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
秦勉之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安詳的面容,長長地睫毛,挺立的鼻梁,小巧的櫻唇,不知為何心跳竟有些亂了,他有種莫名的感覺,隐隐覺得這個女子的來頭不簡單。
她已經昏迷兩天了。再過幾日,船就要到達大梁了。他已經決定先不将這個女子的事情彙報上去,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打算暫時将她安置在自己府中。
兩天前,秦勉之在打完水寇返回大營的船上,忽然聽到屬下來報,說是前方發現一具浮屍。他立刻命人打撈上來,撈上來才發現,這并不是浮屍,而是一個女子趴在了一根木頭上漂浮着,只是人已經昏迷。
秦勉之定睛一看,這女子年齡不大,看樣子與自己年齡相仿。獲救的時候身穿一套淺紫色的衣裙,沒有梳發髻,頭發用紫色的發帶束在一起,打濕了的流海貼在臉頰上,從衣着打扮看來應該不是大梁人。她雙眼緊閉,眉頭微皺,頭上和肩膀上都有傷。右手食指上帶着一枚精致的白玉戒指。
這個女子面容清秀,算得上佳人,她的衣着雖然并不是十分出衆,但是看得出來都是上等衣料,應該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殿下,她還有氣息。”
秦勉之馬上吩咐:“将她擡進去,叫軍醫!”
他看着這個女子的睡臉陷入了沉思,什麽樣的女子,會一個人漂浮在海上?按照水流朝向來看,似乎是從翔龍國那邊飄過來的。她小小年紀,也不知在海上飄了多久,還受了這麽重的傷,難道是被強盜追殺?不對,她內傷外傷都有,強盜應該沒有內功。還是她惹上了什麽不該惹的人?一個年輕女子,惹上什麽事情,讓自己傷成這樣?若不是自己遇到了她救了她,她可能就會死在海上了。這樣一個來歷絕對不簡單的女子,到底經歷了什麽事情?
秦勉之正這樣想着,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女子的眼睛很大,像一只受傷的小貓,警覺地看着他,眼中卻絲毫沒有懼色。
秦勉之也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他從未從其他女子眼中看到過的光芒,不由得心中一動。
“姑娘,你醒了。”
“……”
“你漂在海上,是我救了你。”
“……”
見女子仍舊不說話,眼神中滿是戒備,秦勉之笑了笑,“姑娘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女子皺着眉頭看了他許久,臉上是一種未知的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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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勉之立刻想到她有可能不太懂大梁的話,換了一種方法說:“我是想請問姑娘的名字。”說話的語速都慢了下來,生怕她聽不懂。
女子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望着他,一臉茫然:“名……字……?”
“對,名字。我叫秦勉之,你呢?”秦勉之首先把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以打消她的疑窦。
女子似乎想了很久,眉頭又皺了起來,嘴巴微微嘟起,似乎沒聽懂一般,歪着頭重複呢喃着:“名字……名字……”
看着她努力回想的樣子,秦勉之意識到她可能因為頭上的傷,想不起來了,于是安慰道:“沒關系,你的傷還沒好,慢慢想。你身上有證明你身份的東西嗎?”
女子歪着頭,仍舊是一臉茫然,突然瞄見自己空蕩蕩的右手,大叫一聲,然後開始東翻西翻,秦勉之見狀,了然地拿出戒指問:“你是在找這個嗎?”
女子看到他手心裏的戒指,立刻一把奪了過來,左看右看,确定是自己的戒指,将它戴回自己的食指上,又擡起手放在自己面前正反都看了看,這才松了口氣,莞爾一笑。
秦勉之看到這個笑臉突然之間心好像“嘭”的一下開出一朵花,心跳無預警地加速,亂得讓他有些詫異。他看了她許久才意識到自己這樣盯着人看很失禮,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喉嚨道:“之前侍女幫你換衣服的時候拿下來的,抱歉,不知道這個指環對你這麽重要。”
女子擡頭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後将戒指遞到了他面前,像是想讓他看一看。
秦勉之接過戒指,才發現那是塊成色非常好的白玉,上面雕刻着十分精美的月牙形的花紋,戒指內側一邊是一個月牙,另一側刻了一個“離”字,是用整塊上好玉石雕琢而成的,價值不菲。
“離,這是你的名字?”秦勉之問道,然後将戒指還給她。
女子接過戒指,愣了愣,似乎在想他的話,然後點了點頭。
“離姑娘,你是翔龍國的人嗎?”
“……”名字叫離的女子再度一臉茫然。
秦勉之無奈的笑笑,想着她頭部受到重創,能記起自己有塊寫着名字的玉佩已經很不錯了,于是放棄了與她的繼續溝通,起身準備出去,卻突然感覺到袖子被人拉住。轉頭一看,離正拽着自己的衣袖,巴巴地望着自己,活像一只期待主人順毛的小貓。他耐心地看着她,等着她開口說話。
“名、字……”
秦勉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問自己,于是緩慢地又說了一次:“我叫秦勉之。”
“琴……”離輕輕叫了一次,聲音非常好聽。
秦勉之點點頭,再次放緩了些語速:“秦勉之。”
“秦、勉、之……”
“對。”
看着她小聲地默念着自己的名字,秦勉之越看越覺得這個叫做離的女子很可愛。
忽然一聲突兀的“咕嚕”打破了溫馨的氛圍,離有些羞赧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氣氛改變得太快,秦勉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差點忘了這個女子是不知道在海上漂了幾天,又昏迷了兩天的,當然會肚子餓。于是輕咳了一身,道:“我立刻命人準備,你稍等一下。”說完便走了出去。
秦勉之是大梁的三皇子,骁勇善戰,是大梁維護邊疆和平的主帥。雖然常年征戰,但他在大梁一直以仁愛敦厚聞名。這次出海,是去剿平一夥侵略大梁水域多年的水寇,自然是大勝而歸。
回到大梁之後,他将離安排在自己的府裏,讓侍女小心照顧着。自己則除了處理一些日常的事物之外,都在陪着她。他覺得離就像是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鳥,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就仿佛認定了他一樣,十分依賴他,一會看不見就會急着到處找他。性格也像個小孩子,天真、任性,太深奧的話她聽不懂,總是一臉茫然地望着他。
只是秦勉之不知道她是本來就這樣,還是因為傷到了頭才變成這樣的。
他派人調查了離的來歷,都一無所獲,只知道她并非大梁人,也不是翔龍國的人。因為周邊還有一些小國,有的正處在戰亂之中,他并沒有一個一個地派人去調查。
起初秦勉之對她還是有所顧慮的,怕她是某個國家派來的奸細,或者是什麽殺人放火的女賊。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他才覺得自己這些想法簡直是無稽之談。
因為離的眼睛很大,那雙深棕色眸子清澈見底,完全沒有被世俗污染,這是一般女子所沒有的。
秦勉之相信,一個人本質的好壞,就算神志不清,也能從她的言行舉止之中判斷出來,所以他斷定離不是什麽壞人。只是一個受了傷的女子,他不知道什麽人這麽狠心對一個如此美麗純潔的女子下毒手,心疼之餘,更加細心地照顧着她。
一段時間之後,離的傷漸漸好了,但是似乎完全沒有要離開的念頭。當然秦勉之也沒有要将她送走的想法。他知道,離既然如此依賴自己,是不會想要離開的。再加上不知道她的仇家現在是不是還在找她,所以他一直讓她住在自己的府中,也好保護她。
可是秦勉之忘記了,把她當成孩子,可她其實并不是個孩子。
這天秦勉之剛回到府中,卻沒見到那個往常一聽到他回來就沖出來迎接他的身影。
他蹙了蹙眉頭,不知道為什麽此刻自己會突然覺得好像少了什麽東西,不太自在。問了離的侍女小雲,得知她在房中休息,他連常服都沒換,就直奔她的院落而去。
敲了幾下門,沒聽到回應,秦勉之站在門外問:“離,你在嗎?”
過了一會,才聽到離的聲音:“之之,來。”聲音似乎有些苦惱。
秦勉之笑了笑,推開門走了進去。在看到離的時候,笑容僵在了臉上,臉“轟”的一下全紅了,立馬轉過身去,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你……你你,你在做什麽?”
離一邊扯着腰帶一邊扭着腰用生疏的中原話說:“這,不會。”
這個狀況大概是她睡醒之後想自己穿衣服,卻不會綁腰帶,衣衫就那麽松松地挂在她的身上,露出小半個肩膀,小巧的淺粉色肚兜遮不住她曼妙的身材,粉嫩的小山峰從衣側露出一些來。
秦勉之的心髒一陣狂跳,覺得臉上一陣火燒。他背對着她,深呼吸調整着心跳,還未來得及平複一點,就聽到離急促的聲音再次傳來:“之之,來!”
秦勉之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轉身走進了房間,但眼睛卻一直望着自己的鼻尖。離把腰帶塞到了他手中的時候,他就順從地接過來。握着腰帶的手抖得厲害,心也好像快要從嘴裏跳出來了一樣。眼看就要碰到她纖細的腰身,突然,他像觸電一樣将手中的帶子放下,扔下一句“我叫小雲進來”就急急地退了出去。逃也似的跑到了門外,他右手撫着胸口,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着,似乎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一般。
秦勉之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心跳得飛快,臉也熱熱的,喉嚨發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長到二十多歲,第一次面對這種陌生的感受,一時讓他十分不安。
輾轉反側一夜之後,他終于找出原因了,因為自己撞見了離衣衫不整的模樣。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而他又是一個如此古板守舊的人,自然認為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因此心緒才會受到影響的。
第二天。秦勉之便找了幾個裁縫來幫離做幾套衣服。離身上的衣服還是那天将她救上來之後臨時買的,而秦勉之府上連個侍妾都沒有,更別說有她能穿的女裝了。再加上她不會自己系腰帶,萬一侍女不在旁邊,再出現昨天那種事情,可就不妙了。所以他特地叫裁縫來做些比較容易綁腰帶的衣服。
裁縫來了之後,先讓離按照圖樣選擇自己喜歡的衣服類型,然後幫她量尺寸。在試布料顏色的時候,她将布料裹到身上,對着鏡子轉來轉去,還轉過頭問:“好看嗎?”
秦勉之無奈地笑笑,寵溺着說:“好看,離穿什麽衣服都好看。”
離的小臉突然泛起些紅暈,秦勉之一愣,确定她是因為自己說的話而臉紅的時候,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離掀起裹在身上的布料,用嘴裏咬着布料的一角,露出下面自己本來的衣裳,轉過身,一只手拉着衣襟,一只手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含含糊糊地說:“還是喜歡這樣的。”
這一幕不知為何讓秦勉之一怔,喉頭忽然發緊,他心中狂跳,竟然有種想上去吻住她的沖動,轉而又為自己有這種想法而覺得很懊惱。離是那樣一個單純天真的女子,自己怎麽能有這種不堪的想法。
他清了清嗓子對裁縫道:“那就這些布料,按照這個款式來做吧。腰帶記得按我說的做。”
裁縫應聲退下,留下了他和離兩個人。
離突然瞬也不瞬地望着他,那黑溜溜的眼睛看得他有些心跳加速,他別過臉避開她的視線,有些想掩飾自己情緒地開口道:“怎,怎麽了?”
離盯着他看了一會,然後笑嘻嘻地跑過來,雙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突然湊上去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笑嘻嘻地說:“好喜歡之之!”
這句話讓秦勉之的俊臉刷的一下全紅了,耳邊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只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一下一下狂跳着。
不是沒有女子向他表白過愛意,可是這種心跳的感覺和內心的喜悅卻是從未有過的。以往對于傾心于他的女子,他總是不假辭色,一直認為既然自己不喜,就不要給人家任何希望,所以也從未讓任何人近過他的身。不知為何離撲過來親吻他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就沒有躲閃。他看着抱着自己不松手的離,親完他之後,并沒有半分羞澀,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卻并不讨厭這種感覺,反而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蜜之感。
後來他才知道,這種感覺,叫做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