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瀕死
登基大典如期舉行了。
殷莫離站在殷莫庭的身邊,穿着輔政大臣——監國大夫的紫色朝服,顯得格外有氣勢。
月離國和中原的國家一樣,登基的時候是要祭天的,殷莫庭走在祭壇下。跪拜,磕頭,誦念祭文,燒香,一切都做得行雲流水,只是他的眼中卻不見半分喜悅。
因為他并不想當這個國主,只是大哥身亡之後,他不得不擔起這個擔子。但是他心中知道,真正意義上的國主是他的妹妹。她雖然只是監國,但其實大小事務都是她在處理,他這個國主只是個名義上的而已。
對于殷莫離,他這個哥哥一直自愧不如。
殷莫離自從打回月離國之後就一直挂着哥哥的招牌行事,為他樹立威信和民心。例如:幾個月之內就從齊戈手中奪回了主權,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雖然她是先鋒,但在背後的總指揮一直都是殷莫庭,把反攻成功的功勞全部歸到了他身上,讓百姓知道這個皇子其實是個骁勇善戰有勇有謀的人;她善待亂黨齊戈的家人,并昭告天下這是殷莫庭的命令,顯示出了新國主的敦厚仁慈;再加上一系列的減負減稅政策,讓殷莫庭簡直成為了月離國的蓋世明君,一時呼聲甚高,民心所向。
當禮官拿着金黃色的聖旨,高聲宣布殷莫庭繼任月離國新一任國主之後,臺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看着殷莫庭接受着百姓的朝拜,殷莫離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格外動人。
在殷莫庭登基之後,殷莫離因為要輔政,也沒有再住在原先的公主府,而搬去了皇宮正殿。雖然她與蕭啓言成親了,但她因為職責所在,所以仍舊住在月離皇宮。
蕭啓言不是王位繼承人,但翔龍國的一些工程和外交都是由他負責,也就是大梁朝廷中六部中的工部和禮部,所以這個翔龍國的二皇子負責處理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和殷莫離成親後,身為月離國的驸馬爺,他不再适合管理那麽多的翔龍國事務,所以部分職能要交接出去。只是他急于抱得美人歸,婚期定下得有些倉促,他來不及在婚前将所有事情交接完畢,只好在婚後再進行職能交接,而他又總是垂涎于美色,不想孤枕獨眠,所以他目前是月離翔龍兩邊跑。
國事不同于其他事情,步驟多,且每一步都要細心,任命的人也要悉心挑選,周期長,再加上翔龍國去往月離國即使順風順水也要五六個時辰,所以即使蕭啓言時刻挂心着月離國的那個人,但也分身乏術,只能每隔十天半個月才有空來一趟月離國。
殷莫離要處理的事情更多,再者她巴不得蕭啓言不要在她眼前晃,所以也樂得清閑。只希望他多多留在翔龍國,不要過來最好,就算來了,也只有欲仙散招待他。
殷莫庭登基之後的第二天,殷莫離就代國主發出诏書,大赦天下,凡刑期在十年之內的囚犯一律免除刑罰,立即釋放,豁免之人必須回鄉,不得在皇城逗留。
殷莫離也說不清楚自己發這封诏書,有多少是因為唐景文的緣故。
诏書剛剛發出去,若茗就急急來報:“主子,你快去看看唐景文吧!沈裘剛剛飛鴿傳書,說他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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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莫離“啪”的一下捏斷了手中的毛筆,“什麽意思?”
“不清楚,沈裘信上只說昨晚人就昏迷不醒,迷迷糊糊的一直叫着主子的名字,今早就開始發起了高燒,禦醫說他太過虛弱,可能熬不過今晚了!”
殷莫離驀地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備船!立刻趕去翔龍國。”
站在船頭,殷莫離的心中翻雲覆雨,說不清楚那股心急如焚的感受是因何而來,口中念叨着:“唐景文,你不能死。我還沒折磨夠你,你絕對不能死!”
她告訴自己,她如此着急的原因是,誰都知道母親唐景文在月離國做客,要是大梁的蔚王突然死在了異國,大梁皇帝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雖然之前唐景文在她大婚那日已經當着衆人的面要屬下回禀大梁皇帝自己在月離國做客,且歸期未定,但他遲遲不歸且再無音訊傳回去的話,大梁那邊一定會起疑心,沒多久就會派人前來查看情況。唐景文是她暫時“寄放”在翔龍國的人,之所以遲遲不把人帶走,就是為了即使大梁皇帝派人找到了唐景文,看到了他在這兒的遭遇,大發雷霆,她也可以将所有罪名推到翔龍國頭上,明哲保身,不至于讓月離國牽扯進去。
殷莫離也不知道自己不想唐景文死,到底是因為忌憚大梁,還是因為她自己心裏根本就不想他死。原本打算再折磨一下他,然後借着這次大赦天下,将他名正言順地放走。一來洩了自己心頭之恨,二來也算對大梁有了個交代。
可是現在,唐景文居然快要死了?
她無法想象那個高大強壯的男子,上次還在挨了她一頓鞭子之後,花言巧語地逗弄她,此刻居然命在旦夕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因為她并沒有下死令,而且沈裘向來是個知道輕重的人,畢竟那人是大梁的蔚王,顧忌到兩國的關系,她也不會下太狠的手。所以就信上所說,殷莫離知道,唐景文這樣的原因必然是因為絕食。
堂堂蔚王爺,居然絕食!這人真的有毛病嗎?
心頭又是那種既熟悉又讨厭的感覺,莫名其妙的煩躁,心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燒。殷莫離的手捶了自己心口幾下,皺着眉頭說了句:“再快點!”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郁結在胸口,怎麽樣都驅趕不了,心中是又氣又急,有一種想要發怒但是又不知道怎麽發出來的煩悶之感。
見到唐景文的時候,殷莫離吓了一跳。
她從沒想過唐景文居然會是這樣氣若游絲的樣子,甚至比在蔚王府中了陶衣一掌之後的模樣更加凄慘。他的臉上有些傷痕,已經結疤了,褐色的傷口猙獰地落在他那英俊的臉上,和着久未修剪亂七八糟的胡茬,顯得十分滄桑。他躺在地牢裏的一堆稻草上,嘴唇幹裂慘白,臉上也毫無生氣,身上的囚服很幹淨,看來是沈裘幫他換過了,傷口也上過藥了。
她走到唐景文身邊蹲下,探他的脈搏的時候,發現他的體溫高得吓人,燙得她的手忍不住縮瑟了一下。
“他燒了多久了?”
短短的一句話,并不是跟唐景文說的,但他卻似乎聽到了一樣,立刻抓住了殷莫離的手,喃喃地叫着:“離兒,離兒……”
殷莫離一驚,以為他醒了,低頭卻見他還在昏迷之中。他手心溫度高得吓人,力氣也大得吓人,根本無法掙開。她突然覺得這場景有點熟悉,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出現,心跳也開始不受控制。
她蹙了蹙眉,偏頭看着沈裘。
沈裘一怔,這才發現自己還未回主子剛剛的問話,立即低頭道:“回主子,從昨天夜裏就開始發燒了,禦醫說是因為傷口發炎引起的,再加上這幾日他不吃不喝,身體虛弱,所以用了許多方法熱度都降不下去。”
殷莫離再次試圖掙脫唐景文的手,卻仍舊沒有成功,于是轉過臉叫了一聲:“薛然。”
“是。”薛然走上來,二話沒說,掏出銀針紮了唐景文的幾個穴位,他的手果然松開了,然後他微微傾身下去,給唐景文把脈。
“如何?”
薛然收回手,拿出随身攜帶的擦手巾,一邊慢條斯理地擦手一邊淡然地說:“他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了,所以才會高熱不退。主子若想讓他活着,就必須讓他換個地方待着,否則,這燒是退不下去的,傷口也會潰爛。至于不吃東西,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吃下去。”
殷莫離揉了揉被唐景文抓得有些發疼的手腕,沒有說話。
不知是薛然紮的針起效了,還是唐景文感覺到殷莫離在這,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的人此刻居然緩緩睜開了眼。
看清眼前的人之後,他眼睛一亮,眼中閃爍着喜悅的光芒,輕笑着說:“離兒,你終于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聲音雖然虛弱,也有些沙啞,但是任誰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興奮之情。
他吃力地對她伸出手,“離兒,過來……”
殷莫離怔了一下,內心升起一種莫名的感受,竟默不作聲地聽他的話走了過去,讓唐景文準确地抓到了她的手。
他手心的溫度很高,讓殷莫離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當下覺得心都有些發燙了,但她沒有掙紮,而是安靜地讓他握着。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唐景文将殷莫離的手握住貼在胸口,臉上堆滿了滿足而幸福的笑容。
殷莫離張了張嘴,卻始終沒說出反駁的話。
看着唐景文握着她的手閉上了眼睛,再次陷入昏迷,殷莫離才甩開他的手,站起來面無表情地道:“帶他回宮。”
在船上的時候,唐景文醒來了一次,吃了薛然的藥之後似乎清醒了很多,熱度也退了些。他知道自己沒在地牢了,但也沒問這是要去哪裏,而是問了句:“離兒呢?”
身邊的侍女回答道:“公主在船艙裏。”
唐景文點了點頭,心道:嗯,還在就好,我果然不是做夢。然後又睡着了。
到了月離宮中,唐景文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燒也退了,可見薛然果然是個妙手回春的神醫。唐景文沒有意外自己在皇宮裏,因為知道她是月離公主,現在成了輔政大臣,他只是有些擔憂,離她那麽瘦弱的身子,要日理萬機,會不會很累。
正想着,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參見公主。”
唐景文眼睛一亮,知道是殷莫離來了,蒼白的臉上止不住的笑容溢了出來,眼睛死死地盯着門口。看到她進來的時候,他覺得四周的花都開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心裏那甜絲絲的感覺一直蔓延到空氣裏。喜形于色,不由自主地開口:“離兒,你來了。”
殷莫離因為這句話蹙了蹙眉頭,說得好像她來得很頻繁一樣。
沒忘記自己過來的目的,她走到床邊冷冷地開口:“想不到堂堂蔚王也會上演這種絕食的戲碼,不覺得很兒戲嗎?”
唐景文一愣,有些驚喜地說:“離,你……你剛剛是叫我‘唐唐’嗎?”
殷莫離額角的青筋抖了抖,“唐景文,我看你是燒糊塗了,連話都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