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情愫在兩個人之間靜靜流淌，帶着回憶的溫度。
賈之祎身體僵直，看向甄鳴的眼睛裏，有廣袤的星辰，有奔騰的大海，洶湧澎湃，深不見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甚至忘記眨眼睛。
二十年前的一幕，如泛黃的老電影，一幀一幀從眼前走過。
他記得李霜愁猙獰的面容，付敏春僞善的淚水，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曾是他一輩子也不願意記起的畫面。
第一次，他從中悟到了甜。
甄鳴歪着腦袋觀察了一會兒，“賈總，我說了半天，你怎麽連點回應都沒有？”
秘密都講給他聽了，好歹“吱”一聲啊。
“叫我之祎。”
賈之祎嗓音沙啞，帶着一絲甄鳴聽不懂的意味。
甄鳴捏着搖椅的扶手，沒說話。
“以後叫我之祎。”賈之祎重複，“嗯？”
“哦。”甄鳴小臉一垮，“你能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嗎？”
怪吓人的。
賈之祎目不轉睛，“我的眼神怎麽了？”
“就是……”甄鳴換了個貼切的說法，“好像我欠你八百萬似的。”
賈之祎笑了。
他笑得次數不多，甄鳴知道。
大多短暫，一閃而過。
這個笑容卻很持久，露出半排珍珠般潔白透亮的牙齒。
有那麽好笑嗎？
甄鳴懵了。
轉念一想，擦。
可不就是欠人家錢呢。
“那個……”甄鳴圓場，“我好像确實欠你錢了，還不止八百萬……買紅酒花了一百萬，再加上贖金……”
不敢算。
“那個……”甄鳴郁悶了。
難怪人家不想接她的話，在這兒等着呢。
兩千多萬啊。
甄鳴不敢裝傻，“我……該怎麽還？”
賈之祎身體前傾，朝她靠近了一點，“是啊，該怎麽還呢？”
甄鳴可憐兮兮的，“給你打一輩子工，也賺不了兩千萬吧？”
賈之祎認真點頭，“兩輩子也夠嗆。”
“那……”甄鳴突然低下頭。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
他的笑容？還是他揶揄的語氣？
亦或晚風吹拂下的陽光房？
氣氛剛好。
靈光一閃。
甄鳴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還有比現在更合适的機會嗎？
沒有了！
甄鳴深呼一口氣，“要不……我以身相許吧……”
史書裏都是這麽講的——小女子無以為報，不如以身相許。
聲音很小，他聽清楚了嗎？
如果聽清楚了，他怎麽還不說話？
沒聽清楚的話，要不要再說一遍？
甄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的勇氣用完了。
如果她擡頭，一定能看到賈之祎眼中的情緒。
不敢置信，欣喜若狂。
她的雙手絞在一起，手心冒出薄汗。
開始後悔。
剛才太沖動了。
接下來怎麽救場。
她沒打算欠債的，不過是找了個由頭。
莫非表白不成，反成老賴？
完了……
“成交！”
“什……”甄鳴呆若木雞，傻傻地擡起頭來。
他說什麽？
成交是什麽意思？
“成交。”賈之祎重複，“你以身相許，債務一筆勾銷。”
甄鳴：“……”
她剛才，只是在表白啊。
莫非他沒聽明白？
賈之祎靠近一些，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上。
“為了避免你反悔，明天簽個補充協議怎麽樣？”
甄鳴：“……”
賈之祎伸出右手，起初有些猶豫，過了幾秒，拇指落在甄鳴的臉頰上。
輕輕滑動。
從臉頰滑到眉尾，而後是眉梢，鼻梁，眼皮，一寸一寸，緩慢撫摸。
甄鳴的身體逐漸僵硬：“賈總……”
他沒有停下來，“叫我之祎……”
“我……”甄鳴的腦子已經不轉了，“之祎。”
“再叫一遍。”
手指滑到唇角，停住了。
“來，再叫一遍。”
再度動起來，滑到上唇瓣。
甄鳴全身都動彈不得，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賈之祎卻在感受她的柔軟。
柔軟的嗓音，柔軟的呼吸，柔軟的唇。
終于來到下唇瓣。
甄鳴快哭了，“別……”
這麽緊張？
賈之祎再度笑了，“剛才的事，我當真了，你要說話算話。“
“別害怕，我可以慢慢等，直到你願意為止。”他的手掌來到甄鳴的後頸，“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了。”
手腕微微發力。
甄鳴不由自主地朝前靠過去。
賈之祎的親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輕柔的，短暫的，蜻蜓點水。
他的表情，近乎虔誠。
“你是我的了。”
他重複。
甄鳴一直在找機會。
從粉絲喜歡大神，到女人喜歡男人。
量變達到質變，是在什麽時候發生的？
她說不好。
但她确實喜歡。
又害怕又喜歡，又崇拜又迷戀。
複雜的感情，彙成一句單純的回答。
——她喜歡他。
被江月落綁架的第一天，她就下定決心。
如果能再見到他，一定要說出來。
她是個簡單的人，喜歡上了，說出口了，也就沒有煩心事了。
該睡覺睡覺，該吃飯吃飯，什麽都不受影響。
晚上十點，她乖乖爬上沙發，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對着賈之祎道了聲“晚安”，夜會周公去了。
連手機都不玩。
可憐賈之祎，平時睡得就晚，被迫早早躺下，哪有睡覺的心思？
不是第一次被表白。
他繼承了付敏春出色的樣貌，自學生時代起，就很受歡迎。
投懷送抱的也大有人在。
憶起剛才——他只有一種感覺，此前遭的罪都值了。
心髒亂跳到現在。
簡直停不下來。
甄鳴在距他十米不到的位置睡得正香，他不能開燈，不能聽音樂，不能畫畫，不能看書，當然了，更不能撸鐵。
連翻個身，都怕吵醒她。
賈之祎意識到，或許該重新裝修一下——沒有牆的房子實在不方便。
當然了，也不全是缺陷。
他能看到沙發上小小的一團兒。
心得多大，才能睡得着。
窗外放亮。
賈之祎忍無可忍，起身出門跑步。
出了一身的汗，回房沖了個涼，又叫了兩份早餐。
剛好七點半。
走到小姑娘身邊，“鳴鳴，起床了。”
連叫幾聲，甄鳴勉強睜開眼睛。
“困……”
甄鳴揉揉眼睛，磨磨蹭蹭坐起來。
這是……哦，賈大神的廠房。
甄鳴清醒過來。
他好像有點不高興？
一大早的，誰又惹他了？
“我今天能請假嗎？”甄鳴小聲問道，“明天就開學了，我得回去一趟。”
賈之祎沉着臉，“我送你。”
甄鳴想說不用，看到他的表情，只好把話咽回肚子裏。
他今天好兇啊。
賈之祎送完甄鳴，剛把車開回“金花”，就看到院門口的越野車。
“甄爺？”他下車走上前，“您怎麽來了，上去坐坐吧，正好——”
“不用。”甄震遞給他一只行李箱，“我給鳴鳴收拾了點衣服，幫我拿給她。”
賈之祎猶豫了一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甄鳴住在“金花漫畫”的事，甄震已經知道了？
“眼下鳴鳴的安全最重要，其餘的，我以後再找你算帳。”
甄震看着他，面色不佳。
賈之祎：“……”
“你小子，給我注意點。”
賈之祎：“……”
甄震換了個話題，“這張卡給鳴鳴，她下學期的學費，還有生活費，都在裏面了。”
賈之祎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好。”
甄震又拿出一個信封，“這是我的欠條，連本帶利，年底一次性還你，你看一下。”
“甄爺……”
賈之祎郁結，說什麽也不敢收下。
“先不論鳴鳴怎麽想，但——”甄震一臉嚴肅，“即便你們在一起了，我也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這筆錢，我們甄家絕對不收。”
“甄爺，您誤會了……”
賈之祎從沒這麽詞窮過。
張恺曾經說過，甄爺這一關，怕是不好過。
真讓他說中了。
甄震的臉色更不好了，“別以為拿點小錢就能搞定我。”
賈之祎：“……”
“走了。”甄震頭也不回。
賈之祎頭疼，怎麽也得請老丈人喝杯茶才是。
辦公室裏貌似只有安神茶……
他也沒有抽煙的習慣……
“您等一下……”他追了上來，“我送您。”
“送什麽送，我這麽大個人了，還能丢了不成？”他突然想到什麽，“啊，對了，我現在住城裏，你先不要告訴鳴鳴。”
他和玄梅，決定分開一陣子。
也許是幾天，也許是一輩子。
贖金的事，像一根針，紮在心裏，越想越不痛快。
賈之祎表示理解，“我知道了。”
甄震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啓動車子之前，他突然丢下一句話：
“鳴鳴對芒果和榴蓮過敏，喜歡抹茶口味的甜食，還喜歡毛絨玩具。”
