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縷春風

聞希的拒絕意味很明顯了。

她話音一落, 餘詩敏面上有一閃而過的尴尬, 江砺自己倒是沒什麽表示，依舊淡淡地看着聞希。

聞希今天化了淡妝, 在水晶吊燈下, 原本就秀的五官看上去更加精致了，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等着人去采撷。

江砺點點頭，主動替聞希解圍：“沒事，既然聞小姐有事那就不麻煩了, 等會兒我自己去就行。”

聞希朝江成也和柳恩微微颔首, “那江叔、柳姨我就先失陪一下了。”

柳恩意味深長地看了江砺一眼，和藹地朝聞希笑笑：“希希有事先去忙。”

得了長輩的首肯, 聞希提着裙擺就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

其實聞洪海并沒有找過她，不過是聞希胡謅了一個借口而已。她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江砺, 即便早就删了微信和電話, 剛剛在迎上江砺如芒的視線的一瞬間，聞希心裏還是翻江倒海。

聞希避開人群躲進廚房，将杯裏早就沒有冒泡的香槟一飲而盡，這才打開盥洗池的水龍頭，沖掉了手心裏黏濕的汗漬。

她深吸了幾口氣, 重新走進人群裏。

觥籌交錯的宴會上, 每個人都端着一副得體的笑, 也不知道這笑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生日晚宴的流程其實很簡單, 等餘詩敏和聞洪海簡單地致個辭, 聞希再跟着他們敬來賓一圈酒基本就沒什麽事了。

一圈酒喝下來，聞希的臉已經開始泛着粉，走路也像是踩在輕飄飄的棉花上。

剛剛敬酒敬到陳明達一家那裏的時候，陳明達笑得吊兒郎當的。

他自顧自地端着酒杯舉到聞希面前，和她碰了一下杯，“晚宴有些無聊，聞小姐等會兒一起聊會兒？”

聞希不想應付這種陳明達二世祖，索性獨自上了二樓。

聞家別墅的二樓有個不小的陽臺，聞洪海當初好好裝潢了一番，平時專門用來享受下午茶的，今晚沒人上來，倒是個清淨的地方。

聞希拉開凳子坐下來，活動了下有些酸痛的腳踝。

她一晚上都沒來得及看手機，這會兒一拿出來就看到林燭幾分鐘之前用微信給她發了三張照片。

背景是燈紅酒綠的酒，她和一個男人的合照，很親密。

聞希眯着眼看了會兒，照片裏的男的眼生得很，典型的清秀小鮮肉類型，一雙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從照片裏都能看出來是個多情種子。

聞希回：【新男朋友？】

林燭的套路聞希太熟悉了，每次她發這種圖片，就說明她交新男朋友了，迫不及待地要和聞希分享。

果然林燭很快給了肯定的答複：【嗯！是不是很可愛？】

距離林燭和上一任男朋友分手已經快一年了，倒是難得見到她有這麽長的空窗期，聞希彎了彎嘴角。

回她：【這種款的男朋友不像是你的風格】

“看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漫不經心的語氣。

聞希皺了下眉，一擡眸就看到陳明達端着酒杯站在陽臺入口處，見聞希看他，還挑釁十足地晃了晃酒杯。

不想搭理他，聞希鎖了手機屏起身就想離開。

剛走了兩步，她就被陳明達伸手攔住，陳明達湊近了些，和聞希隔着幾厘米的距離輕浮地打量着她。

“我看希希也是一個人，不如一起喝酒聊會兒天？”

聞希被他這一聲“希希”惡心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她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拉開和陳明達之間的距離。

偏陳明達并不想讓聞希逃開，步步緊逼。

聞希不知不覺間已經抵上了陽臺的欄杆，退無可退。

大理石砌成的欄杆上染着冬夜的寒意，她只穿了薄薄的一層禮服，剛一碰上去，冰冷的觸感就讓她一個激靈。

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瞪着陳明達：“我沒什麽和你好聊的。”

陳家也是家大業大，陳明達從小就沒缺過錢。

從初中開始他就發現，只要他願意往女生身上撒錢就會不停有女生争破頭來做他女朋友，而且一個長得比一個好看。

陳明達其實也不屑這種所謂的商業聯姻。

但是那天在聞家看到的聞希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姑娘長得真他媽好看，而且身上那股驕傲的勁兒，比那些倒貼的女人有趣多了。

陳明達擡起手将聞希困在欄杆與自己身體之間。

他笑得輕浮，像看獵物一樣看着聞希說：“反正未來我們都是要結婚的，不如早點培養一下感情，而聊天是培養感情的最好辦法。”

聞希用手抵着陳明達的肩，不讓他繼續靠近，“我不會和一個沉迷在酒肉池中的廢物結婚。”

這句話絲毫不給陳明達留面子，但是他卻沒有一點的生氣。

聞希的力氣敵不過他，他又湊近了幾分，貼着聞希的耳邊說：“可是我想和你結婚。”

兩個人隔得實在是太近，而且聞希又被陳明達整個地圈在懷中，從背後看起來就像是如膠似漆的一對戀人。

江砺站在樓梯口，莫名就想到了餘琛說過的話。

他後來一個人的時候想過，餘琛那番話其實說得漏洞百出。

聞希看着軟實則相處起來就知道她是個脾氣頂倔的姑娘，如果真和家裏關系不好，又怎麽可能乖乖接受家裏安排的相親對象。

每次想起聞希明媚地笑着叫他“警察哥哥”和那晚難過地說“不會自多情再給他添麻煩”的樣子，他就恨不得去給那晚上糊塗的自己兩拳。

剛剛看着聞希上了樓，江砺鬼使神差地擺脫掉好奇了一晚上的母親就跟了上來。

但是這會兒看着陽臺上親密的兩個人，江砺猶豫了下。

只是不等他細想，“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就落在了陳明達的臉上。

接着江砺就聽到聞希帶着怒氣和隐忍的聲音：“你要是再不松開，等下就不是一記耳光的事了。”

陳明達活了二十多歲估計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麽對他。

他不可思議地看着聞希，眼底盡是被羞辱的憤怒，他擡手撫了下火辣辣的側臉，伸手就要去捏聞希的下巴。

只是他的手還沒碰着聞希，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腕間。

陳明達只有在健身房練出來的花拳繡腿，對着聞希時還能逞逞霸道，到了江砺這種常年進行格鬥擒拿訓練的人面前就根本不夠看了。

江砺的力氣越來越大，陳明達幾乎都快懷疑自己的手腕可能會被他捏折。

但是男人都愛面子，何況下面還有那麽多人，料想江砺也不敢對他怎麽樣，陳明達便壯着膽子嗤江砺：“你誰啊？”

江砺一雙黑漆漆的眸子裏盡是戾氣，根本不屑搭理他。

他提溜着陳明達将他從聞希跟前拽開，又垮了半步将聞希護在身後，才朝着他上來的樓梯擡擡下巴，淡聲說了句“滾”。

聞希沒想到江砺會跟上來。

但是在看到江砺出現的那一刻她确實在心裏長長地舒了口氣。

陳明達杵着沒動，梗着脖子跟江砺叫板，“你叫老子滾老子就滾？”

江砺懶得和這種廢物廢話，手上又加大了力道，陳明達終于承受不了，讪讪地仍了句“你給我等着”，灰溜溜地掙開了江砺跑下樓去了。

不大不小的陽臺就只剩下江砺和聞希兩個人。

江砺轉身去看聞希，眼底不再是對着陳明達時的厲色，而是一片溫柔。

聞希這會兒垂着眸，陽臺光線又暗，江砺看不清她的表情，偏偏聞希還一言不發，江砺猜不透她在想什麽。

末了他嘆口氣，擡手将聞希額前的幾縷碎發順到耳後，聞希躲了下沒躲開。

江砺越過陽臺看到陳明達已經混入樓下的人群中，輕咳一聲，收回視線問聞希：“這就是你父親給你找的相親對象？你喜歡這樣的？”

他不認識陳明達，但看着就知道是酒肉場裏浸淫出來的人，不是個好東西。

聞希還站在欄杆那裏，只是跟前的人從陳明達換成了江砺，不知道是江砺的一身正氣使然，還是她心裏別的什麽情緒作祟，她下意識覺得江砺不會逾矩，便也就沒有了之前對着陳明達的那種抗拒。

聞希不知道江砺怎麽會知道聞洪海給她介紹了陳明達這件事，但是她還記着江砺在包間裏說的那句話，不欲和他多說，便随口答了句：“我又不瞎。”

江砺盯着聞希看了一會兒後忽的笑了，意有所指地開口：“我知道你眼光好。”

聞希怔了下，江砺這句話像是在暗示她什麽，不過很快她又把腦子裏那點不切實際的念頭給甩了出去。

她推了下面前跟堵牆似的人，“麻煩江警官讓我過一下。”

江砺紋絲不動。

他今天穿了套齊整的西裝，寬肩窄腰仿佛一個行走的衣架子。

聞希的視線剛好落在他精瘦的窄腰上，臉忽的就有點發熱，她以前一直覺得江砺穿制服穿衛衣運動褲好看，倒不想他穿西裝也這麽好看。

江砺悠悠地開口：“你把我微信拉黑了？”

以前因為各種原因江砺幾乎很少玩手機，就連微信這種人人必備的社交軟件也不怎麽用，但是從那晚回來之後他只要一有空就會拿着手機打開微信翻一翻。

但就真的如聞希說的那樣，以前時不時會給他發一兩條消息的人再也沒有找過他。

抓心撓肝地熬了幾天，好不容易等到除夕那天。

江砺終于找到理由給聞希發了條【新年快樂】，結果卻顯示出消息旁邊有一個刺眼的紅色感嘆號，這個紅色感嘆號的意思還是問了趙一恺他才知道，是拉黑的意思。

小姑娘還真是說一不二。

那一刻江砺握着手機心裏說不出的憋悶，明明是他自己把聞希推開的，但是卻怎麽都覺得不舒坦。

聞希淡聲：“反正也不需要聯系了，就删了。”

江砺半眯着眸子，沉了聲音問聞希：“誰說不用聯系了？”

聞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覺得她和江砺做不成戀人還能做朋友，她沒那麽心大，那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聯系的。

她答：“我說的。”

江砺沉吟了片刻，往前傾了傾身子，和聞希視線平齊。

他說：“上次是你要求加我的微信，我答應了，那你是不是應該公平一點，這次答應我把微信加回來的請求。”

明明是沒什麽邏輯的歪理，但被江砺說得好像就應該如此。

聞希看向江砺，和之前慌亂的一瞥不同，這是她今晚第一次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視線，從他深邃的瞳孔中，聞希看見了自己映進去的影子。

“嗯？行嗎？”

江砺的聲音本就好聽，那一聲“嗯”他故意沉了聲音，尾調有微微上揚，鑽進聞希的耳朵裏酥酥麻麻的。

聞希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江砺根本不給聞希反悔的機會，她一點頭，他就拿出手機在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輸了幾個號碼進去，點擊添加，聞希手裏的手機很快就響起了一道提示音。

察覺到自己被江砺誘哄之後聞希有些惱，但又不好當着江砺的面反悔，便敷衍他：“等會兒我晚點再通過，你先讓我下去。”

江砺才不想擔這種風險，何況要是聞希不通過，他上哪兒再去找今晚這種機會。

他直起身睨了聞希的手機一眼，“通過驗證又不會耽誤多大功夫，你點了通過我就放你走。”

聞希以前沒發現江砺這麽不講道理。

她拗不過他，只好拿出手機來點了通過。

江砺看着和聞希聊天界面上那句“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笑着給聞希讓開了路。

聞希也不多留，擡腳就要離開。

和江砺擦身而過的時候，她聽到江砺說了句“不準再删”。

晚上回家的路上，江砺開車，柳恩和丈夫江成也坐在車的後排。

透過後視鏡，柳恩明顯看到向來不茍言笑的兒子今晚已經揚了好幾次唇了，不用猜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麽高興的事情。

她很快就想到了餘詩敏那個叫聞希的閨女。

柳恩給自己丈夫遞了個眼色，清了清嗓子，唠家常似的問江砺，“兒子，你和今晚那個姑娘很熟？”

江砺自然能聽出柳恩這是在套他的話，以往只要看到他和哪個姑娘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裏，柳恩就拐着彎的打聽，但江砺無一例外全都回答說自己不熟。

柳恩每次都失望而歸。

但今晚，話到了嘴邊江砺忽然改了口，他笑笑：“還行。”

柳恩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八卦的氣息，她追問：“什麽叫還行？你快好好跟媽媽說說，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柳恩問得太過直白，江砺噎了下。

之前他不确定自己對聞希是什麽感覺，但是後來的幾天裏他想了很多，才發現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喜歡上了聞希。

在江砺愣神的功夫，柳恩卻已經自顧自地說起來了：“希希那姑娘長得好看，待人接物也溫和有禮，你真喜歡人家就早點帶回來給爸爸媽媽看看。”

看柳恩比他還急，江砺有些無奈地解釋：“我把人家惹生氣了，帶回家這件事等哄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