?”

沈晚冬哼了聲,将手巾直接摔在唐令臉上,一把推開眼前這樽兇神,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還是下雨好啊,打在發燙的臉和脖子上,真舒服。

垂眸間,沈晚冬發現袖子上沾了好多泥,哦,是才剛掉下了馬車弄的。

真煩。

沈晚冬感覺愈發熱了,她索性解開腰帶,将髒了的衣裳脫下,揉成團,遠遠的扔了。

“你做什麽!”

唐令厲聲喝道,他瞧見沈晚冬這般放浪形骸,不禁大怒,下意識回頭,喝令跟着的所有侍衛全都滾下去,随後又叫孫公公趕忙去拾衣裳。

如此吩咐罷,唐令追了上去,他抓住沈晚冬的胳膊,将她拉扯到自己身邊,可瞧見往來的婢女和巡夜的侍衛,又趕忙丢開手,他什麽都不能做,只有怒喝她:

“你看你成什麽樣子!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兒沒!”

“啊?”

沈晚冬故意吃驚地喊了聲,她扯着自己的長發,在原地轉圈,晃蕩着,媚笑着看唐令,拍着自己的胸口,鄙夷地笑道:“我說督主啊,您能不能別騙自己個兒了,大家閨秀,我呸!大家閨秀能喝酒麽?能嫖男人麽?我做了吳家三年的寡婦,被關了三年,我現在不樂意被你關,你可真煩!”

把肚子裏的憋悶一股腦吐出,好似真的會輕松許多。

頭越來越暈,腳也軟的要命。一個踉跄,沈晚冬朝後倒了去,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唐令三步并作兩步跑來,将這可惡的醉鬼撈起。

“行了,等會兒坐步辇回去,別瘋了。”

唐令按捺住怒氣,狠聲道。他倒是真的想拷問這女人,可從她口中,能聽到幾句實話?

“別碰我。”

沈晚冬掙脫開,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嘴裏還念着詩,癡癡笑:“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榮明海,你現在做什麽呢?也在雨中麽?你要是在這兒,咱們就一起喝酒。”

忽然,沈晚冬瞧見細竹林中走來個男人,這人很高大,用黑色鬥篷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戴着個銅面具。

“明海?”沈晚冬揉了揉眼睛,不禁大喜:“你真的來了!”

沈晚冬将快要掉落的抹胸往上提了下,趕忙奔了過去,可當她跑近這黑衣人時,卻發現有點不對頭,這個人比明海要低一些,身上有股女人胭脂味兒,他是誰?

“你是誰?”

沈晚冬扶着發暈的額問,見這黑衣人并不說話,沈晚冬索性踮起腳尖,擡手去掀這人的面具。

可當她看見這黑衣人的廬山真面目時,她後悔了,這究竟是人還是鬼!五官扭曲,一只眼合成條縫兒,另一只眼渾濁不已,鼻子歪在一邊,嘴就像被割了一刀似得。

“啊!”

沈晚冬被吓得尖叫,連連後退,她看見那個鬼東西嘿嘿笑着,朝她一步步走來,并且從懷裏拿出個銅管,放在嘴裏,鼓起腮幫子,用力吹了一口。

沈晚冬眼看着那只銅管裏飛出個什麽,脖子一疼,她趕忙摸去,果然摸到一枚帶了紅纓的金針,這又是什麽東西?

脖子上那點疼在一點點放大,沒一會兒,麻木迅速擴散,臉和口舌慢慢沒了知覺,呼吸逐漸急促了起來,眼睛在變得模糊,眩暈感陣陣來襲……

唐府,怎麽有這麽多秘密……

唐令走過去,蹲下去瞧暈倒在地的女人,他從沈晚冬手裏拿過那張銅面具,遞給那個醜陋如鬼的男人,随後将自己的衣裳脫下,将沈晚冬團團裹住,這才抱起,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已經将面具戴上的男人,冷聲道:“慕七,你幹嘛要吓她。”

那個叫慕七的男人古怪地笑了聲,湊過來,仔細地打量唐令懷中的女人,嘿然笑道:“哥,她果真是個大美人呢。”

燭光如豆,屋子裏很暖也很昏暗,熏了些清雅的香,可依舊驅不了濃郁的酒味。

繡床上躺了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她睡得很沉,嘴角偶爾微動,好似正在做夢。

床邊坐了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兩鬓雖微白,可面容相當俊美,他掃了眼對面站着的孫公公和穿着黑色鬥篷、臉戴銅面具的慕七,沉吟了半響,道:

“這回派出去的人查到東西了沒?”

那個叫慕七的男子瞅了眼床上沉睡的沈晚冬,陰測測地笑了聲,道:“一年前沈晚冬忽然失蹤,她的堂哥與吳家打官司,被吳家倒打一耙,訛了十倍的銀錢,沈家小門小戶,哪裏能拿出這些錢,吳家那頭上下又使了銀子,她哥哥被收了監,關了有半年多,還被打斷條腿,後來雖放出來了,可這些日子為了尋找妹妹的下落和告吳家,家裏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還好他那個媳婦兒能幹,一直強撐着。而今沈家租了縣裏鄉紳的地種,日子雖不富裕,卻也能過下去。沈晚冬老娘如今身子也不頂用,眼睛快哭瞎了,在家裏幫着侄兒帶孩子。”

“這些事我沒興趣。”唐令微微皺眉,小聲問道:“他們家和吳家,可知道什麽不該知道的事麽?”

慕七笑了聲,摸了下發皺的脖子,道:“應該沒有,沈金吾的嘴緊,直到死也不曾向任何人說過咱們家的秘密。”

“那就怪了。”唐令扭頭,看向熟睡的沈晚冬,淡漠道:“當初見到小婉時,我逼問了她幾句話,她知道金吾兄的字是欽善,還問我要向誰報仇,這些事不是她該知道的啊。”

“哥。”慕七上前,頗有些緊張,低聲道:“這女人不該留,她和榮明海關系匪淺,若是哪日她說漏了嘴,榮明海暗中順藤摸瓜查了下去,咱們家當年的事就會被揭開……”

說到這兒,慕七将銅面具摘下,他手指撫着滿是燒傷的臉,恨道:“我們兄弟走到今天,不容易,任何隐患必須消除在萌芽中,哥,殺了她,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的人立馬會将沈家連根拔起,你,”

“住嘴!”

唐令橫了慕七一眼,冷聲斥道:“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不許叫我哥,要喊我督主,你記進腦子裏沒。還有,你的那幾個女人懷孕沒?肅王已經到了适婚的年歲,得盡快将有咱慕家種的女人送到他手裏,這事得趕緊辦!”

誰知慕七聽了這話,小聲咕哝了聲:“那些女人一看見我就吓得發抖,弄得人根本沒心情辦事。”

許是瞧見唐令面色不善,慕七趕忙閉了嘴,他急走幾步上前,從懷裏掏出兩個小瓶,瞅了眼床上的美人,冷笑數聲,道:“督主,這兩瓶東西您很熟,一瓶是見血封喉的鸩毒,一瓶是能讓人癡傻的食腦丹,您選一樣給她吧。”

唐令盯着那兩瓶藥,沒拒絕,也可沒答應。

“督主!”

慕七有些急了,氣道:“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還值得你猶豫?難道你還真對她有了所謂的叔侄情?無毒不丈夫,咱們欠沈家的債,這輩子本就還不清了,不用在乎多添一筆。殺了她!為了咱們慕家,殺了她!”

唐令眼中痛苦之色甚濃,他想起被族滅的慕家,想起自己當年淪落為乞丐,想起閹割之辱,想起幼弟在大火中被燒得面目全非;

想起沈晚冬的虛僞做作,想起她算計挑逗他,想起她不止有過一個男人,還想起她與榮明海幹的那些肮髒事。

唐令狠了狠心腸,拿起慕七手中的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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